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了神色,眉头微松,嘴唇紧抿,矫健的步伐迈的稍有沉重,走近灵堂,不等侍女行礼,便从桌上拿了香,点上,袅袅的熏烟从他身侧滑过。
  对着牌位,将香插在香炉中,身子微躬,向后退了几步,竟跪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五殿下贵为皇族,乃是池中金鲤,而先主母虽是摄政王妃,可毕竟是臣。
  五殿下能进来看看,上个香已是难能可贵,竟还行此大礼,真真让人错愕万分。
  “殿下快快请起,夫人与殿下未曾没蒙面,却得殿下如此大礼,想来泉下有知也当万分感激您这个惦着她的人!”
  郭妈妈连声让阮渊起身,声音苍老,沙哑,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通红的,拿了衣袖擦拭眼睛,袖子立刻浸湿了一大片。
  瞧那些个受了夫人多少恩的下作东西,夫人得宠的时候媚态毕现,成天说什么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老爷娶了新夫人,又赶忙去讨好新夫人,夫人死后,竟一次不来看夫人,加上红玉夫人的刻意耍阴招,夫人愣是出了祭日外就不得拜祭,无受阴碌。
  袖子湿了一大片,郭妈妈干涩的眼睛停了又哭。
  也是大小姐心思太单纯了,任那对母女耍的团团转,自己和红惵多番提点,大小姐都充耳不闻,久了反倒怨她心思太重,几次争吵后,郭妈妈实在拉不回叶莨归,心也冷了,就不再多管,退到别院,专心服侍那救过她的善心夫人灵前,为她祈福。
  只是最近,许是那对母女做的事太过,让大小姐发现端倪,终于和她们划清界限了,不过大小姐一个弱女子,哪能是那老奸巨猾的大小狐狸精的对手?
  郭妈妈这几日正想寻个由头回大小姐身边,但有恐之前的嫌隙仍在,早听五皇子当众向大小姐求亲,如今一见,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的郎君,看来她不回大小姐身边,有如此深情大义的人在,大小姐也不会总受欺负了!
  退却到一旁,郭妈妈打定主意,要替阮渊多向叶玄和叶莨归说好话了。
  “早闻叶伯母国色天资,又端庄贤淑,最难能可贵的是一颗善心,时常救济城中难民,可惜天妒红颜,早早离去,留下归儿在这世上孤独愁寂。”阮渊的嗓音沉了,言辞间满是惋惜,再一回头,对郭妈妈笑道:“幸有郭祖母在,时常代伯母照顾归儿。”
  阮渊本就一派丰神俊朗,言辞温和亲切,对着郭妈妈一笑,一句“祖母”让郭妈妈受宠若惊,更是感动不已。
  “殿下折煞老奴了,哪当得这么金贵的人一声祖母,折煞了!折煞了!殿下是要找大小姐罢!我这就叫她去!”郭伯母喜极而泣,给阮渊搬了椅子递过水才离开。
  阮渊待郭妈妈走后,脸色瞬间恢复阴沉,也不坐那椅子,看了一眼手里只几片茶树叶子的清水,满眼的嫌恶。
  愚蠢的老女人!
  若不是打听到她是叶莨归的老嬷嬷,他才不会纡尊降贵叫一个老太婆祖母。
  阮渊,你的心果然比石头还硬,嬷嬷不过一个失势的老人,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喝的茶泡给你,你还万分嫌恶。
  一直在内室抄写佛经的叶莨归听见阮渊的声音便躲在帘子后窥听,果然又见阮渊做戏!
  前世,她也是躲在内室,看到阮渊来到府前祭奠,装出很惋惜的模样,对着牌位述说自己的情感,向娘表示会好好珍惜她。
  就是被他这一行为感动的不得了,才一颗心彻底沦陷。
  想来阮渊其实早就明白父君真正爱的是母亲和自己,知道她会按照惯例在祭奠完后在内室抄佛经,便做了一手戏来夺取他们的信任。
  阮渊啊阮渊,你连我娘的死都不肯放过利用!
  阮渊越是一番惋惜心伤的模样,叶莨归心里梗着的那口气越是难以下咽。
  见阮渊起身要去抚摸娘的牌位,不愿他脏了娘的牌位,叶莨归语冲出内室,脚还没迈几步,一个熟悉的刻薄声音传来。
  “五殿下,你对一个死人那么有心做什么?”红玉夫人身穿玫红金牡丹绸衣,头戴八宝蓝凤钗,腰间缠着珍珠璎珞,腕着一块大镯子,脸上一块红一块黑,全身五颜六色。
  她就是要在这个贱人的祭日里穿成这幅喜气洋洋的模样!
  “原来是红玉姨娘!”阮渊见状,微微一笑,甚是亲切。
  红玉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扑满粉的眼角笑出一道沟壑。
  打量着阮渊一派贵气,又觉他态度亲切,越加满意。
  然而心里那股怨气又起来了,老贱人抢了她的夫君,小贱人又要抢她的女婿,她怎能咽下那口气?
  “五殿下,和莨归那丫头在一起也是委屈你了。”
  “归儿妹.....莨归小姐颇有大家风范,虽然未在渊的心里。”
  两人打着照面,话里有话,互相暗示。
  “不说这些个了,五殿下来了便是自家人,怎的还用这寡淡劣质的粗茶,我为你换一杯。”
  红玉夫人看看阮渊手里的茶,又瞥了一眼那副牌位,眼里闪现一丝狠厉狡诈是精光。
  接过那杯水,红玉夫人走到牌位前。
  “哟,这牌位怎么脏了?”不咸不淡地说着,那茶杯已被倾斜,一杯水,尽数淋在牌位上。
  桌子湿滑一片,牌位逆流道下。
  “呵呵,这牌位怎么恁不经风吹,姐姐还真是死了也要找事!”
  娘亲的牌位就这么在她眼前被前来找茬的红玉夫人故意淋了水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裂成两半,木头碎屑从地上溅起,飘向四周。
  “这牌位年月久了,经不起摔啊!”红玉夫人狡诈地笑了,又作出一副可惜的模样皱着眉头叫了下人一把扫帚扫了去。
  眼泪,通过一阵冰寒的心聚集起来,干涩的眼眶盈满酸楚。
  叶莨归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玉夫人作完恶嚣张地离去,手指尖很掐住皮肉,牙齿在口中紧咬,用了极大的耐力才没冲出去找他们算账。
  既然要报复,便要做到极致,既能摆脱嫌疑,又能让欺辱她的人痛悔万分!
  擦拭眼睛的手放下,泪水立刻在波光婉转的眼眶中汹涌流转,如小山黛的眉头微微一蹙,桃红的嘴唇轻开启,纤细的柔夷拿着帕子舞住胸口,步子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