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了眼睛。
　　这里非常暗，暗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隐约可以感觉得到他自己的存在，尽管他很确定，他已经没有实体了。
　　有一些温热的东西在他的脚边──如果那是他的脚的话──蠕动着，它们似乎试图爬上他的身体，覆盖（或者包裹）他，他怀疑它们也许是想成为他的一部份，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在这种已经失去身体的情况下，似乎也没什么选择的馀地。
　　“嗨！你醒啦？”一个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睁开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爱丽丝？是你吗？你在哪里？”
　　“非常抱歉，我不是爱丽丝。”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身形也越来越清晰。“咱们之前见过的，我是夏洛特。”
　　黑暗中，一个身着红色洋装的女孩兀自矗立，她看起来似乎早就已经站在那儿很久很久了，只是现在才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而已。
　　他以不存在的声音苦笑道：“你好像柴郡猫一样。”
　　“我是故意的。”夏洛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裙摆，说道：“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在你创造的世界里，记得吗？”
　　“其实……不只是一次。”他淡淡地说道，“后来在第十九分局审讯室的时候，我记得你旁边还有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红发男人，只是那时的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年纪比现在要大一些。”
　　“你从来不需要靠眼睛辨识他人，对吧？”夏洛特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仍旧是之前那副心不在焉的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向来不用眼睛辨识，我靠的是鼻子。你身上的气味告诉我，这不是你原来的样子。”他说道。
　　夏洛特耸了耸肩膀：“好吧，管他的，总之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他虚弱地笑了笑：“你难道是死神？”
　　“真是让人扫兴，我这么可爱的面容，居然不是天使，看来我的这副形象比我想像中还糟。”夏洛特有些调皮地笑着，然后说道：“放心吧，我不是什么死神，我是来接你回人间的使者，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等你死了之后，你得把自己交给我，而我现在得来履行契约了。”
　　“我当然记得，但是……我已经……我已经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呢？”他不无沮丧地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夏洛特朝他指了指。
　　“真的还在吗？”他有点不相信，但还是伸手摸向自己的心窝。他立刻发现那里有某样灼热的东西正跳动着。“这个是……这个是什么……”
　　“你的心脏，新的心脏——准确的说，应该是你的内核。”夏洛特满意地笑道，“那东西会长出新肉，赋予你新的身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布偶娃娃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你也没办法变成真正的人类，只是看起来像而已，我最多也只能作到这样了，抱歉。”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体内的？我不记得我原本有这东西啊……”
　　“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是韦斯特先生在行刑前两天的检查中偷偷放进去的，那时候你应该是处于麻醉状态，呃……就像喝醉了一样。”夏洛特尽可能把当时的情形说得简单一些，她知道对方对于现代的科技不太了解。
　　他困惑地抬起那只仅剩一边的眼睛，问道：“是你……是你要他这么做的吗？”
　　“你还是很聪明的嘛，是这样的没错。”夏洛特高兴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这样做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啊！”他仍旧充满了困惑。
　　“怎么会没有好处呢？”夏洛特眨了眨她的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我们当初不是都在行刑前说好了吗？等到这事结束之后，你就要当我的召唤兽，为我效命啊！”
　　这当然不是真话，至少不完全是真话。
　　夏洛特（应该是喀秋莎）的真实想法是：通过卡尔这根线，钓到此案的幕后黑手，也就是卡尔口中的那个巫师罗亚这条“大鱼”。
　　“但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布偶娃娃而已……没有人为我注入生命的话，我什么也做不了……要我这样的召唤兽能有什么用呢？”
　　夏洛特诡秘地笑了一下，并上前一步，轻轻托起他的下巴，说道：“在你受火刑之前，你对我来说当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那时你的生命是属于罗亚的，但现在有这东西让你复活之后，你跟罗亚之间的契约就结束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生命归于无貌之神①的掌控，并且完全听命于我，因为是我让你复活的，今后你将会拥有无穷的生命，就跟我一样，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我自然可以想到很多有趣的事让你做。”
　　他呆然地望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她只是甜甜地一笑，并将另一手摊开，让他看见她掌心中的那枚长着触须，正蠕动爬行的圆形物体。
　　“来，这是你的另一只眼睛。”她说。
　　“另一只眼睛？”
