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儿听了只好告退,方言不改把皇甫冷雪扶上马车,往皇城驶去。
“方言总管?”
“奴才在。”
皇甫冷雪掀起帘子看他,只见他低着头神色恭谨,清晨的天光正照过来,照得他的脸愈加棱角分明。方言不改一边跟着马车走,一边等皇甫冷雪发话,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文。
“公主,有何吩咐?”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方言不改轻咳了一声,道:“那是?”
“我回到国都这么多天,朝中有许多事应付不过来,总算等到你伤好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方言不改却心中一热。
“是,朝中之事错综复杂,奴才会慢慢向公主说明白。”
暖儿看皇甫冷雪马车走远才回到园子里,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公主上朝,终于有一日可以清闲。通常公主起得早,云小郎仍旧会睡上一个时辰,园中上下也都跟着懒睡。此时正是园中安静的时候。
暖儿回到小厨房,取了些早膳剩下的东西,准备给苏行乐送去。他如今已是囚犯,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吃食,不过厨房的人愿意巴结暖儿,除了给公主上桌,多做出的东西总要孝敬她,她也一并都带给苏行乐。
推开院门,却见苏行乐已站在院子里,望着墙边的杂草出神。
“怎的起这么早?”
“身在囚笼,还有心思安睡?”
暖儿往屋里一瞧,昨夜送来的东西还放在那里,动也没动。
“你这样不吃东西怎么行?好歹要吃一些。你看,都瘦了。”
苏行乐不答话,暖儿叹了一声,道:“你也别太灰心,我听说上官铺头已有了新发现,今日会来向公主汇报。”
“还不知是如何的发现。”苏行乐哼了一声,“他怎会轻易地叫人放我出去?”
“你说他会落井下石?”
“只怕那上官捕头被他收买,新发现的就是我杀人的证据。”
“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他这样机会,且看他使什么手段。”
苏行乐瞧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瞧那些杂草。
暖儿呆了半晌,低声道:“只是,我如今想问你一句,假若真有一日别无他路可走,你可愿意,跟我……”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行乐转身朝屋子走去。
“你在府中这么久了,难道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
不等她辩驳,苏行乐已“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又吃了闭门羹。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他都会回避,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公主,她这种种努力,可真是自不量力。
暖儿又在门外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绕过一片竹林就是云岚原来所住之处,他如今搬进了水仙居,这里已是空的了。再往前走便是柳白的碧玉馆,此刻寂静无声,想必都还在睡着。暖儿向门上望了一眼,忽听得身后有人缓缓道:“暖儿今日倒是早。”
暖儿急忙回身,却见云岚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自己竟没察觉。
“云侍子早。”
暖儿退了一步,向云岚行礼。
“这么早就替苏小郎送饭?”
“公主吩咐的事不能忘,早送了饭也好腾出手来做别的差事。”
“苏小郎如今也真是受苦了。”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都会有嫌疑,只盼那背后凶手不要落井下石才好。”
云岚笑道:“听你这么说,似乎确信苏小郎是冤枉的?”
“奴婢哪知道些什么,不过知道凡事总有个真相罢了。”
“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自然是谁都懂的。”
暖儿低着头,瞧不见云岚的目光,却觉得那目光如刀一样刺在自己身上,叫她浑身不自在,不知不觉间额头已出了汗。
“云侍子这么早出来,身旁怎的也没个人,他们真是越发懒惰了。”
“是我不想他们跟着的,早晨气爽,总是能让人清醒些。”
“侍子说的是,奴婢还有差事要做,这就告退了。”
暖儿说罢退出几步,转身离开,却听得云岚在背后又慢慢说了一句:“也总能瞧清些平日瞧不清的事。”
暖儿照规矩又转身向云岚行礼,这才抽身而去,却发觉额头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
到了该下早朝的时辰,皇甫冷雪没有回来,倒是宫里的尚嬷嬷带着皇上的口谕,传云岚即刻入宫觐见。
“云侍子一定奇怪为何传召您进宫。”
“还请嬷嬷明示。”
“是这样,这几日穆妃爷偶感风寒,用了药却不见好转,皇上正因为此事生太医们的气,幸好今日公主进宫劝慰了一番。穆妃爷说起那日与侍子您相谈甚欢,因此想请您到宫中说说话。”
云岚会意一笑,“原来如此,劳烦公公了。”
云岚进了宫,拜见了皇上,就到穆妃的寝宫去探望,穆妃精神仍然恹恹的,见云岚来到这才勉强撑着起来。
