游班主是黄昏时分才回家的,他满面愁容。我和冯岳麓在门口等得有些焦急。
  他见到我们蹲坐在门口,怒火中烧,大声骂道:“你两个想害死我,第一封空白的信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们有急事找你,可是你不在梨园里面。”冯岳麓解释道。
  “什么事情?”
  我站立起来,说:“我们回房间说,这里不方便。”
  “有什么事情,搞得那么神经兮兮的。”
  班主把我们领到房内,他坐在太师椅上面,让人端了上了热茶。他喝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我和冯岳麓都搞不清什么状况,还以为是我们冒失去李府惹他生气了。
  “快说什么事情,我正烦心着呢!”
  “今天李长官来我们梨园里看戏,我们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狐疑地望着我们,忙问:“你们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们看到荷香苑那个女人,我们身上的尸虫就是她害的。铁头和她一起消失了,今天她就在李贤宰的姨太太中,最后和李贤宰坐一辆车离开了。可是今天我们进入李府,并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你们确定没看错。”
  冯岳麓迟疑了片刻,说:“我没看到,是一凡看到的。”
  “我看的很清楚,应该没有出错。”
  “我就说李贤宰今天怎么有兴致把我请到他府上去,还让我们梨园准备一场戏。看来这里面必定有蹊跷,没准是那个女人给我们下的套。”
  班主把今天的事情一一向我们道来。
  梨园散场,一小队士兵就他请到了李府。当时班主吓得不轻,走路都腿软了。虽然和李府是邻居,平日里都是不来往的,如今又是来听戏又是请到李府里长谈。
  开始的时候班主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李贤宰的话。
  李贤宰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后,终于说明了来意。
  前些日子,李府的厨师的徒弟家里父亲病亡,回家送丧去了。厨师在集市上招人,恰巧碰到了姨太太的弟弟,便招入了李府。姨太太也在李府寻了一份端茶递水的活儿,人儿长得标志,便被安排给李贤宰端洗脸水。
  李贤宰哪里见得漂亮标志的女儿,见到她后就决定要纳为姨太太。这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简单的办了宴席,婚礼就算仓促而就。可是就在新婚洞房之夜,新姨太太房间里突然窜出一条大黑狗。
  李贤宰入不了房,急的团团转。
  几日下来,李贤宰把心思全都放到了这位得不到手的姨太太身上。直到姨太太看了梨园的戏后,心情大悦。
  班主听后便有些舒坦了,至少不是被请来喝茶蹲号子的。可是后来的事情便有些出人意料,姨太太竟然让戏班子到李府去演戏。时间竟然是深夜,谁也不能看,就她一个人。
  开始的时候班主也不以为然,可是细思极恐,午夜戏班不能唱戏,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可是戏剧班的禁忌,野戏班本身是跑野的班子,长时间在外面跑,干不干净的东西是必定会遇到的。对于他们来说,白天演和晚上演都一样。
  而游家班是梨园子戏班,自然有规矩管着,碰上不干净的东西自然也是不吉利的事情。会招来厄运的。
  开始的时候游班主极力推脱,想让李长官改口到白天。唱戏是没问题,就是时间不对。
  好说歹说一番,李贤宰生气了,还摔了杯子。
  也恰巧那时,我们带着装着白纸的信封在门口出现了。后来李贤宰威胁,如果游家班不能让新姨太太高兴,以后丰县就不会再有游家班了。
  班主当时就哑语了,只能点头默认。
  我问:“那女鬼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百般为难我们?”
  班主喝了一口茶,回答:“我也不知道,游家班在丰县可是老字号,和人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你们以前看野戏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女鬼和荷香苑的是一个女鬼吗?”