　　“没错……这可是我从分局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千万不要弄坏了！”说完，夏洛特将那只眼球递到对方的面前。
　　于是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件东西接了过来，同时，他还感觉到手臂变得沉甸甸的，像是有很多黏答答的东西正在试图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又或者说，其实它们就是他的皮肤。
　　“小心点，卡尔，你现在还处于再生状态，有点不太牢固。”夏洛特提醒道。
　　他慢慢地将掌心中的那枚小小的物体靠近自己，而那东西似乎很高兴找到了归宿似的，立刻伸出长长的触须攀上他的脖子，并爬向他的脸颊，在上头摸索了一番之后，最后终于找到眼窝的所在地，并安然地爬了进去，将自己固定在了里头。
　　“哈，成了！感觉怎么样？”夏洛特兴奋地问道。
　　“呃……有点……有点痒痒的。”他说。“但感觉还不赖，哇……视野一下子变得好宽阔啊！”
　　“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久了之后就会适应的。”
　　卡尔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仍然不确定自己还在不在，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正慢慢地拥有实体——那是一种越来越充实的感觉，非常奇妙的感觉。
　　“我……”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夏洛特：“等我……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可以回去见海伦娜吗？她知道我还活着，一定开心得要命。”
　　“啪！”夏洛特打了个响指，微笑道：“当然可以！”
　　“也就是说……我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了吗？”卡尔的语调因兴奋而变得有些怪异。
　　“这个嘛……如果以世俗的观点来说──可以。”夏洛特点了点头，“但是，你得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你所拥有的，理论上将会是近乎永远的生命，除非赐予你生命的主神死了，或是有人设法将你的心脏摘除，不然你就会一直活下去，甚至比这个世界还要永久，而且外貌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这就表示，海伦娜终将有一天会比你先死，而你必须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不得有任何的异议。”
　　“你的意思就是……我和海伦娜可以在一起，但不是永远，是这样吗？”卡尔失望地说道。
　　夏洛特拍了拍对方已经长好的肩膀，轻声道：“卡尔，你得知道，那就是在这个宇宙中，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永远的。”
　　“就算是你也一样吗？”
　　“对。总有一天我也死掉。”夏洛特淡淡地说道。
　　“……真希望梦能够一直作这样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说着，卡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永远生活在梦里吗？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多美的梦，都会醒来。”
　　“为什么？”卡尔好奇地问。
　　夏洛特抬头望着窗外，语气中透着神秘：“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非常奇特的生物，它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非人类，是一种……呃……应该怎么说呢？它们是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生物，而它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便是梦！”
　　“它们以梦为食？”
　　夏洛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梦，也就是说，它们是由人的梦形成的，但同时需要更多的梦充实自身，所以人们称它们为‘噬梦魔’。其实它们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了，只是人们到最近几百年才知道它们的存在，过去有一阵子政府还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抓这些噬梦魔，可惜那东西是由人的梦形成的，根本抓不光，再加上这东西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那个部门便解散了。”
　　（关于“噬梦魔”的故事，请参见番外篇《噬梦魔》）
　　卡尔惊叹道：“原来世界上竟有这么神奇的生物，真是……”
　　夏洛特打断了他，说道：“好了，噬梦魔的事留着以后再说。你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我们现实世界来了吗？”夏洛特朝他伸出一只手。
　　卡尔抬头望向她，然后将尚未成形的手伸了过去，略显兴奋地说道：“我要去，当然要去，因为海伦娜在那里……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夏洛特笑道，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上帝在上！我警告你，喀秋莎，下次你再这样瞒着我干出这种事的话，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罩着你了，而且还要亲手把你拷起来！”卡欧斯从楼梯上转过头来，一脸不悦地说道。
　　喀秋莎站在楼梯下，仰望着他，笑着说道：“卡儿，你有没有想过用飞的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卡欧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劳你费心，我最喜欢麻烦了。另外，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卡儿了。”
　　喀秋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爱生气，只不过是电梯坏掉了而已。对于吸血鬼来说，电梯实在是个多余的东西。”
