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莫绾尘的声音忽然平稳下来,与方才的激动相差甚多,令余容略一错愕,一时间竟有种遥远的幻觉般。
“余容,你说错了。”莫绾尘道:“我从前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但是娘亲很疼爱我。娘亲失踪后,欧阳邪走进了我的生活里,他是第二个纯粹对我好的人。我已经告诉过他我的决定,这一生的路,我都会陪他走完,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与娘亲无关。”
余容眼眸眯了眯,沉默片刻,凝声道:“我是江湖中人,但凡看不惯的事就爱插手。多年前初见欧阳邪,只觉得他忍辱负重,一次次跌打又一次次爬起来,竟能在不为世人所容的逆境之下,一步步将无极宫推向武林的一霸。我和殷洛也是无极宫的元老,我们一路与他走来,感慨良多……”语至此处,拔高嗓音,仿佛是想让莫绾尘听得清清楚楚,“我只问你一句,他心底深爱着你,你的心底又可有他半分的位置?”
“我……”话到了嘴边,却不愿意说出口,似乎一旦说了,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呵呵。”余容见状,不由的冷笑起来,“我就说嘛,你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真的没心没肺吗?莫绾尘眸底微凄,望着余容冷光潋滟的面庞。
自己的心里……有他吗?
如何没有呢,或许早就已有吧……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曾为他说过的那一句句话而感动;记得曾因他重视姜环而吃起醋来;记得被轩辕庆折辱后疯了般的投入他的怀里哭喊;记得昨夜没有他在枕边她便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还有,还有上午的时候,他为了给她出气,对轩辕安平说出那些话……
一幕一幕浮现在莫绾尘的眼前,仿佛是重新经历一样,她竟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由的,脸上露出一抹哂笑,心底不断的自嘲。
——莫绾尘啊莫绾尘,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继续自欺欺人?
含在口中的话,终于,如吐出珠玑一般,平滑圆润的说出。
“他,是我在意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
余容听罢不大置信,视线在莫绾尘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四遍,终于从她清澄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她没有说谎。
下一刻,短刀被收回刀鞘,塞入腰间。余容转身,袖袍似雪翻飞,简单干脆的落下两个字,“回去。”
莫绾尘心潮难平,半晌后才发觉余容已经走远,她跟了过去,眼下有很多的问题要问清楚。
“余容,我听他曾提过,要你来调查国师。今天你这一番举动,便是在探查机关对吗?”
“对,就是这样。从前是青龙和白虎在负责调查,一直查不出什么。欧阳邪觉得我的思维和他们不一样,就修书让我试试,我确实也不过是试了试机关是不是在火上,没想到真成功了。”
“是啊,一般人哪里会猜到机关是水火这样的无形之物呢,那国师也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听到莫绾尘的话,余容驻足,回头问道:“你对国师有这么大的兴趣?”
莫绾尘摇摇头,认真的回答:“因为是国师的一道预言改变了欧阳邪的一生,我不信这个预言,我想要和欧阳邪一起找出真相。”
余容在听了莫绾尘这番话后,神色似乎没那么疏冷了,眸底雪化,渐有回春之象。但旋即又扭回脸去,继续行程。
在她转脸的那一刻,莫绾尘好像看到,余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甚至略带赞赏的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安都,彼此间再不发一语。
莫绾尘捂着混乱的胸口,低着头走着,视野里可以看到余容的裙摆下那些栩栩如生的芍药花,似随风飘曳出一缕怅惘。
花絮本无忧,奈何人自愁。
莫绾尘抬头看了眼远方的城池,眼中浮现那熟悉的轮廓。
欧阳邪他,一定急得快要疯了吧……
这念头闪过后,刚刚放下没过久,便听到前方有大队人马以轻功行进的声音。
不由的站定,远远看去,正是几十道黑影在快速的掠向这边。而这些黑影中,有两道很是显眼……
“绾绾!”
这声音如一石击破水中天,让莫绾尘的心湖泛起涟漪。她凝视着忽然来到她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思绪如翻江倒海,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说:“是我做错了,跑出去这么远,害你担心……”
拥抱着这纤弱的身子,欧阳邪即将发狂的心终于慢慢平息下去,接着就无止尽的心疼起来。大手在莫绾尘的背上抚过,确定这不是幻觉后,便轻轻推开她,查看起她的情况来。
莫绾尘眨了眨眼睛,眼前这双满是担忧之意的凤眸,真的令她看一眼便会沦陷。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沦陷得不浅了。
可欧阳邪的神色倏地变了,浑身笼罩起一层阴云来。
“绾绾,你的脖子上……”有血痕!这是刀划过的血痕,竟然两边都有!
