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村是诺德尔大陆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和其他偏远地方的村子一样,普普通通,籍籍无名,既无什么特别的产出,又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果非要说它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布尔村恐怕是大陆最北边的村子,就连最浪荡的流浪艺人、最贪财的行脚商人也不愿到这里来。本来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只是佐证了这个村子是多么的荒凉。可是与其他本本分分的老百姓不同,布尔村的一百来号人似乎特别热衷于“最”啊、“极”啊和“第一”这些噱头,就差在村头那块褐色的大石头上刻上“大陆最北的村子”的字样。由于布尔村是这么偏僻的一个所在,每年除了那些布里顿来的讨厌家伙会进出北面那个吓人的山谷,村民们还没有见过其他陌生人。
  可是父神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当你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年复一年的过下去的时候,他会突然抛给你一个惊喜。在一个就像以往一样油腻苍白的清晨,除了老巴伯会急着赶去村子东头的小酒馆开始他醉醺醺的一天,大多数懒散的村民都还没有起床。哦,这当然不包括精力充沛得有些过分的泰勒兄弟。就像所有青春期精力过剩的男孩子一样,他们有一个令人头疼的爱好——恶作剧。这天他们很早就出门了,想看看能不能在谁起床前在他的门前设置一个小小的机关,好好的给他醒醒神。可是他们遛了一圈也没发现谁是他们没有捉弄过的,就改变计划想去北面的山谷外冒冒险。可是在那可怕山谷前的歪脖子落叶松下,他们发现了一个冒失的访客。泰勒兄弟难得好心的将那个昏迷的倒霉蛋提到村里唯一一个连他们也不敢招惹的家伙的诊所里,匆匆裹过伤后又被那个毫无医德的前牧师埃里森一脚连同泰勒兄弟俩一起踢了出来。今天大发善心的泰勒兄弟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将倒霉蛋抬到了经常奔波在外的酒馆主人卡尔?沃尔夫的空房子里。
  当本书的主角潘兴醒的时候,耳边就像有两只吵闹的麻雀在拌嘴。
  “嗨,乔伊,快过来,他好像醒了。”
  “谁?那个陌生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幸运的家伙,竟然能完整的从迷雾森林里走出来,呃,也许要加上个几乎。”
  “别想转移话题,快把一个铜板给我,我好不容易才赢一次。”
  “嘘,再等等,没准他会变成一个疯子呢!我们说好的,这样也算我赢。”
  “乔伊,拿出你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吧!这家伙够倒霉的了。”
  “嘿,鲍里斯,如果我的同情心能换钱的话,哪怕一个铜板也好,我不介意将它打包卖出。要知道,我刚刚在埃里森那里损失了二十个铜板!”
  “他真的醒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凑到他的面前,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好奇的盯着他上下打量。
  “他是疯的吗?”左边的那个侧过头来问右边的男孩。
  “我看不像!”右边的男孩肯定的说。
  “他又没有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这是哪儿?”潘兴虚弱的问。
  两个男孩几乎就在一瞬间同时转过头来,出奇的有默契,看得潘兴一阵头晕。
  “他说话了,不是疯子,我赢了,快给钱。”左侧的男孩兴奋地抓住另一个的脖子,不停的摇晃。
  “见鬼,你想杀了我吗?”右边的男孩挣脱了抓在他脖子上的手,“就算现在不疯,早晚也会疯的,你忘了南边来的那个魔法师了吗?”
  “我们说的是现在,如果他几十年后老死了,是不是也是你赢?”
