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桓胤的赈灾之举,桓玄的幕僚们多有微词,桓胤确实中了殷仲堪的圈套,据桓玄安插在荆州的探子来报,殷在巴陵的粮仓中还有军用存粮。
  桓玄也隐隐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只能说这样就当再为叔父做道德宣传,自晋朝南下,桓冲应该算是最受民众爱戴的荆州刺史。再者,或许殷会记得这次救助,能多阻止杨期对自己的跃跃欲试。
  先不说荆州这边,建康那里也是人心躁动。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拜访桓玄被人发现,羊孚已经从宫中的太学博士转为兖州别驾,别驾职责重大,号称“任居刺史之半”不过兖州也是晋朝侨置的一个州,所治范围不过一个郡,以羊孚的能力,做这些绰绰有余,还有空给桓玄写信。
  根据羊孚的分析,近几个月,扬州一带肯定会发生大叛乱。
  司马元显这小子也会闹腾,恰巧道子生病了,再加上整日沉迷杜康,昏醉不醒。元显知道父亲再无威望,就趁此谋夺他的权位,上书皇帝收回道子扬州、司徒的职位,而道子也没有发觉。
  元显也知道自己年少,一下走权重,会有讥议,于是以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司徒,元显自为扬州刺史。等道子酒醒,才知道被免职,大怒,但也无可奈何。
  元显生性苛刻,随意处置别人生死,其乖戾程度也不在桓玄之下。晋朝的户籍制度本来高下之差悬殊,除了正常的黄籍,主要是官吏和平民外,还有特殊的白籍,如兵、僧尼、奴役,北来侨民等。
  后来为了方便管理和增加收入,侨民也被安置进正常户籍中,又解除了东部各郡大部分人的奴户身份。元显考虑到近年外藩屡屡作乱,恐兵力不够,就把免除奴籍的人称为“乐属”并把他们移到京师居住,作为国家的后备兵员。导致晋朝的东部广大的土地都被忧愁笼罩,人民皆受役使之苦。
  听着报告的桓玄第一感觉是自己的时机到了,可是,一旦自己有所举动,荆州、扬州可是双面夹击,估摸着自己难以抵抗,也担心杨期那边会提早有举动,就上书请求扩大自己的统治地区。
  掌握朝政的司马元显见到桓玄上书,大怒,桓玄也太得寸进尺了,刚要拒绝请求。身边的谋士却说道:“桓玄急于扩大管辖区,肯定是和殷、杨不和,君可以满足桓玄,造成他们的矛盾,以瓦解这些人的联盟,等他们狗咬狗,我们就可以坐收渔利。“元显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元显的另一个谋士会稽人,庐江太守张法顺认为此举不可,桓、殷、杨无论哪一方胜出,对朝廷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而桓玄的威胁胜于殷、杨,不能放纵此人。元显不听,诏加玄都督荆州四郡,以玄兄长桓伟代替期兄长杨广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
  杨期听到消息后要拒绝桓伟进入,殷苦苦劝阻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最后,殷又任命杨广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虏将军。
  又不出几个月,扬州一带发生大型叛乱,主角就是孙泰半仙那逃到海上的侄子孙恩。
  孙恩之乱的势头超乎桓玄的意料。刚开始,孙恩带着在海岛上跟随他的数百人,杀死上虞县令,再招募兵士,几天之内,就招到数万。
  接下来,孙恩开始进攻袭击会稽,杀害了会稽内史王凝之。王凝之,羲之的儿子,谢道韫的丈夫,陶渊明的前任长官。
  这个消息传来,桓玄沉默了,陶渊明素服哀悼。
  桓玄没见过王凝的面,听闻过他的大名,他的诸多藏品中也有其一二幅草隶作品。凝之行事应该真的是不清不楚,近两年来也是屡遭降职。先是江州刺史一职被王愉代替,当然,王愉也没做几天就被桓玄挤下了。接下了凝之担任左将军,不久,因为桓修重返朝廷,又代替他左将军一职。他最后还是被分配为吴国内史,要是桓玄遭遇这些事,估计会跳起来大骂,但是王氏一族素有涵养,他收拾行装,就到吴国任职。
  可能是屡遭贬值,加之两个弟弟献之、徽之相继去世,为寻找心灵寄托,他更加笃信五斗米教。五斗米教,道教大流派,王氏家族几乎世代信奉,和孙恩是同一个信仰。
  同样是五斗米教徒,一个把他拿来骗人,一个只能被骗,一个杀人,另一个被杀。孙恩将要进攻会稽时,凝之的幕僚劝他备战。他不听,进去靖室祈祷,出来后,对左右说:“我已经请鬼兵相助,你们不用担心。”只等到孙恩破城门,他才慌忙应战,对战中,他和四个儿子都被杀死了。
  面对一脸愁容的陶渊明,桓玄好奇,问他:“听闻卿在凝之手下不堪吏使,怎么见卿如此感伤?”
