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听你念起来还真是有感觉,这歌词很深情又很忧郁,写得很棒。”
  “当然,现在换你了。”她又恢复成满面笑意看着我。
  “好吧,我现在脑中刚好浮现出一首很喜欢的歌,是英文的喔,而且恐怕没几个人听过。”
  “愿闻其详。”她将头发挽到耳后去。
  “很长喔,”我顿了顿并整理思绪,“这是SCARLET合唱团的一首歌,歌名是You‘renothim,你不是他。我很钟爱它的词,我直接翻成中文给你听喔。”然后我开始将歌词逐句完整念出来。
  你是如此的美好,是如此的仁慈。你让我笑,你说你属于我,但我却
  不属于你,因为你不是他。你的生命充实,你是疯狂的。你总是陪着
  我,你让我快乐,而且我喜欢你,这一点没错,但你不是他。你可以
  送我玫瑰,但我希望它们不是你送的。你可以让我看见天堂,但我不
  会和你一起去。你可以对我唱爱的情歌,但我不会对你唱,因为你不
  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拥我在怀中,用你的魅力诱惑我,但那一点意
  义也没有,因为你不是他。你叫我宝贝,当我不在时你会想念我,但
  不要问我在那里,因为你不是他。你可以说你爱我,但我不会那样对
  你说,你可以说我疯狂因为我几乎也要爱上你。你说没有我会死但我
  不会为你死,因为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静静听我念完,非常专注而且闭着眼睛。
  “歌词很残酷无情,对接受这首歌的人来说。”她睁开眼睛看着我。
  “但是我觉得这其中却有可以鼓舞人心的地方,也许是种豁然开朗或可以说是认命的感觉。当失恋的时候,我总觉得一直听这首歌,并想着歌词的内容就会感到一切并不是那么没有希望的。”
  “……学弟,”她瞅着我,“你真是个怪异又奇特的人。”被她这样一说,我居然紧张了起来。
  “……还好啦,这只是我自己怪怪的体会而已。”我笑笑。
  还有一次我们聊着聊着忽然说到了星座。
  “学弟,你相信星座吗?”
  “没有特别相信,不过也没有绝对不信,只是当作一种参考吧。”
  “喔,那你是什么星座的?”她很雀跃。
  “让你猜猜看吧,你看我像那个星座呢?”每次碰到有人问这个问题我都喜欢先吊个胃口弄个玄虚。
  “嗯,我的直觉印象嘛……我猜你是射手座的。”她煞有介事地摇头摆脑,眼光对着我上下打量,在作了一番思考归纳后,很认真地回答。
  “错了,很多人都猜我是射手座,但我根本不是。”
  “不是呀,”搔搔头她想了一会,“那是天秤?”我摇头。
  “水瓶?”“巨蟹?”“魔羯?”我都摇头。
  “天呀,不会是处女吧?”我又摇头。
  “那还好,我对处女座的男生有偏见。”她眨动着眼睛。
  “你对星座不是满有研究吗?那怎么都猜不出来呢?”我糗她。
  “我对你又还不够了解,怎么说得准?好吧,我投降,我猜不出来。你快公布答案了,到底是那个大座呀?”
  “嗯,我先卖个关子,让我先来猜猜你是什么星座的好了。”我觉得这还满好玩的,“我对星座没啥研究,纯粹乱猜,不过猜星座我有我的公式喔,……”,我故做神秘,作势掐指一算,“我猜你是双子座的。”想不到她突然像受到很大的震惊一样愣在那里,我居然真的猜对了。
  “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一猜就中。”我也觉得很意外。我真的是瞎蒙的,这实可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嗯哼,这就是我厉害之处,我有我的秘技咩。”我摆出法力高深,铁口直断,意气风发的得意样。
  “喔,拽起来了呀,请教一下究竟是什么高超神技这么厉害?”