  “你终于变聪明了,我的兄弟。不过也许他是一个魔法师呢,要知道麦基肯的梅雷迪思大法师据说已经四百岁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我在酒馆听老巴伯说,他能活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呢。”
  “酒馆?你又去偷酒喝,乔伊!要让卡尔知道你去过他的酒馆,会杀了你的。酒的滋味怎么样?我听他们说卡尔的酒好极了。”
  潘兴望着那两个越凑越近的长着一头一样的红发的脑袋,无奈的撇撇嘴,看来自己被无视了。不,也不算,至少自己还是他们打赌的工具,也是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这时一双巨大的手掌按住两个男孩的头,将他们俩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潘兴吃惊的望着这个巨大的男人,是的,除了巨大潘兴实在是找不出其他合适的形容词。他足有两米高,也许要更高,而且他的腰围几乎也有两米,在躺在床上的潘兴看来就像巨人一般可怕。天气还有些寒冷,他光着上身,身上的肌肉如阿诺州长般高高的贲起,下身套着一条肮脏到看不出样式和质地的长裤,膝盖以上好像被火烤焦了一样泛着一种浅黄色,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他有一头漂亮的浓密红发和红胡子,不过好像被最蹩脚的理发师处理过,参差不齐,再加上不怎么用心打理,都纠结在了一起。由于正背对着阳光,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希望你别介意。”他将那两个足有十七八的男孩扔出了门外,就像扔两个纸团一样轻松,“他们虽然有些爱恶作剧,但心肠不坏,都是好孩子。”不待潘兴回答,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出乎潘兴的预料,他的脸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凶恶。
  潘兴咧了咧嘴,言不由衷的说:“看得出来!请问您是谁?这是哪儿?”
  “喔,忘了自我介绍。”壮汉尴尬的用那蒲扇大的手揉了揉鼻子,然后用力的握住潘兴的右手,摇了几下,“萨姆?泰勒,是村子里的铁匠,刚才那两个是我的儿子,乔伊?泰勒和鲍里斯?泰勒。”
  说到这里,萨姆神秘的探到潘兴的耳边:“很多人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其实不是。”
  潘兴不动声色的在被单上擦了擦被捏得发疼的手,想到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抽搐一下说道:“看得出来。”
  “爱恶作剧的是哥哥,老实一点的是弟弟。”
  “看得出来!”
  “珍妮嫁给我还不到一个月就怀上了乔伊,生下乔伊不久有怀上了鲍里斯,埃里森他们说我会有一个小队的儿子,要知道那可是二十人。可惜珍妮在生鲍里斯时死了,鲍里斯是个早产儿,所以他看起来没有乔伊那么聪明。”说到这里,那个看起来热情开朗健谈到有些唠叨的萨姆竟显得有些伤感。
  “对不起!”本来还只是在敷衍的潘兴,看到一头熊一样的壮汉在那抹眼泪,尽管他还年轻,不曾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一刻竟然感同身受,轻轻的拍了拍他布满污迹的大手。
  “没什么,珍妮死很久了,都是那群该死的杂碎。”萨姆揉了揉眼眶,顿时那就黑了一片,就像有人在他眼上打了一拳,如果真的有人敢的话。
  尽管很同情他,不过这幅场景还是让潘兴觉得很古怪,忙面容扭曲的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儿呢?”
  “这是格鲁曼北方的布尔村,”萨姆抱歉的摊摊手,“我们这很少有人来,来的也尽是一些讨人嫌的家伙。”瞥了潘兴一眼,有些尴尬的解释说,“我不是说你,我是指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一群强盗。”
  “他们是什么人?”潘兴好奇的问。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萨姆敷衍的说,似乎因为撒谎而颇不好意思,使劲的揉了揉蒜头般的大鼻子。顿了顿,接着说,“是妮娜救了你,要知道妮娜一般不与人亲近,你可真是好运气。更加好运的是,你竟然活着从那地方出来了,我几乎都要怀疑你是冥神的私生子了。要知道,几乎没有人能从那儿活着出来。唯一的一个,听说不久就发了疯,用火球术炸掉了自己的脑袋。当然你也算不上完整无缺。”
  “我怎么了?”潘兴紧张的上下摸了一遍,没发现自己缺胳膊断腿。
  “你不知道?”萨姆吃惊的望着他,绿色的大眼睁得溜圆。
  “我怎么了?”潘兴急切的问道。
  “这儿,”萨姆用胡萝卜粗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接着又赶紧换了另一边,“不,是这边。”
  潘兴吃了一惊,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却只摸到厚厚的纱布。
  萨姆为难的揉揉鼻子,说道:“你左眼的伤本不严重,但发现你的时候,眼睛已经感染流脓,保不住了。为了避免扩散到其他地方,埃里森便摘除眼球。”小心的窥了眼潘兴的脸色,斟词酌句的继续说道:“埃里森以前是一个牧师,治病救人这儿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了。他说保不住,就真的是保不住了。”
  潘兴叹了口气,说道:“看得出来!”
