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剑栋来到打谷场上时,那里已经站了足有三四十号人。并且,还不断的又有新的病人朝这里聚拢来。
他们当中,有自个来的,也有家人搀扶着来的,另有被人用小推车推着,或者用门板抬着来的。不过,看起来,全是一色的穷苦人,从他们破旧的穿着中,就可以得出如此的结论。
袁剑栋一见如此多的病人,马上来了精神。由于逗逗不来接自个,刻意逃避自个而激发的烦闷情绪,也被面前的美满给排挤到了第二位。
他把药品和各种医药器具放在华天良提前为自个准备好的小桌子上。白大褂和手套、口罩也穿戴整齐,接着,极庄严地,端坐到桌子后面的方椅上。
回国以后,袁剑栋第一次看见如此一大群病人。他的内心是既激动,又兴奋,甚至还少有的激发了那么一点恐惧。他在内心忍不住笑话自个:袁剑栋呀袁剑栋,难怪人们都讲镰刀不用会生锈,原来总是不能像模像样的给病人看病,你这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医生,也会像小孩子考试一样怯了场。
病号当中,有几个年轻气壮的,一见医生坐下了,诊治马上就可以开始了,就一轰而上,挤到了悉数病号的最前面。
为了争到一个更靠前的地方,他们还互相推搡起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有个个都想排第一的架势。
“各位别着急,一个一个排好队,慢慢来,慢慢看,我保证各位都能看上病,只要另有个病人没排上队,我就不会走!”才刚坐定的袁剑栋,一见各位争抢地方,就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各位做着保持冷静的姿势,极认真地嘱咐道。
分散在后面的老弱重病号,听了袁剑栋的话,都很开心。他们原本就争不过这些年轻人,只要确准辛辛苦苦从自家来到这打谷场上,能真的把自个的病给看上,他们就满足了。
排在前面的几个年轻后生,却并没有把袁剑栋的话完全放在心上。他们还在为给自个争取一个更好的地方努力着。
“人家大夫都发了话了,你们几个干吗还不听?”一个熟悉的,令袁剑栋深深期待的女性声音适时的响起。袁剑栋的内心一震,眼睛也旋即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茫。他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逗逗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只见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粗布衣裳,上面布满白色的小碎花。微黑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玛瑙一般的大眼睛,依然是那么充满神采,只是当看向袁剑栋所在的方向。原本一侧长一侧短的头发,由于头疮恢复得越来越好的缘故,显得长度越来越靠近了。
向着排队的人群走过来时,逗逗的右手边,还搀服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娘。看起来,这位老大娘的左手一直在虚晃,走起路来,左腿也是一瘸一拐的。袁剑栋一见,就可以判定老人是一位脑栓塞后遗症的病人。
他一面迎上前去,从另一侧搀服起老大娘,一面很热情地对着逗逗打招呼:“逗逗,你过来啦?”
逗逗却完全不买袁剑栋的帐,刻意继续把眼睛看向旁侧,躲避开袁剑栋询问的目光。连那声亲切的“剑栋哥”都没喊,只是轻轻地用鼻音“嗯”了一声。
袁剑栋还想再讲点什么,并期待着能从逗逗的脸上发现点什么,可是她的冷漠让他闭了嘴。此时此刻,为了不引起逗逗对自个更大的误会,他也跟着一同选择了沉默。
“你们也都明白,人家袁大夫是来给你们义诊的,不要我们钱,又是一大早就从城里大老远来到咱家门口,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你们连个你让我,我让你的规矩都不讲,这不是刻意令人家睢不起咱农村人吗?”走到几个争抢地方的年轻人跟前,逗逗又对他们庄严其事地发了话。
“逗逗,你讲的对,是咱错了,咱听你的,一个一个排好队还不成吗?”其中的一个年轻人,被逗逗如此一讲,脸胀得红红的,摸着自个的秃脑壳,羞愧地讲道。
“是啊,咱其实也不是那么差劲儿。你又不是不明白,我们一会儿都得去华家桂家上工。也是怕耽误了时间,又要挨华家桂的罚。今儿扣明儿扣的,扣来扣去,一家子一天的嚼谷讲没就又没了。赶早不赶晚,要是跟那些老弱病残似的,啥事没有,咱才不出这个洋相,让城里来的大夫笑话咱呢!”另一个年轻人则讪笑给各位解释。
还没等逗逗讲话,袁剑栋倒先开口了,“逗逗,既然这几位兄弟得赶着去上工,那我就抓紧时间,给他们几个加快速度看。你看,如何样?”
