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早就改掉了晨起高歌的习惯,因为窗外已经没有了白茫茫一片的景象,自然兴不起那股吼叫的豪情,所幸便每天睡到太阳照着屁股才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乌还是很怀念冰天雪地的日子,大山上的动物朋友们,好久没看见了,想到这,阿乌就有觉得自己仿佛离家远游的孩子,漂泊在外,不由会生出一阵孤独感。还好这感觉并不会维持多长时间,但是雪上那些朋友,总有一天要去拜访的。
昨晚又和雨月一起睡觉了,这是很纯洁的事情,雨月没有像念儿姐姐一样八爪鱼般的抱住自己。所以自己睡的也很安稳。只是今天雨月姐姐一起床就拿起了琵琶。那么自己怕是也睡不着了。
与封小柳昨晚沐雨招一番经历,已及在摘星塔之中的遭遇,许洛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已经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轨道。
“雨月姐姐,你今天怎么兴致这么高,还弹曲…”阿乌迷蒙着眼帘,右手使劲的揉了揉,似无将遮着眼睛的小东西揩去,这才嫩生嫩气道。
雨月右手轻轻拨试着琵琶弦,头也不回道:“阿乌,快点起来吧,再不起来,早点可就没得吃了。”
“你不准备弹首小曲,让我乐呵乐呵再起来么,我觉得早晨起来听个小曲,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事。”
“阿乌,许洛可不会这么贫,你从哪学来的?”
“我自学成才的。”
“快起床”
“哦,好吧”
秋府,今儿个太阳照常从东边早早升起,明媚的照在花儿上,草儿上,以及来来去去并不忙碌的人儿身上。
秋姨早早准备好丰盛的早点等待雨月,许洛几人,但是却迟迟不见人来。
封小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微微理了下,关于墨家与妖宗的事,有些苦恼,昨日晚上未去碰头,潜意识里也已经有些拒绝的意思,但明天邙山之行无论如何是躲不了的。
许洛已经对着屋顶上大红的木梁发呆许久了,仍不明白,那突如起来的琵琶声为何能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而沐雨招姑娘的古筝却对自己没有半点用处。既然想不通,那便起来找点东西充下肚子吧,昨晚那曲还是得问问是不是雨月弹得,挺好听的啊。
几乎同一时间,两扇相邻的红色木门同时发出"吱嘎"的启门声。
“许洛,能不能解释下,昨儿个为什么要去听古筝?我很好奇啊"封小柳保持与许洛一样的步伐看着许洛道
“当然是想听才去听的。”
“可是,你明显听不懂"似乎有些恼怒许洛敷衍的态度,封小柳有些低声道
猛然停下脚步,许洛看着封小柳皱眉道:“可是琵琶我也不懂,那么是不是乐器的关系?”
说完不顾随着他停下的封小柳,复又大步向前走去,封小柳被许洛一顿一走,不知所云的行为搞得越发郁闷,低喝道:“许洛你是不是间歇性神经犯病!”说完,亦大步走向前去。
天风天火自昨天被封小柳要求帮助秋姨完成一项关系天下苍生安慰的使命后,便开始如之前跟随封小柳般跟随着秋姨,此刻在秋姨强烈要求无果后,天风天火两人笔直的站在秋姨身后。
阿乌早已经在桌上左手糕右手饼自顾自的欢快的吃了,一见许洛与封小柳进门,只是眨巴几下眼便又埋头继续吃起来。
秋姨无奈的摇了摇有,笑着招手许洛与封小柳道:“快来吃吧,都快过时辰了,再晚可就直接吃午饭了,你们怎么都这么晚才起来?”
许洛环顾了下微笑道:“雨月她怎么没来?”