  “其实少一只眼睛也没什么,男人嘛,上了战场,少不了缺胳膊少腿的,就是出去打个猎,也保不齐会被咬掉什么,哈哈哈……”看到潘兴脸色越来越差,萨姆赶紧又转移话题,“我们布尔村地方小,但是东西不错,佩吉,埃里森的儿子,是一个好猎人,你可以在他那买到各种野味;埃里森的妻子凯西,做得一手好菜,你可以从她那买一些熟食;卡尔的酒,对了,不能不提卡尔的酒,来布尔村不能不喝卡尔的酒。”萨姆一脸陶醉的咂着嘴。
  “卡尔是谁?”潘兴随口问道。
  “卡尔?他是村子里开小酒馆的,你住的就是他的房子,我们这儿只有他这儿有空房。”
  “对了,”萨姆猛地一砸手,“你可以去卡尔的小酒馆帮忙,最近那些小崽子们常去他那儿偷酒喝,你可以帮忙看着点。卡尔的酒好极了,你可以尝尝。”
  “看得出来。”
  “嘿,鲍里斯,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
  “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呵呵呵!”“哈哈哈!”
  “乔伊!鲍里斯!”萨姆像狮子一样咆哮了起来,震得窗子都簌簌发抖。
  萨姆尴尬的看了潘兴一样,说道:“我去教训他们。”刚站起来,又想起什么,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潘兴。”潘兴心不在焉的答道。
  “潘兴,好古怪的姓。”萨姆自言自语的咕噜道。
  潘兴没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心思。和萨姆聊了这么久,又听到泰勒兄弟的谈话,潘兴怎么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车祸大难不死,又在森林里流浪了两天,最后糊里糊涂的被那个叫妮娜的女人救到布尔村,在昏迷中被一个叫埃里森的赤脚医生剜去了一只眼,自己还真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主角呀。不过一般主角落难时都会安排美女哭着喊着来救的情节。但愿那个妮娜是一个美女吧,呃,还得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不然就口味太重了。
  正在潘兴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脑袋从门缝处鬼鬼祟祟的探了进来,一看那一头醒目的红发,潘兴就知道是——呃,我们还是叫他泰勒兄弟之一吧。
  “嘿,不打扰吗?”
  “没事,”潘兴违心的客气道,“你请进吧!”
  “我叫乔伊?泰勒,铁匠萨姆?泰勒的儿子,鲍里斯?泰勒的哥哥。”
  “很荣幸认识你。”潘兴有气无力的说。
  “我也很荣幸,潘兴先生。”乔伊貌似很有礼貌的说,“对了,你叫什么?”
  “就叫潘兴,潘是我的姓。”
  乔伊皱了一下眉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潘兴先生,你很没诚意哦,这样可不太礼貌。”
  潘兴不耐烦的转过头去。
  “好吧,如果你是为刚才的事生气,我为此道歉。在你原谅我之前,我暂时就叫你潘兴先生吧。”虽然乔伊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显示自己很有诚意,不过潘兴怎么都觉得他的眉梢眼角都藏着一丝笑意。
  “你究竟有什么事,泰勒先生。”潘兴无奈的笑道。
  “叫我乔伊,我可不是那些虚伪的贵族和脑满肠肥的贵族。”听到这里,潘兴的嘴角抽搐一下,最后只能无力的说道:“看得出来,你有一颗真挚的心和一副好身材。”
  “看得出来,你同样是一个好人。”乔伊不忘取笑一下潘兴的口头禅,不等潘兴开口,接着说道,“如果不介意我明天想请你喝一杯,用赢来的的一个铜板。”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那一个铜板是属于你的兄弟的。”
  “没错,不过我们一致同意拿出一个铜板请你喝酒。”
  “你们刚才还在为一个铜板争吵,怎么会突然拿出一个铜板来请我喝酒。”
  “喔,那是我们一致认为和小酒馆的未来酒保打好关系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潘兴无语。
  “对了!”已经出门的乔伊突然转了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请不要在我父亲和鲍里斯面前提起我母亲。有时候,在生者面前提死去的亲人,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是把已经愈合的伤疤又重新揭开,尤其是对深爱着她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