  我摇了摇头,旁边的冯岳麓也摇了摇头。
  “这事情就难办了,现在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游班主又叹息了一声,说:“前些日子我找人查了一下那家荷香苑,李小雨和你们是一天来到丰县的。她在荷香苑里鸠占鹊巢,说是答应老鸨子卖艺卖身,可是这些日子下来,一个客人也没有接。而且还用各种巫毒的手段恐吓妓院里的人。”
  “那女人到底是人是鬼?”冯岳麓问。
  “我也没查出来,李小雨似乎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我们和班主谈了一会儿,有用的信息并没有分析出多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在李贤宰的面前揭穿李小雨的真实面目,如果她把李贤宰这粒棋子握在手中,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商定准备一些镇邪的东西,以防万一。
  冯岳麓的一句话忽然提醒了我们。把祖师爷的神像带上,上次在荷香苑游冷雨就是用神像才救了我们的命。
  第二天,李贤宰一早就派了士兵来梨园里抬东西。后台几大箱子的东西都被搬走了,那些士兵和抢劫一样,见着什么就拿什么,后台都被搬空了。还叫了几个杂役去李府里扎戏台。
  班主有些着急,跟着搬东西的士兵去了李府。
  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阴沉,坐在太师椅上就是一阵叹息。
  我们忙问:“怎么了?”
  “今天去见了李贤宰,他说姨太太指明让张一凡、冯岳麓和游冷雨三个人在唱戏的时候必须到场。不去还不行,不然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处决。那女人太狠了,游冷雨可什么都不会。”
  我忽然感觉对不起班主,游冷雨是我们牵扯进来的,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女。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这样会让我愧疚一生。
  “不能让冷雨去,太危险了。”我大声说。
  “你觉得我们还有得选择吗?你们自己朝着门口看一眼。”
  我和冯岳麓在窗边瞅了瞅门口,原来班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队士兵,这些士兵荷香实弹守在门口。来往的杂役都在搜身查看,想要离开的还要盘问走哪里去干什么。
  戏子一个都不能走,必须全天等候李长官的差遣。
  “这怎么办?”冯岳麓垂首顿胸,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冷雨带着祖师神像,即使有什么危险还能抵御一会儿。我和冯岳麓自己多小心。对了今夜谁去唱戏?”
  班主额头的皱纹越来越深,说:“继续唱楚汉争,汪心玉和陈秋雁。”
  “我们师傅?”
  “嗯。”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戴着礼帽,穿着黑白条纹西式服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一小撮山羊胡须,走路的时候还不停攥着那撮胡须。
  我们都惊讶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班主突然客客气气了起来,走到男人跟前。脸上有些尴尬,问:“管家此番前来有何事?”
  “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就别掩饰了,五姨太让我来找你们的。她让我们把这些东西给你们,让你们晚上唱戏的时候贴在衣服里面。等七姨太毫无戒备的时候就露出来,这些可是五姨太花重金求的。”
  管家说话的时候胡须也跟着动。
  班主接过了东西,并不说话。
  “你们今天晚上去了李府的人都别想活着走出来的,七姨太的意思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在李长官也被她迷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们想活还是想死自己决定。”
  他说完话就轻轻掩门出去了。
  这突然冒出的一个人,而且还给我们送了一叠符文。符文上面扭扭曲曲的画着写鬼神符号,不过看样子这些符文有些年头了,应该不假。
  不过我们三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五姨太只是将我们当成试金石,这事成不成都和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看客,要么七姨太鬼行暴露,要么我们失败被李贤宰处决。
  在这丰县里,看来都是各怀鬼胎。
  有了五姨太提供的符文,我们心里至少有了一些底。
  下午的时候,班主向我们汪心玉和陈秋雁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站在他们身后,我以为他们会推诿,可是两人都爽快地答应了。
  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无论什么事情,我是你师父,该为你承担的我都会去承担。”
  汪心玉虽然并没对冯岳麓说什么,可是他却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个香囊交给了冯岳麓。香囊是汪心玉在庙会上求的祈求平安的符,对付鬼没有什么作用,可是冯岳麓却满心欢喜。
  天色日渐黑了下来。
  快要出发的时候游冷雨来房间里找我们。
  她一进屋就笑了起来,她坐在冯岳麓的身边,说:“终于可以和你们一起经历生生死死了,以前总是困在闺房里,不许这不许那的。直到我遇到你们,我才觉得人生终于有了一些意思了。”
  “今天晚上很危险的。”我有些紧张。
  “对,今天晚上很危险。”冯岳麓应和着。
  游冷雨忽然挽起了冯岳麓的手臂,笑着在他的耳边说:“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冯岳麓赶紧推开了她的手。我看到此情此景,心里像是被刀子扎。不过我还是陪着游冷雨憨笑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