  “呵呵,也没有啦,我都是从自己的星座开始猜的,想不到就猜到了。”
  “什么,原来你也是双子座的?”她惊叫,我用力点点头。
  “喔,想不到我们连星座都一样,干脆结拜好了。”
  “对呀,这还真的是太巧了。”我们继续笑着。
  “那你是那一天的双子呀?”学姐问。
  “六月十六呀。”我脱口回答。不过气氛在这时忽然陷入了一片沈静。我觉得很奇怪,便往学姐看去,然后发觉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正从某种不知道是惊吓还是迷惑的状态回复过来,只有很短的一刹那,但我确实捕捉到了。我也觉得很迷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学姐,怎么了吗?”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喔……该不会我们的生日也是同一天吧,所以你又被吓到了?”我想让气氛轻松点。
  “那有,没这么巧的事。我是刚好想到别的事所以分心了。”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熟悉的笑容却从她的脸上卸了下来,我第一次看到她超过这么久的时间脸上是没有半点笑容的,甚至还可以说有点忧郁,这让我觉得很不习惯。
  “怎么了吗?学姐?你的脸色有点难看耶。”我关心地问。
  “没有啦,没什么事。”她勉强堆出笑容,我却觉得那里头有点刻意的假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化解现在的情况,也许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也说不定。这是属于她内心的隐私,若是不想说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只希望她不要太难过。我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即使不笑也满吸引人的,这是我首度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非常广泛深沈的吸引力。如果她一直在我面前笑下去的话也许我永远都不会这样觉得也说不定。我必须承认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对她已经有某种特殊的情感在心中萌芽,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是在九七年的冬天末尾,新的人生已经过了半年。
  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我们一起讨论她的论文主题方向,帮她搜集资料以及做研究调查,那下半年的时间我和她几乎天天在一起,研究所每个人都是独来独往,只有我们这学姐和学弟例外。在这段时间里,虽然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不过并没有时间想得太深入。日子被各种琐事填满,再加上和她在一起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所以像目前这样就让我很愉快满足了,我这样觉得。
  学姐依然笑容满面,在她的身旁就觉得很舒服。但我隐约感到她的心底藏着很多沉重的包袱,也知道她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快乐地生活着。但我并不敢问得太多。我不擅长进入别人的内心世界,而且觉得没有什么适当的时机,也许以后自然会谈到吧。
  “对了,学姐,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天生日呀?”我恍然想起这许久以前的问题,这么久的朋友我却还不知道她的生日,实在很夸张。事实上在系所里的通讯录上应该有,不过我却连翻都没翻过。
  “喔,确实我都没告诉你,我是六月六日的双子。”她放下手上的课本。
  “哇塞!六六大顺真吉利,满幸运的日子。”我笑着。
  “……是吗?”学姐的声音忽然像沈到湖底一样窒塞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听到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咚!”一声跳出来一样。这和平常的她完全不同,同样的外表却褪下阳光般的开朗,转而披上淡淡忧郁的轻纱。我好像渐渐靠近她的心了,此刻我就站在她幽闭的心门前准备要轻轻推开那禁制的防卫,进入属于她的秘密花园。为着这缘故,我觉得自己全身正在微微颤抖。
  “学姐,你,为什么这样说呢?难道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吗?”我试着小心探问。没有任何回答,她无声沉重着,抿着嘴唇,闭上了眼睛。气氛转为极度地凝滞,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我不能打破这样的沈静,于是我也静静地等待。过了几分钟(但我觉得好像有几小时),终于有了变化,不过这变化却让我更加手足失措,因为从她安静闭着的双眼里正开始流淌出泪水,斗大晶莹的泪珠慢慢在她的脸颊上像在创作伟大艺术品一样轻轻划过,留下很清楚的细长轨迹,然后她张开了眼睛。
  “学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并且递上面纸给她。她接过面纸,却微笑了起来说:
  “真是抱歉喔,让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了。”
  “别这样说,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哭的。”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她流泪的样子还满好看的。她擦拭着泪水。
  “学姐,你知道关于流泪这回事吗?”
  “关于流泪这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呢?”她不解。
  “哭有三种情况:有声有泪叫做哭,有泪无声叫做泣,然后有声无泪谓之号,所以严格来讲学姐你刚才是在泣喔。”我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她不禁笑了出来。
  “哭就哭还有这么多学问喔,真是太麻烦了。”她擦拭着泪水。
  “不只这样,流泪还有它自己的习惯喔,如果你仔细观察就知道了。几乎每个人流眼泪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习惯眼喔,像我一定是左眼先流再换右眼,而且左眼铁定都会流得比较凶。”
  “有这种事?我完全都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吗?不管哪一眼先流终归都要流,而且就是哭而已嘛。”
  “这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我觉得很有趣而已,我觉得左眼先流代表理性挂帅,反过来右眼先流就是感性优先,两眼几乎同时流的就是中庸派。”
  “喔,那你觉得自己是很理性的人啰?”
  “有点吧,学姐你也是呀,你刚才也是先流左眼的。”
  “真的吗?你观察还真仔细。”
  “不过这些你听过就算了,我只是不想你太难过而已。似乎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啰唆这堆废话。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停顿一会后她问。我有点惊讶于她这个问题。
  “完全没有耶。”想起来还真有点辛酸,都二十七岁了居然连半次恋爱都没谈过。
  “……三年前我刚结束一次恋爱,是到目前的人生来说唯一的一次。”然后她抬头看着我,“那个人的生日刚好就和你同一天。”
  “所以你那时才会忽然发愣?”事实上听到这样的话我也很惊讶。
  “嗯,听到这个日子的瞬间,觉得过去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浮现眼前,活生生又将我拉回去旧日的时光。那是我努力想要遗忘的过去。我觉得很悲伤。”然后她沉重了下来,我也只能安静地等待,她又闭上眼睛,脸颊上还留有刚才的淡淡泪痕。四周围非常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