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辰,再耽误下去那个人就该毒发了,白羽墨拿了医药箱和斧头,往西厢房走去。真希望那个人体弱多病,又挣扎着要离开,这样便可以加速毒液的扩散,最好闹到毒发身亡,这样便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可是事与愿违,推开门,伤者安静地躺在榻上,上下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有呼吸。
白羽墨从药罐里倒了一碗药,走到榻前却犯了难。他还在昏迷中啊。
白羽墨放下药,左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右手取了一片竹片横在他上下牙之间。轻轻扳动竹片,撬开了他的嘴。白羽墨取了药,径直倒了下去。
“咳咳咳咳……”那个人被呛醒了,抬头侧身吐了竹片,剧烈的咳嗽着。药碗被他推翻在地。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干什……么!咳咳咳咳……”
“救你。你被金环蛇咬伤,蛇毒会侵蚀你的经脉,你很快就会有呕吐、头晕、头痛的症状,然后全身肌肉无力、呼吸微弱,最后停止呼吸。”白羽墨语气平淡,仿佛是医者在向学徒传授知识一样详细,不带一丝情感。
“你……”欧阳临渊顿了一会儿,这么说他刚才亲手打翻了救命的解药?“咳咳……”他躺好,等呼吸平复之后,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末端已经有酥麻的感觉,握拳都用不上力气。这算什么?不能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竟然死在自己手里。
白羽墨倒了一碗新药,“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这里还有很多药。”
欧阳临渊抬眼,一袭白衣的女子拿了药和竹片正向自己走来。他试着握了握拳,吃力地说,“不劳姑娘,这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仰头一口将药饮尽,解药的苦味残留舌根,延伸到整个喉咙。他闭上了眼,英气逼人的剑眉深皱着,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手上酥麻的感觉不再加重,看来是捡回了一条命。
欧阳临渊睁开眼,刚才一阵慌乱还没看清救自己的人是何长相,至少要记住恩人的面容,日后也好报答。只见一位面容清秀,乌发如瀑的女子,站在床头。
她正冷眼看着自己的右腿,举起一把锋利的斧头,淡淡的开口,“为了防止蛇毒扩散,断肢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
她疯了吗?欧阳临渊猛然坐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推开女子。白羽墨一时没反应过来,冷不丁地跌倒在地。
不能死在这里!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他,此刻脑海里涌现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欧阳临渊起身想跑,不想双腿无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头发蓬乱,浑身血迹斑斑,此刻正拖着肿胀发紫的右腿吃力地向门外爬去,堂堂征远候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
门前闪过一个人影。一双紫色金线彩牡丹绣花鞋停在欧阳临渊身边。
“墨,我几时教你用斧子解蛇毒?”
白羽墨侧过脸,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丁雯,扶公子回榻上。”婆婆转身吩咐到。
丁雯看了看白羽墨,见她微微点头才回话,“是。”
白羽墨扔了斧子,拿了小药箱坐到榻前,她把欧阳临渊右腿小腿以下的衣裤撕去,小心地清洗着。用一条绳子系在大腿处,把小刀在火上烧红了,摁住他的脚踝,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口子。黑色的污血顺着刀口流了出来。
“丁雯,药。”白羽墨仔细观察着伤口,接过丁雯递过来的药,喝了一口,又用药反复漱口。然后俯身一次次吸取毒血,然后吐掉,直到血色变红才停下来。
她松开他大腿处的绳子,用衣袖擦去自己嘴边的血痕,殷红的颜色瞬间在雪白的绸缎上晕开,像极了雪天盛开的红梅。
白羽墨撕下弄脏的衣袖,丢在一边,取出纱布小心地替欧阳临渊包扎伤口,她舒展眉头淡淡的开口,“婆婆,鬼影的新毒药已经调好了。可以让他们过来取了。”
鬼影是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传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仿佛出没于暗夜的鬼魅,能轻易取走任何人的生命。而鬼影在白羽墨眼中,不过是一个买她毒药的组织而已,她为鬼影配制毒药,不求钱财,只换信息。
“哎……”婆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厢房。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婆婆给白沐雪的灵位点上了三支香,对着牌位轻叹,“沐雪,纵使有情感会让墨深陷危险,但是……我还是不忍看她变成一个冷血的杀人工具。如果当年不是亲眼目睹你惨死,她会不会也像你年轻时一样开朗……”婆婆抹了抹眼角的泪,年纪大了就是经不起回忆,稍微想想往事都会伤感。
“丁雯。”白羽墨手拿蒲扇坐在药罐前,眼里映着跳窜的火苗,“那个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青女何不自己去看看?”青女何时这样在乎过别人的生命?丁雯不禁在心里窃喜,她不在乎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会不会遭天谴,但是她不希望青女因为杀戮而遭报应。婆婆说,青女缺少对生命的尊重和重视。救这个人,说不定会改变青女的一生。
“丁雯。”白羽墨没有答话,反而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丁雯站在白羽墨身后等待回应。可是过了一炷香时间都不见青女开口,她试着叫了一声,“青女?”
