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森难以置信看着透胸而过的黑色骨剑,渗出的鲜红血液浸湿他的前襟,全身的力气飞快的流逝,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本森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缓缓的瘫倒在地上。
  就要死了吗?本森艰难的咧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波利惊呼一声,扑到本森的身上。
  趁着场上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诺顿冷笑一声,说道:“死有余辜!”拨马便走,丝毫没有一丝犹豫。
  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是老兵油子了,见势不妙,也就紧跟在自己的长官身后扬长而去。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百余名骑士就无影无踪了。只有税务官和他的狗腿子们反应稍稍慢了那么一点,看到众人眼中愤怒的火焰,才连滚带爬的翻身上马逃离了布尔村。
  “救救他!”波利无助的看向埃里森,捂在本森胸口的白嫩小手沾满了爱人的鲜血。
  粗略检查了一下本森的伤势,埃里森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这种伤势他在那几年看得太多,扭过头去,不忍对上波利希冀的眼神。
  聪慧的波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明亮的大眼睛涌上一片死灰之色,绝望瞬间笼罩了这个女孩。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鲍里斯焦急的揪住埃里森,虽然与本森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个单纯热血的年轻人已经把他当成除了哥哥以外最好的朋友。
  “直接从心脏穿过,准确而致命!”埃里森一针见血的评价道。
  “这是蓄意的谋杀!”吉姆悲愤的叫道。
  “那又怎样?”乔伊缓缓的扫视着围观的人们,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跃动,平静的说道,语气中暗含着无穷的愤懑。“我们又能怎样!”
  “追上去!杀了那个凶手!”鲍里斯振臂喊道,四周的年轻人们纷纷应和着。
  “冷静点!”埃里森大声喝止了激动的年轻人们。
  “难道我们还要忍耐吗?”一向冷静的佩吉愤怒的质问着自己的父亲。
  “不,还不到时候,孩子们!”埃里森缓缓的向周围振臂呼喊的年轻人看去,眼神无比坚定。“总有一天,他们中的每一个凶手都将受到十倍的惩罚,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也许后天,也许就是明天,但,不是今天!”
  年轻人们听出了埃里森话语中的含义,放下了自己挥舞的手臂,默默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期望的火焰。人群后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人群中的埃里森一眼,那双黑少白多的倒三角眼中狡诈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转身向村子南面的出口奔去。
  “本森!”埃里森蹲下身去,握住了奄奄一息的本森的手。“我们会为了报仇的。”
  “不,他不会死的!”波利紧紧的抱住了本森逐渐冰冷的身体。
  “波利……”埃里森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没有疯!”波利转过头看向他,平时秀气柔弱的眼睛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我有办法救他!”
  当本森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天空中还没有一丝亮光,只是深沉的蓝黑色,空气中却已经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本森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守在床边的乔伊,他似乎一夜没睡,眼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我好像还没死!”本森摸了摸胸膛的伤口,自嘲的说道。
  乔伊轻笑了一声,柔声说道:“是呀,坏人总是活得很长的。”
  “彼此彼此!”本森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伤口除了还有些疼痛外,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乔伊眼神有些闪烁,让人看不明白。
  “好啦好啦,谢谢你照顾我,这样总行了吧!”本森没好气的说道。
  “不,实际上,我是来看着你的。”
  乔伊的话让本森大吃了一惊,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奇怪你的伤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吗?要知道一个晚上还没有过去呢!”乔伊没有回答本森,反而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什么,我昏迷了还不到一个晚上。”本森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变态的恢复力。
  “你知道波利是狼人,还是纯血的吗?”乔伊紧接着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本森木讷的点点头,尽管波利是狼人的这个问题在大陆本土人看来很严重,但是在本森的眼中就不是什么了,毕竟他可没听过关于狼人的那些恐怖传说,也就谈不上什么偏见。
  “有什么问题吗?”本森好奇的问道。
  “你知道你当时伤得有多严重吗?”看到本森一无所知的表情,乔伊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森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剑准确的刺中了你的心脏,这可是致命伤。”
  “是埃里森救了我?”本森对自己受伤后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下意识的想到了埃里森,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埃里森虽然本事不错,但还没有高明到这个地步吧!