“她可早就吃过了,现在可能在房里吧。”秋姨应道
“雨月姐姐在玩琵琶"似是知道许洛想问什么,阿乌将嘴里的糕点和着茶水,囫囵吞下,呜呜的说道
“雨月,是不是准备弹一曲给我们看?”顿时,封小柳有些激动朝着雨月厢房的方向张望道。
“恩,也许吧,帅哥,你再不来吃糕点,我就吃光了"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阿乌嫩声回答道。
将松软的糕点送入口中,极软的口感和着清香的茶水,许洛心神不禁一阵舒适,暗道:“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舒服啊,以后也得让爷爷试试这感觉。”
下人似乎从来就有着做不完的事,无论何地总是能见着来去匆匆的小丫鬟。
此时几个丫鬟已经将北厢房外的地面扫了好几遍,确定实在不必再清扫了,这才有些无聊的拉着几个小姐妹在一起闲聊。
聊得很欢的自然是昨天那豪掷千万两为博红颜一笑的封公子,还有那住在此时厢房内,不知什么身份的雨月姑娘,打从第一眼见着雨月,府中丫鬟就没认为雨月是个穷苦人家的丫头,毕竟穷苦人家的孩子能这么水嫩,能这么彬彬有礼,能让封公子与许公子如此护着?前日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就如蒙了几丝尘土的珍珠,何况如今早已换了身新衣的少女。那光彩,啧啧。
正在几人砸吧着嘴,红着脖子,急促着声音争论封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时,北厢房的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迎着明媚晨光跨出门槛的自然是那好看的雨月姑娘。
讨论声戛然而止,雨月对着几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几个小丫鬟自然也是十分欣然的脆生喊了句"雨月姑娘早啊”
推开门后,雨月便又回到了房内,几个小丫鬟不禁伸出脖子俏皮的向里望去,随即便发出小声惊呼,雨月姑娘此时怀里的便是那900万两的羞颜琵琶吧。900万,那可是能将秋府堆的满满的银子啊。
阿乌还在使劲吧唧着嘴,许洛饮着茶,封小柳在与秋姨说着什么,天风天火在直直的看着阿乌吧唧着嘴。
毫无预兆,那袅袅清音不知在飘摇而来的过程中散了几分力,夹杂了几缕微风,但依旧蕴着十足力道,刹那在安静的房间中响了起来,阿乌微微怔住了,封小柳有些兴奋的转过身望去,许洛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秋姨则是惊讶的盯着门外。
几乎同时,几人一齐看向北厢房的方向。
“雨月姐姐真的弹小曲啦。”阿乌嫩生嫩气道。
“雨月,竟然真的为我弹曲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封小柳双眼泛着光的说道
“那我们还是去那看看吧。”许洛,微微怔了怔,毫不犹豫说道。
没再多说,几人快速放下手头的事,除了阿乌,有些兴奋的往那被厢房疾步走过去。
阳光斜斜盖在额前梳理的服服帖帖的发鬓上,小丫鬟好奇的盯着雨月怀中那如被黑纱遮了半面得琵琶,竟忽略了雨月水葱般的手指已经开始拨弄起琵琶上墨黑如玉的几根弦。
不知为什么,小丫鬟眼前那好看贵重的琵琶竟变成了一张弯弯曲曲的脸,那张狰狞大笑的脸,自己不明白,为何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的脸会笑到这样扭曲。
12岁,天寒地冻,一家四口仅靠着爹爹砍柴后卖掉的几粒铜板勉强生计。这样的寒冬,并不特别,几乎每年都是这样。可是啊,靠着那几粒铜板生活的一家子并未觉得苦,相反自己觉得很开心,上床前用爹爹留下的几根柴火暖了炕,然后四人挤在一起,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的睡到天亮。
那天爹爹生意挺不错,将一天的柴火卖完竟比平时多了几个铜板,此时已经是大年初三,大街小巷充斥着一片热闹,爹爹有些犹豫的为儿子,女儿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于是,自己跳着,喊着,笑着。今天,有糖葫芦,还有饺子。
饺子很淡,没有肉味,馅是几根有点咸的野菜。但一家子却吃的合不拢嘴。
“砰"没有丝毫预兆,一声沉闷的碰撞声打断了四人的笑声,顿时感觉一阵寒风吹入单薄的衣袖内。自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长的白嫩,穿的很精贵的少年带着许多粗壮的下人,恶狠狠的冲入家中,先在家中一通乱砸,砸的看不见完整的东西,便狠狠的揪着倒在地上的爹爹的衣领狰狞吼道:“老东西,竟敢多收我几十文钱,是不是活腻歪了?”声音清脆还带着稚气,自己很害怕,这,是十几岁的孩子么?
爹爹再怎么辩解也没用,那晚爹爹交不出钱,他们想带自己走,爹爹死活不肯,他们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之后的事情,便恍如做梦般,爹爹没过几天就因为不停的吐血与发烧离开了人世,而娘亲,竟在爹爹下葬完后一天,不顾自己和哥哥,留下几个铜板悄悄离去,那晚自己一直在哭,几次都晕了过去,因为饿,吵着问哥哥要吃的,但是除了哥哥瑟瑟的抱住自己,回答自己的,只有从窗缝,屋缝中透进的呼呼寒风。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啊,阳光明媚了,所以大家都喜欢出来活动了,那个打死爹爹的凶手来了,当哥哥颤抖着指着杀人凶手,他竟然愣了一下便开始哈哈大笑,笑得好狰狞,笑得脸都已经扭曲,他真是十几岁的孩子?
哥哥杀了他,用家中唯一的砸不烂的东西,火钳,一下子穿过他心脏,救不活了,哥哥也快被打死了,原来笑可以比痛苦更狰狞。
那天,秋姨经商回来,路过门外,她收留了自己,也帮哥哥逃了出去,好幸运,噩梦就这样结束了,只是爹爹永远回不来了,哥哥也离开了。自己以后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眼眶中温热的液体不自觉的淌出,一滴连着一滴,顺着脸颊轻轻坠落在地上,原来,好久没流泪了,流泪也可以很舒服啊,是因为眼泪模糊了眼睛么,那黑色的琵琶竟然变了,不再是那张狰狞的笑脸,是哥哥,是哥哥那冻的通红,瑟瑟发抖的小脸,哥哥,原来你还是这么小啊,可是小花都已经长大了啊。
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的几个小丫鬟,此时都如小花般望着雨月,而衣袖前那一片花布,几乎都已经湿了个透,但极为有趣的是,几个小丫鬟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