“好了,好了,不用再在这出这个可怜劲儿了。天良哥不在,我哪怕你们的召集人。你们几个就排前边,这次一定得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谁也别跟谁争了。”逗逗当正面答复袁剑栋的话,而且还刻意装作对他视而不见,倒是直接帮几个年轻人布置好看病的先后顺序。用自个的实际行动作为对袁剑栋提议的答复。
袁剑栋苦笑了一下。回到自个的座位上,坐下。
逗逗的作为让他又一次想起了玉梅。逗逗和玉梅在他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无论自个待她怎样,始终全是那么温柔的待自个,把最美的微笑送给自个,几乎把自个卑微到尘埃里去,依然对自个不离不弃。另一个呢?刚还可以对自个热情似火,似是深情款款,含情脉脉;一转眼却又冷若冰霜,把自个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只是,袁剑栋感觉逗逗越是对自个如此耍脾气,他反倒越是被她吸引。
他在给每一个病号看病的间隙,都会抽出就算是几秒钟时间向她投去关注的目光。
看起来逗逗却并没有领情的意思。她顾我的把那些老弱病残招集起来,由于有几个耳朵不好使的,她还刻意提高了讲话的声调:“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大哥、大嫂们,你们适才也听见了,他们几个年轻人,一会儿都得去华家桂家上工,咱就先让他们把病看了。等他们看完了,你们再接着看。”
“嗯,逗逗,你适才讲他们几个,咱听见了。你如此布置,咱没意见。你跟天良全是好孩子,咱明白,只要是你们领着大伙办的事,那是不会有错的。”
“那就谢谢各位对我跟天良哥的理解了。我再讲两句,等他们几个年轻人走了,你们这些人,也依旧得有规矩。只是这规矩,要跟适才的按前后顺序排队变一变。”
“变一变呀?那也行,你就跟咱讲吧,要如何个变法?”
“我们这些人再看病,要拣着重病号,年纪更长的,另有不能自理的先看,接着再依次往病轻一点儿的排,各位感觉如何样?”
“行,逗逗,咱明白你想出来的法子肯定好,那咱就如此定,从重病号到轻病号。咱这也提前排着。”各位几乎是异口同声,答复着逗逗的提问。
“那就好,一会儿,我也要去上工了。过上个来小时,我大娘会过来给袁大夫送水喝,顺便帮着你们排队看病,各位可别忘了方才定下的规矩。早看会儿晚看会儿你们也都互相多担待着点,能让各位把病看好,给袁大夫好好传传名是正事!”
“逗逗,你放心吧,有你给布置得如此细致,咱这出不了什么乱子。”
逗逗在表情动作上,一直对自个代答不理,但她把自个义诊的每一个小细节都布置得妥妥当当,这让袁剑栋颇有几分失落的内心,增添了几许温暖。他在内心更加确信,就像天良哥讲的那样:逗逗的生气、赌气都是由于对自个太过看重的缘故。——由于有希望,才会有失望,失望越大,反应越激进,也讲明了逗逗对自个的在乎越深。
想到这里,袁剑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悬着的心,也算又回到了肚子里。
“啦呀啦呀啦呀啦……”正在逗逗准备离去,而袁剑栋也刚好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给病人诊病中去时,就听着一个粗拉拉且完全不在调上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飘了过来。
不单袁剑栋,在场的悉数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那个方向。
一身水洗绸做的衣裳,却掩饰不住一张直愣愣表情的脸。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家桂家唯一的宝贝孩子——傻聪慧。
人人都明白他傻。可傻人也有自个的“聪明”。在找老婆、娶媳妇的问题上,聪慧就一直“聪明”得很。
十多年时间里,聪慧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但他的眼里脑子里却只装下了一个逗逗,他一直明白,逗逗是最好的。尽管他当会形容,逗逗究竟有哪里好。可他就是如此感觉。
从十多岁时开始,聪慧就相中了逗逗做自个老婆。每次看见漂亮姨妈,他就忍不住会紧跟,想搂上去,想一同上炕睡觉。可在他的内心,真正要做他老婆的人,还得是逗逗。
每次逗逗家有难,他都会燃起希望,可是一次次的希望过后,总是一次次的失望伴随。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肯放弃。在这个弱智的无良的二傻子内心,像娶到逗逗,把她占为己有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半个小时之前,正在自家院子里拿着弹弓打鸟的聪慧,看见华天良去家里的家具作坊上工了,却并没有看见每次常跟华天良一同到家里上工的逗逗。
从华天良跟其他木工的对话中,他听出了逗逗正在打谷场上帮着病人们布置看病。他许久被压抑到日渐安分的心又一次骚动起来。
他发现,自个又有了一次靠近逗逗的机会。讲不定,这次可以得手,让逗逗从了自个呢?
一旦欲望的烈火烧起来,聪慧就顾不得跟任何人打招呼,自个一个人朝着打谷场飞快地跑了来。
远远的看见逗逗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稍稍拢起的胸,尖尖翘起的屁股,再加上每次看见自个时那恨恨的表情,都像一只小手,抓挠得聪慧内心头痒痒的。
人都讲色胆包天。当华聪慧的内心全都被欲望占据,他就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怕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逗逗。就如同迷了心窍一般,华聪慧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就冲着正从打谷场上往自个家里走的逗逗飞奔过去。
而此时的逗逗,还没有意识到自个即将遭遇的危险。
华聪慧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幻思着自个触摸到了逗逗胸前那两个圆鼓鼓的东西。马上就到了逗逗跟前了,他向着他的那两个目标,兴奋地伸出了手。嘴角的哈喇子也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正在给病人看病的袁剑栋一眼看见了华聪慧,另有他即将完成的动作。袁剑栋自个都不明白自个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又哪来那么敏捷的身手,居然放下手里的诊断器具,“嗖”地挺身站起来,一个健步上了桌子,接着直接从桌子上跳出老远。三步两步来到逗逗身边,冲着华聪慧的裆部就是一脚,只听“嗷”的一声怪喊,华聪慧应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