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蕙回到家,安金权已经装作没事人般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刚刚在何蔷薇面前,最后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让她觉着恶心与难过,当再看到安金权这样伪善的样子,她突然觉着一切好假,她焦急的,仓促的想要戳穿这个假象。
  一念之差,她突的就发作了,她像一个泼妇般冲上去一把揭走了安金权的被单,安金权被吓了一跳,不由得一嘟噜坐起来凶道:“你发什么神经?回来这么晚,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炸弹,引爆了何芷慧的小宇宙:“我回来这么晚?你真好意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说,你今儿神叨叨的接了电话,去那儿了?”
  “什么什么去那了?”安金权还想搪塞。
  何芷蕙气的在地上转了一圈,突然没耐心的说:“你不说,我替你说,去见你的老主顾了吧?”
  “什么老主顾?”安金权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如何都不会想到,妻子已经听到了他的电话。
  “哼,你果然无药可救了,这件事十几年来,你完全有机会向我解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装,你就装吧,装上一辈子,你内心难道就不愧疚吗?你还那么能睡,还心宽体胖!你……”何芷蕙觉着自己的气都上不来了。
  安金权只觉着自己的头蒙蒙的,沉闷了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何芷蕙气的够呛:“你说说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啊,都能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手,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坏啊,可是,我居然和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人,生活了一辈子,一想到这些,我就觉着全身里里外外都散发着恶心!”何芷慧用尽了恶毒的语气。
  “好好想想,怎么补救吧!”何芷蕙把恶毒的语言都用完了,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最后扔了这样一句,摔门出去了,她上了楼,她很久没有上楼了,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上去坐一会,楼上的房子基本上都空着,有两间房子一直一尘不染的,房间里摆设着女孩子用的床和家具,过去娘家留给何蔷薇姊妹俩的的那套旧房子拆迁以后,他们一家就被安置在了这里,楼上的房子她一直留给两个侄女,来弥补她内心的歉疚。
  然而一等就是十几年,现在找到她们了,却发现她们早就已经成家立业了,何芷蕙回忆着过去的一切,然后,在最最后,她心中不再那么慌乱了,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医院,看看自己的小侄女,无论结果怎样,无论她原不原谅,她都要以最善意的谎言,和她相认。
  要不然,她良心上是如何都过不去的,百年之后,她也无法去面对自己的父母,以及哥哥和嫂子,想清楚以后,她下楼来了,但她并没有走进自己的卧室,她去了女儿的房间,在她没有把心中的芥蒂摘除之前,她不打算与丈夫同床共枕了,她心里头膈应。
  妻子摔门而去后,安金权内心苦痛万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谁都不能说,也不能自己回忆,生怕一回忆,罪恶感就把自己淹没了,只能闷声不出气,闲了就继续与朋友赌着,好让自己不在空虚当中,被那些东西淹没,一刹那的邪念,错了就错了,也就怕别人知道了,尤其是最亲的人。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他明白,也是他应该离去的时候了。
  这一晚上,安金权怎么睡也睡不着,后来,他干脆就把所有的安眠药都吃掉了,那是他睡不好的时候,问医生开的,这么多年,足以积累了很多。
  第二天早上,何芷蕙起床,收拾了一切,又做好的早餐,但一直没有见安金权起床,她本来不想理他的,可是又有些好奇,屋子里这么的安静,难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推开了卧室的门,如果说采薇丢失了多少年,她与他就在这个房间里住了多少年。
  门开了,安金权意外的躺在床上,并没有外出,她本来想叫醒他,又想着说算了。她决计独自去认采薇,她打算关上门的时候,突然间觉着一切都有些异样,空气似乎是静止的,她感受不到,除了自己意外任何生命的存在,仿佛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酷似安金权的蜡像。
  一种奇异的电流掠过她的身心,她连忙冲过去,摇晃了安金权几下,伴随着呼喊,但完全得不到回应,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指在他的鼻孔上感受了一下,任何呼吸全无。她一下子懵住了,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安金权的名字,使力的摇晃着,最后她终于发现,他早就远离她而去了。
  她打了急救电话,又打了女儿安静的电话,然后她觉着她应该再给大侄女一个电话。
  在等待这些人到来的时候,她发现了他枕头下压着的东西,她伸手一模,抽出来一个盒子,她心中诧异,打开之后,居然是一封信,她含着眼泪看下去:
  芷蕙,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离开了你,离开了我们的女儿,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蔷薇和采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赌赢太大,心存邪念。这些年,我一直忘记不了我所做的事情,一直活在痛苦当中,今天终于要解脱了。
  芷蕙,我的姑奶奶是个很好的女人,她对采薇很好,她一生不孕,所以视采薇如若珍宝,请你,不,算我求你,求你不要去认采薇好吗?只要你知道她是你的亲侄女,就够了。姑奶奶很老了,让她开开心心的守着这个女儿,幸福到老吧,不要剥夺她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好吗?因为一旦采薇知道这是一个买卖,她就会记恨所有人,我已经对不起她在先了,所以不希望她将来活在这个阴影当中,这是我对你的最后请求。
  我走了,你好好活下去,爱你的小权。
  信看完了,大滴的泪珠滴落在安金权这辈子唯一写给她的信上,何芷蕙悔不当初,恨自己昨晚不该逼问安金权,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都晚了,再也回不去了。
  急救中心来了,确定了安金权已经离世的消息。
  何蔷薇由江牧陪着来了,何蔷薇的眼睛红红的,有说不出的难过,从前她是有恨过这个人,恨她弄丢了妹妹,而如今,时过境迁,看着他被岁月雕刻的面目全非的身体,没有一丝呼吸的躺在床上,何蔷薇觉着自己早就不恨了,因为打击来的太突然了,何芷蕙茫茫然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江牧和何蔷薇忙着打理一切,一个小时后,安静才到了,与此同时,跟在安静身后的,还有穆子钦。何芷蕙看见了女儿身后的男人,是有那么一点面熟,然而却一时想不起,她被打击的太木然了,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是有点惊讶:“赵常怎么没来?”
  “他有事情,所以来不了了。”安静这才想起来,母亲还不知道她的婚姻已然出事了。
  “老丈人过世,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比这个还重要?”何芷蕙显然有点不高兴。
  “我来也一样,一样!”穆子钦见伯母不高兴,马上补充道。
  何芷蕙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径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穆子钦话音刚落,就看到了何蔷薇也在这儿,心里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然而再看到她身边的江牧,细心而温情的照顾着何蔷薇的一切,又不觉释然了。
  何蔷薇见了穆子钦,先是愣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下,就微笑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忙了起来,那些过往,都已经是过往了,只存留在早已经逝去的某个人生阶段,它不会被遗忘,也很难被忘却,它会像一个整体,跟随着继续向前走的人,然而,是幸福的。是人生一段幸福美好的回忆。
  再见到大侄女何蔷薇,何芷蕙也释然了,她决定了,遵循安金权的遗志,不去打扰小侄女何采薇,让林老太太过一个安详的晚年,也让何采薇过一个幸福懂得感恩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