“恩?”白羽墨晃过神儿,向药罐里加了几味药。“什么事?”
“没有。”丁雯叹了口气,青女看来没有去看病的意思,还是她去吧。
十五天之后,白羽墨依然守在药堂给欧阳临渊煎药。她算了算,那个人应该快要痊愈了。
“丁雯,鬼影那边有消息了吗?”白羽墨从火上拿下药罐,不经意的开口。
“回青女,朝中确实有人正在谋划叛变。”
“我为殷啸天所用这件事,朝野上下皆知。想要叛变,必定会先悄无声息地除了我这个眼中钉。这几日青云居可能要来客人了。你准备一下吧。”
“是。”
这次又要杀多少人呢?白羽墨倒好了药,盖上盖子装在小提篮里。“给那个人送过去吧。今天是第十五天,喝完这付药他的蛇毒就清干净了。婆婆交代的事我做好了,剩下的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是。”丁雯接过小提篮,转身出了药房。自从那日为那个人清理伤口之后,青女再未踏进西厢一步。除了煎药,所有事情都推给了她。
丁雯推门,那个人正站在桌案前挥毫,“公子,喝药了。”
欧阳临渊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笑言,“又是你。你家青女呢?”
“公子莫不是想寻死了?”
“这辈子敢对我举起斧子的,白羽墨是第一个。”欧阳临渊眼中满是笑意,暗地里想杀他的人那么多,敢明着对他举起武器的,这个女人还真是第一个。
他这时还不曾想到,能让他动心的,这个女人也是第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
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小腿的浮肿也消了下去。要不是白羽墨禁止他活动,真想练上几式功夫舒展舒展筋骨。即使不情愿听那个疯女人的话,欧阳临渊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
“公子,你的蛇毒已经清干净了。”丁雯收起药碗,侧身对他说,“这几日青云居会有不速之客,到时候还请公子自保。”
“不速之客?”欧阳临渊早就察觉青云居很多东西都有皇室印记,现在看来,这个小小的青云居确实不简单,越是不简单他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大病初愈又手无寸铁,我怕是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丁雯一闪身从欧阳临渊眼前消失了。不消一会儿工夫,她又出现在他面前,手里多了一把剑。“看你虎口已经磨出茧子,想必是用剑的。”她把剑扔过去,欧阳临渊抬手接住。
“移形换影,姑娘好身手。”
“青女说过,最不会多嘴的就是死人。”丁雯亮出匕首。
“你家婆婆说过,要救我。”
丁雯听到这句话,果然收起了匕首。
欧阳临渊猜得不错,那个白羽墨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救了他。只要婆婆不让她们动他,他就会很安全。
月上树梢,万里无云的夜空被月光照的清亮。窗外树叶随风摇曳,映在窗上竟有几分张牙舞爪之势。
欧阳临渊和衣躺在床上,手里紧握着剑,竖起耳朵捕捉任何一丝声响。树枝被重物压住的声音,衣服擦过树叶的声音,沙子被踩到的声音,甚至挥手打暗号划破空气的声音都不断地将紧张的气氛拉向高潮。
兵贵神速,他到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一方会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