  “是波利!”乔伊扭过头去,不忍看到本森的表情。
  “她,她怎么了?”本森本能的察觉到不妙,以波利对自己的关心程度,这个时候守在这里的应该是她才对。
  “狼人的恢复力是很恐怖的,要救你的话,只有把你变成狼人。”
  “我问波利怎么了?”本森一把抓住了乔伊的胳膊,大声的吼道。
  乔伊没有受到影响,自顾自的说道:“可是昨天不是满月,你受伤的时间也是在白天,所以波利不可能通过噬咬的方式将你变成狼人。”
  “我问她怎么了?”本森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她把她的血给了你!”乔伊终于转过头来,他迷人的绿色眼睛里此时蓄满了泪水。“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所以她死了。”
  “不——”本森痛呼一声,跌坐到床上,掩面痛哭。
  “你只会哭泣吗?”乔伊冷冷的讥讽道。
  本森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就体形与自己差不多的乔伊举了起来:“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怎么能体会到我的痛苦!”
  “不!我明白!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乔伊毫不理会本森对他的无礼,面目扭曲的吼道。
  乔伊的吼声似乎让本森被悲伤冲昏的头脑清醒了一会儿,将乔伊放了下来。
  “我的母亲也是被人杀死的,就在我的面前。”乔伊脸上一贯的讥讽笑容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哀伤表情。
  “她不是难产么?”
  “不,不是。她是被布里顿人和那些南方贵族们合谋杀死的。”乔伊的脸上满是悲伤的眼泪,漂亮的碧绿色眸子里溢满了仇恨。“那是在马尔斯领导的起义末期,我父亲当是为复国军作战,经过大家数年的奋战,终于将起义军控制的地盘连接到南方贵族的领地,就在大家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安定的后方和充足的补给时,南方的贵族们将复国军卖给了布里顿人,让他们绕过正面,直接偷袭了安置伤员妇孺的后方。当时临产的母亲所在的营地也受到了布里顿人的袭击,那些畜生在奸污了母亲后还在她的身上刺了一剑,而我被母亲藏在她的床下才幸免于难。”
  “你知道我记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乔伊盯着本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可是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道:“我被藏在阴暗的床下,听着那些畜生折磨我的母亲,杀害我的母亲,却不敢出去,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当他们发泄完兽欲离开后,我还是不敢出来,只是捂住嘴无声的哭泣,感受的母亲的血液一滴滴滴到我的脸上,流进我的嘴里,感受着那让人窒息的咸腥味和滴答声。直到我听见鲍里斯的哭声,才有勇气爬出去抱起在一片血海中降生的他。”
  “鲍里斯是我勇气的来源!”乔伊一脸自豪的说道。
  “是我害死了波利!”本森自责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不,不是的!”乔伊转过头来,一脸疯狂的冲着本森喊道:“是那些布里顿人,是他们害死了波利,害死了我的母亲,害死了千千万万的格鲁曼人。他们让我们的亲人流尽鲜血而死,我们就让他们用十倍的鲜血来偿还。”
  “让他们偿还!”本森面容一动,仿佛受到乔伊感染似的,本来秀气的脸狰狞的扭成了一团。
  “要去追吗?那些人应该还没有走远。”乔伊鼓动道。
  “唉!”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谁?”乔伊警惕的问道。
  “乔伊,我是让你看着他,而不是鼓动他报仇的。”埃里森从木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不关乔伊的事,这是我的决定。”在决定某件事前,本森或许会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但是一旦他下定决心,别人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了。
  埃里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决定露点底,好不让他做出什么蠢事来:“实际上,我们准备在双月节后再次起义,等打破飞马城,到时你就可以报仇了。”
  乔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兴奋的问道:“埃里森,你说的是真的吗?”
  埃里森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为了怕泄露消息,所以我们格外小心,这件事只有原来的复国军骨干知道。不过我们还是做了些准备,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好好将三个村子集合在一起办狩猎月,还不是为了集合力量。”
  “不,我会参加起义,但是我的仇还是要由我自己来报。”本森倔强的说道。
  “本森……”
  “不用再劝了!”本森固执的挥了挥手,现在他坚毅的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拭去了。“你能保证破城后一定能抓住那个家伙,布里顿人擅长的是骑兵,打,他们未必打得过我们,但是逃,我们绝对追不上他们。”
  “别人报仇或许会耐心的等上十年二十年,哪怕仇家死了也可以向他的亲人复仇或直接将那个死人拖出来鞭尸。但是——”本森扫视了乔伊和埃里森一眼,冷笑道:“我要复仇的话,从早到晚而已。”
  埃里森叹息道:“想不到最后还是劝不了你,不过在走之前你不去看看波利吗?”
