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里度过了最漫长的一夜。幽深昏暗的洞穴里根本就不知道时辰是多少。
  士兵换了班,新进来的士兵军姿站得笔直,表情生冷。旁边的马飞终于醒了,他站在栅栏边上伸着懒腰。他掏着牙齿缝,一边掏还一边吐着牙缝里掏出来的污渍。
  冯岳麓问我:“他在吐什么东西?”
  “你不会愿意知道的,还是别问了。”
  “哦。”他只是简单回应了我一声,就不再说话。
  旁边蓬头垢脸的马飞朝着士兵喊着:“今日是不是又要死人?”
  他的话在偌大的牢房里特别突兀,身后的人听到后都脸色大变,惊讶得张开了嘴巴不敢合拢。
  现在的马飞居然异常清晰,看来昨晚是被那个士兵给揍正常了。不过他的疯癫估计只是暂时的。
  他又笑嘻嘻面对着我们,说:“别担心,只有一个人。七姨太来了后就每天死一个人了,现在牢房外面站着的都是七姨太的人。这些人你不觉得有些怪异吗?他们都不会说话,看他们袖筒里。”
  马飞用手指着站在门口的士兵的袖口。
  我们仔细瞅着士兵的袖口。他们的袖口里居然有一些参差不齐的稻草伸了出来,人的衣袖口子里面怎么会有稻草呢?这些稻草是干什么用的,总不可能是用来保暖的。
  房间里的众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马飞。
  陈秋雁挠了挠头,似是恍然大悟,他大声尖叫了起来。
  “这难道是,难道是无魂死尸?”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表情呆滞,整个人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些袖口里的稻草。
  好几个人也都跟着重复了一次,无魂死尸?
  马飞回答:“不愧是游家班的人,见多识广,无魂死尸都知道。”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马飞向我们讲述了无魂死尸的来历。
  无魂死尸实际上是人死后将身体里的内脏掏空,用稻草塞入胸腔里。稻草有防潮的作用,可以延缓尸体的腐烂。随着尸体一天天腐烂,身上的肌肉也都可以用稻草将骨骼包裹住。
  人死后就没了灵魂,无魂死尸也一样。
  想要让尸体行走,就必须得用一个小稻草人将死去的那个人的灵魂锁在里面。拿着小稻草人的人就能用它控制无魂死尸了。尸魂分体,用魂魄去控制尸体。
  班主有些好奇,问:“为什么今天要死一个人?”
  马飞顺势坐在了地上。他用手推了推离他不远的一个士兵,他似乎并不害怕那些士兵。那个士兵并不动,只是身体稍微倾斜了一下。
  “这些士兵几天前还和我们一样,他们就住在你们现在的那个房间里。看到了吗?那边那个房间的人就是被掏了内脏的人,灵魂被抓走了,等尸体稍微风干一点就能塞稻草之城无魂死尸了。”
  难不怪昨天晚上另外一个房间安静至极,那些人躺在地上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我可不想这样死去,简直是死无全尸啊!”一个人大声吼了起来。
  可是他的呼喊根本就无人理会。
  “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带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去的。我不着急,我是李贤宰的囚犯。七姨太再狠毒也不敢动我的。”
  望着他,完全猜不透眼前的马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疯癫到底是他装出来的还是真的疯癫。
  他的话音刚落,从牢房的走廊里就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声音。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火光有些昏暗,好不容易才看清楚。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铁头。他的脸上布着一条疤痕,疤痕里面有些白色的小点,有东西在里面蠕动着。他的身体里是尸虫。他的眼睛里发出了绿色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马飞此刻就不说话了,他安静的如同一条小猫,蜷缩到了角落里。
  班主站在前面,他用双手护着众人。我和冯岳麓站在他的身后,就像母鸡身后的小鸡。
  铁头用绿光扫视了牢房里的众人,他的目光涣散,面容峻冷。他抬起了手,用手指指着众人。
  他的手指在人群里移动着,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嘴里吱吱呜呜。
  手指停下了,指着我。
  一个无魂死尸走了进来,几个将我拉了出去。他们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执拗不过,班主和冯岳麓上前护我,却被那些士兵一掌推开。
  在我快要被拉出去的时候,冯岳麓一把抓住我的腿,死死拖住我。
  我看见铁头脸上的伤疤忽然张开,能看见里面似乎还有牙齿一样的东西,整齐排列在里面。
  他怒吼一声。
  士兵似乎领悟了铁头的意思,转头怒目对着冯岳麓。接着,那些士兵的头皮裂开,里面露出了许多稻草。稻草上面还布着尸虫。
  冯岳麓吓得赶紧松开了手。
  我被士兵带了出去。班主和冯岳麓在栅栏边朝着幽深的走廊里喊着我的名字。
  等会就要被掏去肺腑,想来背脊就一阵阵冰凉。我几乎是被他们架空拖着走的,脚根本就没着地。铁头走在前面,他并没有理会我在后面喊着他的名字。我并不是在向他求救,而是想要唤醒他。
  他丝毫没有回应我。
  铁头已经不是铁头了,如果他死了,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如果他没死,现在也顶多算是一句被操控的尸体。
  出了地牢就是艳阳高照,太阳光黑强烈。太阳光照到铁头和那些士兵身上的时候他们身体还冒着一丝丝青烟,铁头脸上伤疤边沿的皮肤瞬间翘起了壳。
  他们的行动很迅速,估计是怕长时间被阳光照射。他们不是鬼魂,可是尸体也不敢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
  我被带到了一间用黑纸糊上窗户的小屋,里面光线很暗。那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就坐在房屋的正中央,她依然正襟危坐,闭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铁头把我带进来后就关上了门。士兵迅速撤离了。
  “你来了。”声音是从铁头身体里发出来的,他自己的嘴巴没有张开,而是从那个伤疤里传出来的。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已经豁出去了,她如果要将我身体里的肺腑掏干,也不会这么客气问我的。
  “我是人,不过现在又不是人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铁头和我们?你这样只会让你的罪孽更深,因果循环,难道你不懂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她已经死了,可是她的身体分明是人。
  “三个月前,一群男人将奸污致死,还将我的尸体撕成了碎片丢在了乱坟岗。我的尸体被猎狗啃食,连一块骨头都没有剩下。”
  “这和我们没关系。”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谁?”
  “我父亲,他是个赌鬼,输钱后便要将我卖到妓院。我拼死反抗,最后被他杀了。我的尸体被他熬了汤,喂了野狗。”
  “不是我们害你的?”
  “谁让他要在荷香苑下面的阁楼偷看我。怀着色心的男人都得死。”
  “如果你要害我们,你早就已经得手了?”
  铁头坐在了那个女人身边,他脸上的伤疤说:“我的魂魄不完整,四处飘散,现在只能寄生在李小雨的身体里。我想要拥有完整的三魂七魄。这样我就能活过来。”
  “这和我以及游家班有关系吗?”
  “你是阴戏班的班主,你能唱阴戏招魂。能和鬼魂作交易,换取寿命。帮我召回我的魂魄,并且换取寿命后给我,我就能活过来。”
  我笑了笑,说:“你找错人了,我虽然是阴戏班的班主,可是我并不会唱戏。”
  铁头似乎有些生气了,他的怒气从七窍里喷了出来。张开了嘴巴,从里面伸出了一跳分叉的舌头,和蛇的信子一样。舌头在我的脸上舔着,上面满是腥臭的口水。
  “如果你不答应,下一个被制成无魂尸体的人就是那个女孩。等她死后我会把她的尸体也熬成汤,喂野狗,让她也和我一样成为一个魂魄不完整的野鬼,不能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