这该死的绿芍,猜都知道是她做得好事!
“绿、芍!”愤怒的低吼声出自欧阳邪的口,如暴风大雪,令一同赶来寻人的无极宫属下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唯有余容已经到了殷洛的怀中,纹丝不动。
“别吼我,有什么大不了的?!”余容剜了欧阳邪一眼,脆声冷道:“一点皮肉伤,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吗?人没事就行了,我还能杀了她不成?”
话说完的时候被殷洛狠狠勒了一下腰,“容儿,是谁教你对主母这般出言不逊?”
“你少凶我,我就这脾气,你们早该习惯了!”余容翻了个白眼。
欧阳邪这一刻的确满身的怒火和阴鸷,之前已经让姜环转告了绿芍说绾绾是他们的人,怎料这样还是不管用!他真想狠狠将绿芍抽几鞭子,但因着与她的多年情谊,终究是没再责问她。
重新俯视起莫绾尘,欧阳邪的眼底满是心疼和愧疚。她脖子上的伤口就像是剜在他的心口一般,他不能忍受它们的存在。
不由的将莫绾尘搂在怀里,埋头在她的颈窝处,舔舐着那两道血痕。
“……!”莫绾尘被惊到了,欧阳邪这样亲昵而疼爱的举动,让她猛地僵住。
脖间,他的舌舔去了残留的血迹,留下了暧昧的湿润和火一般的酥麻。随着他的舌一路划过,有种陌生的感觉在莫绾尘的体内悄然苏醒,身子有些发热,有些不受控制的绵软,莫绾尘害怕她会腻进这无边的温柔中,只得开口求道:“邪,不必了……”
声音逸出口时,这软糯娇柔的语调让莫绾尘顿时羞愧。
她这是怎么了?被这份温柔融化了、征服了么?
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能任凭欧阳邪的处理,直到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用温柔如水的语调哄道:“绾绾,我们回家吧。”
有一刹那,莫绾尘的眼似乎潮湿了一下,她答道:“好,我们这就回家,晚上一起做饭好不好?”
“好。”落下这个字时,心中突然好满足好满足。
周遭的人们瞅着两人,纷纷互相交换了神色。
而殷洛和余容是过来人,又是旁观者清,此刻将莫绾尘和欧阳邪的眼神看在眼里,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当局者迷啊,虽然已经情意相通,可奈何莫绾尘还是做不到完全敞开心扉,做不到真正察觉自己的心,更做不到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
不过对余容来说,此刻的莫绾尘似乎看着相当顺眼……嗯,难得,越看越顺眼了。
于是待到欧阳邪拉着莫绾尘的手,与殷洛擦肩而过时,余容站在旁边,冲欧阳邪耳边说出一句话。
“主子,你眼光不错。”
欧阳邪的唇角勾了一勾,人已错身而去,身后的莫绾尘对上余容的眼神时,抱以恬淡的一笑。
……
莫绾尘和欧阳邪回到家中后,一起做了晚饭,接着一起吃饭、聊天,有说有笑的直到晚间亥时,才双双卧在了床上,缓解这一天的疲惫。
“绾绾,过来。”欧阳邪温柔的哄诱着枕边的小女人。难得,她头一次这么听话的挪了身子,主动躺到了他的怀里。
这让欧阳邪心满意足的同时,又不禁疑问道:“绿芍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话?竟然这般有用……”
莫绾尘心间微颤,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对欧阳邪和盘托出,可是还有另一个更强烈的声音在喊着:你不能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不能!
“她……余容她没和我说什么啊,倒是我们一起走了条奇怪的地下密道,那条密道可能与国师有关。”将话题扯到公事上来,就能避过欧阳邪的追问了。
果然欧阳邪神色一凝,“绾绾,你和我讲一下来龙去脉。”
“嗯。”莫绾尘应声,随即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欧阳邪,当然刻意没讲出余容和她之间的对话。至于脖子上那两刀的原因,莫绾尘也给含糊过去了。
听完了她的话,欧阳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在莫绾尘的额头上烙下一吻,笑道:“这件事我会再问问绿芍的,不早了,先睡吧。”
“嗯,好。”刚好她也困了,睡吧。
这一晚,两个人都是彻夜酣眠。
他们确实累了,只有依偎在彼此间营造的这个港湾之中,才会放下所有的枷锁,一夜好梦……
然而,偏偏有些人不想让他们夜夜都睡好,于是在背后耍着心思,搬出些小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