　　“我……”卡欧斯似乎想大吼一顿，但最后只是长长地吐出了口气，无力地说道：“……好吧，我不跟你吵这个，但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尔他只不过是个布偶而已，跟上次那只拥有东方古神‘女娲’②血统的蛇怪，在等级上完全不能相比，你设法让他变成你的召唤兽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早说跟你说过了，召唤兽这种东西不嫌多的。”喀秋莎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卡欧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不对，卡尔所拥有的能力根本一点都不吸引你，你一定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
　　喀秋莎迎着他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说真的，有一部份……是因为海伦娜和她的女儿爱丽丝，不过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最主要的烟瘾是什么？”卡欧斯追问道。
　　“是罗亚。”喀秋莎加重了语气：“就是那个赋予了卡尔生命，并唆使他去抓爱丽丝和海伦娜的人，我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卡欧斯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你认识那个家伙？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咱们那还等什么，这就去逮捕他。”
　　说完，他快步朝外头奔去，却被喀秋莎一把给拉了回来。
　　“喂！等我把话说完好吗？干嘛那么冲动！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既然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说不可能了。好吧，我承认，我知道这个人，但不算认识，只是很久以前交过手而已，而且……我败在了他的手下。那家伙是个很麻烦的存在，十分不好对付。”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非人类吗？”
　　喀秋莎点了点头：“是非人类这点应该错不了，但我却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可能比我存在的时间还要长，甚至长得多！上一次交手大概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那时候第十九分局的前身‘X档案局’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觉得他很危险，便派我和但丁抓捕他。你应该知道，我和但丁联手几乎天下无敌，他自知敌不过我们，便耍了一个诡计——无偿地满足了一个女人的愿望……”
　　“无偿？”
　　“当然不会是真的无偿，也许你想不到，那个女人的愿望便是嫁给但丁，而但丁要娶她，就不得不放弃非人类的身体，变成普通人，这样一来的话，我跟但丁的组合便瓦解了，这就是罗亚满足女个女人要求的回报。”
　　卡欧斯大吃了一惊：“难道那个女人就是……赵晓晓？天啊！原来那背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怪不得当时你一听卡尔说出那个‘巫师’的外貌，整个都变得很奇怪……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抓他啊！”
　　喀秋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我一生的敌人，我恨不得吸干他的血……可惜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那就去问卡尔……哦……我懂了。”卡欧斯双手交抱，“所以你必须留着卡尔，好循着这条线找到罗亚，我说的对吧？”
　　“差不多就是那样。”喀秋莎点头道，“虽然我觉得罗亚不可能留给卡尔太多的线索，就算我们留着这条线可能也是白搭，但无论如何，卡尔绝不能去他那里。”
　　“这个……我不懂，如果你想保留这条线索，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卡尔虽然是个罪犯，但只要局长大人同意，他一样可以转作污点证人或者线民，何必这样绕一大圈先陷他于死地，再把他弄活？”卡欧斯不解道。
　　“如果要卡尔为我们效力的话，那他就一定得死。”喀秋莎说道，语气里透着冷冽，“据我所知，罗亚似乎是为某个恶神服务，掌管的是死后的世界，他实现了卡尔的愿望，让他可以变成人类去找海伦娜，代价就是卡尔死后必须去他的世界──但卡尔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因为罗亚会欺骗对方，让当事人以为已经给过他报偿了，但事实上不管你给再多都没有用，打从答应让他实现愿望开始，这件事就已经被注定了，所有对他许愿的人，最后都会去一个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的地方，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荒原，那就是罗亚所掌管的世界。”
　　“他要那些人去他的世界干什么？”卡欧斯问道。
　　“我想，应该是吃掉。”喀秋莎说道，眼睛眨也没眨一下。“你以为像他那种非人类拢络别人，帮他们实现愿望是为了什么？当然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需求，或者满足那位恶神的需求，但他们是很挑食的，他们只会吃掉喜欢的部份，然后就把他们扔在一旁，而那些可怜虫被他们丢弃之后，就会在那里永远地徘徊，哪儿也不能去。”
　　“听起来很变态。”卡欧斯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像……就像过了感恩节还到处跑的无头火鸡。”
　　“你的比喻很恰当。”喀秋莎朝他挑了挑大拇指，“总之，让卡尔死是不得不为之恶，唯有在他死后拦截住他，并赋予他新的生命，才能让他脱离罗亚的掌控，而且这件事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说罢，她便走上楼去，接着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不上去？”卡欧斯跟着走了上去，并抬眼往喀秋莎瞪视着的方向望去。
　　“呵！两位好啊。”如往常一般西装笔挺的雷恩，正站在楼梯间的过道处，背靠着窗台悠闲地抽着烟。
