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红梅和铩羽,欧阳临渊看在眼里,心领神会,他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用杯盖拂去茶末,“他们是我信得过的人。秦伯有话但说无妨。”
  “据老朽所知,白羽墨本不应该出现在应龙国。”秦伯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往下说。他在等欧阳临渊的反应。
  欧阳临渊当然知道秦伯所指何事,但是他却假装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淡然一笑,“白羽墨是我请来的客人,她是一位大夫,曾经救过我的命。想不到秦云斋连一位隐居的大夫都知道,在下实在佩服。”
  “征远侯当真只当她是大夫?”秦伯眯起眼睛,对欧阳临渊的话甚是怀疑。
  “既然秦伯如此重视白羽墨,想必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看来……”欧阳临渊放下茶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要好好调查一番。”
  秦伯哈哈笑了两声,“征远侯言重了。她只是一介大夫而已。只是,老朽听到些不好的传言,你我多年交情,不过是想给侯爷提个信儿而已。”
  “因为些传言就把客人赶走,这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欧阳临渊稍微向前俯身,压低声音说,“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传言听一听也无妨。”
  “她在玄冥国被传为巫女,据说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说不定,她已经带来了不得了的麻烦。老朽对这些事甚是忌讳,虽是迟暮之年却也想过些清净的日子。既然是侯爷的客人,那还得烦请侯爷将她请出去吧。”秦伯拿出一份名簿,放在桌上,“这本名簿里记录了所有太子党的官员。若你肯答应将白羽墨送走,老朽可以将这本名簿送给你。价格合理的话,还可以把指证他们的证据交给你或者替你抹杀他们。”
  “秦伯提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我从来不信诅咒鬼神之说,而且,把她留下也有些私心。正如秦伯所见,白羽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欧阳临渊脑海中浮现白羽墨姣好的容颜,一颦一笑皆如绽放的白色莲花清雅迷人。如此想着,欧阳临渊如雕刻般英俊的面容不禁浮现一丝欢欣,“秦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缘。”
  秦伯干笑了两声,将名簿收入怀中,“还望侯爷,好自为之。”
  在楼上目送欧阳临渊一行人离开,秦伯无奈地叹了口气,欧阳临渊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他关上窗户,一回头却看见尚财大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大殿中央。秦伯心头一惊,立刻上前行礼,“参见尚财大人。”
  金色面具下的嘴角,弯成一个邪魅的弧度。一把锋利的剑毫无征兆地插入秦伯心口,红色的血液顺着剑刃流下,一滴滴落到地上。
  “大人……”秦伯握住心口的剑,一脸诧异地看着尚财使。
  “你刚才说的,不得了的麻烦,可是指我?”尚财使干脆利落地把剑抽了出来,眼睁睁看秦伯倒在地上,他上前一步,剑尖抵在秦伯脖子上,“翊城秦云斋掌柜以下犯上,处以极刑。即日起,交由曲少代为管理。你,可以安息了。”
  秦伯张了张嘴,苍老的眼角痛苦地抽动了几下,瞪大了眼睛咽了气。
  窗外夜风习习,参天大树随风婆娑,黑色的树影在窗上摇晃。秦伯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大殿中央,在夜色中渐渐变凉。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曲少推门而入。他关了门,轻声呢喃,“树欲静而风不止,秦伯,你小心谨慎了一生,最后却毁在这般糊涂中。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以你残年之力岂可轻易扭转?怪就怪,你低估了对手。”
  曲少把化尸水倒在秦伯的尸体上,退开几步,送秦伯最后一程。“新的掌柜派来之前,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死讯。”秦伯的尸体已经化为一滩污水,曲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隐忍着内心的悲痛。
  夜色已深,一快两慢的梆子声从街道上传来,提醒人们现在已是三更天。
  “爷,您一回来就处理密信,这都三更天了,该歇着了。”红梅剪了蜡烛,把灯罩又罩了回去。
  “这些案子,若不趁早处理,等太子战胜归来,那还得了。”欧阳临渊提笔,思索片刻便剑笔如飞,一封信一气呵成。等墨水晾干后,他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这封信是给按察使李大人的,明天一早你亲自送过去,不得有任何闪失。”