皇甫冷雪瞧着一脸病容却仍风姿动人的穆妃,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是不太合规矩,但皇上一脸关切的神色,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穆妃请云岚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却似没看见皇上似的,只淡淡道:“闺阁中的私房话,也有人巴巴地跑来听。”
说着瞟了皇上一眼,皇上顿时尴尬万分,咳了一声道:“薇儿,让他两个在这说话,你跟我回宣阳殿。”
见皇上离开,穆妃这才露出笑容,命人关了门,好好地跟云岚说话。
皇甫冷雪跟在皇上后面,一边走一边暗笑,竟不知原来皇上还有这样“惧内”的一面,平日里那么威严尊贵,只要穆妃一嗔一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还未走到宣阳殿,却只见两骑人马从宫门直奔而入,皇上瞧见立刻停下了脚步。奔到阶前,两人勒马翻身下拜,皇甫冷雪瞧那衣着竟是两个士兵,风尘仆仆似是刚从远处赶来。
那士兵从怀中摸出一道奏折,尚嬷嬷接了过来,低声道:“回皇上,是边关急报。”
皇甫冷雪这些日子以来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朝政,知道此时子衿国正被西北边境的多罗国骚扰,那多罗国虽处蛮荒土地贫瘠,但民风彪悍,兵士作战勇猛,交战数月来,子衿国的军队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只见皇上瞧了那奏折,脸色便沉了下来。
“尚嬷嬷,赏了,叫他们去休息。”
回到宣阳殿,皇上将那奏折又看了两遍,抬起头瞧着皇甫冷雪,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叹了口气。
“薇儿,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皇甫冷雪看她脸色不好,早已想溜了,赶忙行了一礼,“皇姊,那云岚……”
“他们说话乏了,我自会送他回去。”
“那,薇儿告退了。”
皇上目送她出去,又叹了口气,把奏折往桌上一扔。
“给朕传玉楼来。”
皇甫冷雪回到府上,又过了一个时辰云岚才回来,带回了好些穆妃和皇上赏的的东西。皇甫冷雪高兴他能跟穆妃走的近,云岚只是笑而不语。
临近中午,天热起来,皇甫冷雪觉得碎锦池边的小轩还凉爽些,便跟云岚往那里去。不久上官捕头来见。
秀心死了也有一些时日,本来线索不多,又因玉楼大婚这事耽搁了下来,这些天也没什么进展,因此今日皇甫冷雪才抽空把上官捕头叫了来,想问问有什么发现。
“回公主的话,园中下人们都已问过话,苏小郎那日确实曾去过春来湖,却只有贴身小厮一人在侧,因此苏小郎这里便无从查下了。”
“就没有别处可查了么?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把他一直关着。”
“卑职倒是发现一事,仵作验尸说,秀心是被人按住头溺水,死前必会极力挣扎,春来湖边淤泥青苔很多,但秀心手上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可以断定秀心是死在别处,又被人搬到春来湖边的。”
此话一出,皇甫冷雪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在春来湖边?那是在哪里?”
“这,卑职还未查清,但那地方四周必干净的很。”
“那会是什么地方?”
“这个……卑职还没头绪,而且,秀心之死还有更可疑的地方……”
上官捕头神色忽然怪异起来。
“什么可疑的地方?你倒是说说。”
“仵作说,秀心他身上,没有守宫砂。”
“什么?你们——”
皇甫冷雪刚想说“你们子衿国”,忽然发现不对,连忙改口。
“咱们子衿国的男子不是都有守宫砂么?”
“因此秀心要么是他国的奸细……”
“不可能”,一旁的方言不改开了口,“秀心是从小长在公主府里的,他身家清白,绝不会是他国奸细。”
“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被人下了药,洗去了守宫砂。”
上官捕头说完,方言不改有意无意地瞟了暖儿一眼。
暖儿道:“这更是不可能了,那东西,曾为宫中嫔妃争斗所用,先皇上下令严查,过去了这么多年,咱们府上怎么会有?”
“但秀心没有守宫砂是事实,因此说可疑……”
皇甫冷雪听的蒙了,没想到秀心的死竟然这么复杂,瞧瞧云岚,云岚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主意。
“上官捕头,这条线索你再去查,这事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完了,一定要查清楚!”
上官捕头领命告退,方言不改见状也跟着退出来。
“上官捕头心思细腻,这些细节都能瞧得出。”
“唉,只怕瞧出这些也对案情无助,这秀心死的实在蹊跷。”
“府中下人进府时都有记录,上官捕头大可去查,秀心绝没有问题,一定是被人下了药。”
上官捕头自语道:“这样说来,此人倒是神通广大,他如此费尽心机地杀一个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敢问方言总管,公主府上除了春来湖,别处还有这许多水么?”
方言不改略一沉思,不自觉地望向身旁不远处的碎锦池。
“这里是?”
“这是公主新建的温泉,名叫碎锦池。”方言不改收回目光,“秀心死时,云侍子一直在此沐浴,不曾离开。”
“如此”,上官捕头若有所思,又道:“卑职斗胆,敢问方言总管,苏小郎平日在府中为人如何?”
方言不改微微一笑,“不用我说,上官捕头想必也能猜到。”
“是。瞧众下人的样子,他平日定是对下人苛刻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