  本森露出犹豫之色,挣扎了一会儿,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不,在杀死那个人之前,我没脸去见波利。”
  “我和你一起去!”乔伊说道。
  “不,乔伊,这是我的仇,应当有我来报。”本森的脸上是从未出现的执着。
  此时的天空才刚刚有些蒙蒙亮,清晨特有的清新的微风吹拂在本森的脸上,让他沸腾的热血稍稍冷静一下,思考了一下复仇的细节。这恐怕是本森有生以来要做的最疯狂的事了,要在足足百余名训练有素的骑兵中刺杀他们的首领,而且刺杀的目标还不是像米国那些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花花公子们,而是一个身手不凡的骑士。而自己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样跑出来,这近乎是送死的行为了。
  不过本森可没有打算回去,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他从小的秉性,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不会考虑这件事的成功率是多少,只会去想怎么去做。而且自己这些日子所学的,与其说是战场搏杀的手段,还不如说是刺杀的本领倾向更大些。
  难道说这一切早就注定了吗?本森不禁摇头苦笑道,这时身后传来的得哒的马蹄声让他警惕起来,要知道在格鲁曼的北方骑兵可是只有那些布里顿人才玩的。本森这才后悔起刚才的鲁莽来,在激愤之下,他连外套都没披上就跑出来,更别提带什么防身的武器了。
  “你原来在这里呀!”身后传来的淳厚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让本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汗流浃背,冰冷的汗水浸透他胸口厚厚的绷带,将身上仅着的衬衣都濡湿了。
  “卡尔叔叔,如果你是想来劝我回去的,抱歉,我实在是办不到。”本森慢慢的转过身来,注视着身后那个高瘦男人深邃的眼睛。
  卡尔没有立刻答本森的话,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究竟有多少决心似的,“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但是如果想去杀人的话,赤手空拳可不行。”
  卡尔的话立刻让对面那年轻人的脸颊红了起来,本森讪讪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瞥了他一眼。
  “带上骨头吧!不让仅凭双腿可是追不上那些骑兵的。”卡尔将身后的瘦马牵了过来。卡尔养的这匹马和他出奇的相似,都是高高瘦瘦的,脾气很大,还同样都深藏不露,本森可是对那天骨头表现出来的神速记忆犹新,如果骑着它的话,应该可以很快就追上那些人吧。
  “还有这个!”卡尔将一个看上去很沉重的包裹掷了过来。“挑出你需要的东西。”
  “这是?”本森疑惑的打开了它,里面的东西很杂,大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从菜刀到锄头都有,还有他新近得到的那把艾尔长弓,甚至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剑,那应该是上次想杀他的那个叫高尔的家伙遗落的。尽管在一堆破烂中那把剑很显眼,但是本森还是被另一些东西吸引了目光。
  “我把波利的遗物也放在这里,尽管她没来得及宣布遗嘱,但是我想她应该是想把这些东西留给你。”卡尔一向严肃的脸稍稍抽动了一下。
  “这就足够了!”本森从波利的遗物中挑出了几样小东西,将她的匕首揣进了怀里,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长弓与钢剑,尽管这两样武器他都不熟,但是他有预感,它们会派上大用场的。
  “早点回来,别错过波利的葬礼!”卡尔平静的叮嘱道,好像本森只是去邻村串亲戚一样。
  本森使劲的点点头,翻身上马。早就等不及的骨头用前蹄刨了刨泥土,瞬间由极静到极动,只留下一道道虚影和身后扬起的尘土,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中看来,形如传说中亡灵骑士的坐骑梦魇一般。
  卡尔站在村口褐色的巨石旁,遥遥的注视了远去的本森,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卡尔慢慢的直起佝偻的腰背,瞥了眼手帕上黑紫色的血块,毫不在意的将它揣进怀里,出神的喃喃自语道:“我的仇也应该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