  “红梅什么时候有过闪失啊。”红梅笑着接过信封,藏入袖底。“爷,这信也写好了,您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这个主子了?”欧阳临渊虽然嘴上怪罪,但温和的笑容显然没有半分生气。“你回去歇着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遵命!”红梅叹了口气,不肯休息到底是因为公事还是因为白姑娘?她临出门时回头说了句,“赵掌柜请您有空去玉脉山庄一趟,听说和玉山有关。”
  欧阳临渊摆摆手,“知道了。明天就去。”
  夜色漫漫,有心事的人,终究无法安睡。
  月落日升,夜色被晨曦一点点撕裂,在天边留下一道残红。
  睡眼惺忪的依云推开房门,对着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咦?在水井边打水的人是乐菱姑娘?依云一路小跑凑了过去,“乐菱姑娘,你的伤好了?打水还是我来吧。”说着便伸手要帮乐菱推辘轳。
  “我从小就在打打杀杀里度过,这点伤不碍事。”乐菱笑了笑,眼看水桶被拉上来了,她一把抓住井绳,很轻松地把水桶拎了上来。“殷公子疗完伤要沐浴,我得赶紧去烧水。”
  依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傻丫头一个!等等,疗伤?“乐菱姑娘,你是说我师父正在给殷啸天疗伤?”
  乐菱点了点头,“祁神医特地嘱咐,不能让依云姑娘打扰他,这运功疗伤稍有差池便容易走火入魔。”
  依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嘻嘻地说,“我是他徒弟,这点小事当然知道。师父真会说笑。我肚子饿了,先去厨房找点吃的。”说完她摆摆手,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待乐菱走远,立刻一溜烟儿地向殷啸天的屋子跑去。
  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师父给别人运功疗伤。这样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殷啸天的房门紧闭。依云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户底下,她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她提心吊胆地趴在窗户上,向屋内偷瞄。只瞄了一眼,便立刻蹲了下来,生怕被屋里的人看见。
  没声音?看来没人发现。她舒了一口气,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像是偷做坏事得逞的小孩子一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再看一眼,就只看一眼,依云再次缓缓站起来,刚把眼睛凑到窗边,窗户却从里面被打开了。祁祯一脸严肃地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云。
  依云原本绽放的笑容,瞬间弹了回去,下一瞬间她尴尬地咧嘴一笑。祁祯也对她咧嘴一笑。
  “我……路过……”依云又蹲了下去,背倚着墙,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远处挪动。
  祁祯冷着脸,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真小气!哼!”依云小声嘀咕着,她又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愧疚地叹了声,对着地面开始碎碎念,“哎,不能生气,怒伤肝,师父,你知不知道?”
  话音刚落,窗户内传来祁祯的声音,“思伤脾!”
  依云:“……”
  大家都在忙,就只有依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白羽墨的屋子。
  白羽墨坐在桌案前,挺直了腰背,坐姿优雅地提笔疾书,白皙的手腕似轻柔又似有力般的摆动,写字却和舞剑一般刚柔并济,行云流水。
  “白姑娘,你在写什么?”依云凑过去看了一眼,白羽墨瞪了她一眼,立刻将信纸揉成一团,随即点了火折子将信烧毁。
  “写信。”白羽墨把越烧越旺的信纸,扔到盆中,漫不经心地答。
  写信为什么要烧掉,难道是写给死人的?依云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口。“我等会儿要去集市转转,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回来?”
  白羽墨一言不发地看着依云,直到依云吓出一身冷汗,她才移开视线,提笔迅速在纸上写下几样东西。她把纸叠起来,递给依云,“天黑之前,帮我凑齐这些东西。不准告诉任何人。”
  “哦。”依云木讷地接过纸条,直到出了宅子大门才敢打开纸,“夜行衣,匕首,飞刀,火折子?”白姑娘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