　　喀秋莎的肩膀顿时一垮：“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从电梯坏掉那句开始。”雷恩笑嘻嘻地说道，并伸手顺了顺那头深褐色的长发，“我有没有错过什么精彩情节？”
　　对海伦娜·卡特而言，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起先，她曾担心过此事是否会对爱丽丝带来永久性的影响，但所幸对爱丽丝来说，她只是受到一点点小惊吓而已，事实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曾受到绑架，在她小小的脑袋里，也许只认为自己是被一个有点可怕但还算好心的叔叔带去经历了一场怪异的冒险罢了，对小孩子来说，这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如果换成大人，肯定早就吓个半死了。
　　毕竟对小孩子来说，向来就没有什么是能称得上“怪异”的。
　　爱丽丝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有着兔子头的怪异男人，这是那个姓韦斯特的医生告诉她的，虽然她觉得韦斯特医生给人一种不太值得信任的感觉，但她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姑且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一场奇怪的梦。”韦斯特说道，“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只能尽量不去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你是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基于人权之类的规定，我们不能擅自消除你的记忆。”
　　韦斯特没说如果她主动要求消除记忆的话是否能如愿，而她也没问。
　　将爱丽丝送去学校之后，她驱车开往花园街——自己的住宅，昨天出版社的编辑才跟她确认过这次的稿子没什么问题，她只要再删改结局前的那段就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自己也觉得那段写得不是很理想。
　　“海伦娜，我得说……”编辑的话言犹在耳，“你这次的故事啊，好像有点……有点……嗯……吓人，比往常好像还要……更加惊悚一些，你不觉得吗？”
　　“如果你认为这样不好的话……”海伦娜心不在焉地说。
　　“哦不不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好，我只是有点……呃……惊讶，对惊讶，就是这个词，毕竟这不是你一向的风格……海伦娜，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编辑觉得对方好像遭受了某种打击。
　　“嗯……也没什么……”
　　“那……好吧，不是我爱管闲事，不过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记得跟我说一声，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话，我会尽量帮助你的，我保证。”他不想失去像海伦娜这样有着不错潜力的作者。
　　“……谢了，鲍伯。”她停顿了一会儿，问道：“那篇稿子我是不是要再重写？”
　　“哦，当然不用啦，你这次的风格还满有趣的，事实上……你之前的风格有点……有点太规矩了，当然，我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只是好像不太合时下那些青少年的胃口，我的意思你懂吧？”编辑说得很委婉。
　　“这个我懂。”那便是意味着无趣，她当然很清楚，她的作品销售量跟其他写同类型小说的作者比起来一直都是敬陪末座。
　　她当然知道卡尔的事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思绪，只是她没想到这会那么直截了当地体现在她写的小说里，就连鲍伯那个温吞的呆头都看得出来。
　　车子转进下一个弯道，她心想如果她今后要改变写作风格的话，得循序渐进才行。
　　她可不想让太多的人察知她的改变，哪怕是细微的改变。
　　至少现在还不想。
　　她驶进了花园街那条宽敞的街道。
　　六、七、八、九……
　　街区两旁的门牌号码一字排开，她不需要一一确认，便知道自己经过了几户人家。
　　十、十一、十二……
　　没有十三号，她很清楚，花园街上并没有门牌十三号的房子。
　　真是可笑的迷信！
　　她在心底嗤之以鼻。
　　就算把十三号改成十四号，也不能改变什么，冥冥中它还是十三号。
　　就算强迫自己伪装成另外一种人，也不能就此让自己脱胎换骨，自己还是那个人。
　　她永远都是那个被父亲强迫打扮成“假小子”的模样，但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着玩娃娃的小女孩，这一点任谁都改变不了。
　　她开上花园街十四号的车道，将车停进车库里。
　　那些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改变。
　　也许永远也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身体一阵战栗。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
　　她靠在方向盘上，紧闭着双眼。
　　你不要走，不要再次丢下我一个人……
　　她不得不，自己始终忘不了卡尔。
　　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仰起头来，试着直视着前方，试着将注意力放在挡风玻璃外的那条用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以及前院的灌木丛。
　　试着别去想她有多希望去卡尔所创造的那个世界里。
　　现在，卡尔已经死了，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那不是很好吗？
　　只要卡尔在的话，她就会想要依赖卡尔，而这会让她变得更加软弱，所以──卡尔不在的话才是最好的。
　　只要没有卡尔，无论多大的困难，她都可以撑过去，假装自己仍然是那个她从来就不是的人。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
　　她伸手抹掉了眼泪，咬住紧握的拳头，试图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事情。
　　不可以哭，要是在这里哭的话……
　　“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