  渊明苦笑道:“不堪吏使是一回事,悼念又是另一回事,还有……谁说我受不了吏使?”虽然说他确实不喜欢凝之给他布置的任务,凝之好道,常常让他理五斗米道科仪事,陶不愿做此事,所以心里不怎么开心。再加上凝之处事略有随便,陶看着也不舒服,就回家了。只是,自己随意懒惰的名声已经远远传开了。
  桓玄近来观察陶渊明,觉得他还是个合格的手下,外面的传言不可尽信,否则会错失很多人,回答道:“道听途说而已,那卿为何离职?”
  陶本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但上任离世不久,不可随意评论,无奈回答道:“确实是不堪吏职。”
  桓玄差不多也猜到七八分了,也不再追问,追思这王凝之也算是一世浪荡,竟也丧于妖道之手,实在可惜。怪不得父亲曾经对谢安等说过:“如果不是我,你们能安心清谈吗?“而自己,又能不能承担起作为晋朝保护者的角色?
  正当桓玄神游时,陶问道:“孙恩开始叛乱,君将如何处理?“
  “去镇压。“桓玄毫不犹豫,但是具体如何安排,而朝廷又会有什么举动他都不清楚。
  “君可有充足兵力?“陶问。
  桓玄沉默,他并不是没有军队,只怕这边一空,荆州那边会派兵前来。
  既然自己不能定夺,桓玄也只能问计于众,众人偏于沉默,连卞范之也是一句南郡公自行定夺,群小马首是瞻来应付。
  众人正相视问对策,门吏来报,参军祖广在外拜见,桓玄也没心情热情接待此人,直接宣他进来。
  祖广这人也没什么缺点,就是平时走路常常缩着头,这次,桓玄看见他依旧是缩头缩脑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这天气这么晴朗,祖参军怎么像从漏雨的屋子中走出来一样?“
  周围的人忍不住大笑,祖广极为无辜地看向众人,桓玄示意他坐下,继续讨论孙恩叛乱之事。
  虽然气氛缓解不少,但众人依旧说不出什么,更多人的观点是静观其变。这时,桓玄眼中的丁仙期大神又冒出一句:“南郡从兄好像在担任吴国内史。“
  会稽攻下后,孙恩去吴国也是必然的,桓玄的心又提起来。众多从兄中,桓谦是和叔父最像的,在荆州也是最得民心的一位,而且,他对自己也很好。
  桓玄就上书,请求出兵讨伐孙恩。
  收到桓玄出兵请求的司马道子等人脑袋又大了,本来孙恩就够他们乱的,如果桓玄再带兵过来,后果实在不堪想象。桓玄已经两次在混乱中占到便宜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在让这小子掺和,就连王也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朝廷决定派遣卫将军谢琰、讨伐孙恩,刘牢之也请求讨伐孙恩,朝廷也准了。至于精力充沛的桓玄,恰巧这个时候姚兴侵略北方的洛阳,元显就以非常挑衅的口吻叫桓玄先平北方,这边交给谢琰、刘牢之就好。
  不久,接到朝中拒绝消息的桓玄也是火冒三丈。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孙恩的势力扩张极为迅速,会稽谢、吴郡陆瑰、吴兴丘、义兴许允之、临海周胄、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史以应之,十日之中,众数十万。
  还有就是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谢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太子洗马孔福,乌程令夏侯等皆遇害,看着这些死亡名单,桓玄也有点害怕。
  另外,吴国内史桓谦,义兴太守魏隐,临海太守、新蔡王崇等并出奔。收到这些消息,桓玄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逃跑不光荣,但是真的打不过,难道要送死不成?
  再仔细分析这份名单,桓玄觉得可笑的是自己任义兴太守时的郡丞魏隐,终于当上太守了,他说在义兴呆了半辈子,最后出去了,却是逃出去的。
  还有和自己同游的人,杜炯去年刚刚谋反,谢邈算是有气节,他被胡桀、郜骠等擒住,他们要他,邈厉声曰:“我不得罪天子,为何要向你们称臣!”于是被害。那个曾经被他责备的弟子玄达投向孙恩,他还觉得不解气,杀了徐邈一族所有人。桓玄只能唏嘘,感叹人心的险恶。
  既然朝廷拒绝自己,桓玄心一狠,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看他们如何平定孙恩之乱。
  对于元显提到的洛阳,这个确实戳到桓玄的痛处。
  洛阳,晋朝南渡前的都城,自晋过江,洛阳一直在北方政权手中。直到自己的父亲桓温北伐,这才收复洛阳,桓温主张再次定都洛阳,可是当时君臣偏安于南方,不肯北上,桓温只能南退,后又被前燕占领,桓温再次北伐,却也无力再夺回。
  后经历淝水之战,东晋趁着胜势,又举兵从前秦手中夺得洛阳。接下来北方混战,晋朝一直守住洛阳,近来北方的姚兴把自己的地盘治得差不多了,东晋又乱成一锅粥,就开始谋划洛阳,蚕食东晋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