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师父说明白含笑的事情的。或者说大部分解释的话都由含笑来说了。因为陈离风并不是个善言辞的人,但是含笑三言两语就将整个事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陈离风其实还是很佩服含笑的,因为如果要他这样一个并不善于说话的人来解释的话,那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陈离风并不奢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的人。陈离风觉得,自己在练功方面有天赋就算了,在其他方面不需要有了。
而且,陈离风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经历去研究那些对自己来说并不实用的东西。
师父听过了以后,只是暗暗赞叹小家伙的运气,同时师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敲了下陈离风的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擅自修炼?怎么不听警告?”
陈离风知道自己还是逃不过师父这顿骂,哭丧着一张小脸儿,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师父看自家徒弟这个样子,原本想骂的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师父苦笑,觉得自己真是管不了这个徒儿了。不过师父心里却没有半分苦涩,只是高兴。
师父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这个徒儿的什么蛊,越发管制不住这小子了。陈离风原本等着师父的一顿骂,可是师父半晌都没有开口。陈离风有点迷惘地抬头,正好看到师父略带苦笑的表情。陈离风看不懂,却觉得师父那种无奈并不是真正的悲伤。
陈离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只是觉得师父有些反常。师父最终只是动了动唇角,道:“以后,不许私自在房间里修炼。”
陈离风吐吐舌头,道了声是。不过说归说,真让他放弃修炼,他好像还是做不到的。让一个修炼狂魔放弃修炼,就好比让一个酗酒的狂徒放弃饮酒一般困难。
师父也知道陈离风的心思,冷冷地开口:“如果你继续修炼下去,我只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师徒,不知道我会不会步了后尘。”
陈离风心下一惊,知道以师父对自己的了解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师父的眼睛。可是师父这警告――也太狠了吧!陈离风那张笑脸登时就萎了下去,就好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师父见状,心里不免泛起几分得意――哼,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我还对付不得你?
这师徒二人猜心斗法,倒也是有趣得紧。
不过师父也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多么寻常。他觉得这件事情并非自己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又无从得知哪里不对。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师父了。想到这里,师父就让陈离风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提笔写下书信一封,又召来一只信鸽,将信笺附了上去,方才放下心来。
只是,师父没有察觉到,高飞的信鸽,半路上,就直直的坠落下来,就像一颗灰黑色的流星。而那封书信,却已经不见踪影。
决赛如期开始。
陈离风已经学会以最平和的心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虽然师父并不期望自己的弟子过早地学会这种平和的心境,可是陈离风还是学会了。师父无奈,却也不能够说什么。
这次陈离风的对手是那个叫王问问的女孩子。女孩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且女孩子也不说话,只是女孩子手中那一柄九节长鞭,却是极好的材料。女孩子的脸很平凡,没什么神采,可是莫名有一股气质。
陈离风看着眼前这个叫王问问的女孩子,不说话,只是拔出破军立在身前,表示开战。这是师父教的礼节,陈离风也只是第一次用。师父说,陈离风只顾着练武,连最基本的理解都不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此,师父教导陈离风,对战之前,要有礼节。
虽然陈离风不清楚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是他极少违背师父的意思――好吧,擅自修炼除外。因为他无法抵御修炼的那种诱惑。他对于力量有着更甚常人的渴望。他不明白这些渴望从何而来,可他就是渴望。
王问问似乎是有些惊讶于陈离风的表现,因为昨天她还没有见着陈离风的“礼节”。陈离风也是因为忘了礼节,昨天回去被师父好一顿训斥。
于是她回礼,动作优雅至极。陈离风很好奇王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因为他之前见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像她一样优雅。可是偏偏王问问看起来很是平凡,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人。陈离风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妄自揣测别人的家世,所以就止住没有再去猜。
“出招吧。陈离风轻轻地开口。王问问不说话,长鞭就像一只扭曲的银蛇,柔软的鞭身缠绕上来,就好像最妖娆的女子的身子骨一样柔软。陈离风后退两步,破军挑起长鞭,眼睛里有着一点浅浅的雷光。
陈离风不清楚自己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觉得眼睛在看到那截鞭子的时候就已经黏了上去,似乎再也无法挣脱。他稳下心神来,破军之中灌注了无尽的雷压,内力疯狂地涌入破军,一股气流竟然以破军为中心,组成了一道飓风。飓风是由纯正的天地灵气组成的,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可是就是发生了。
王问问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了然的目光。这点小小的变化,谁也没有注意到。陈离风觉得自己有点发狂,不知道为什么更奇怪的感觉注入了内力之中,他本能地想排斥,可是却偏偏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于是破军周围的气流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陈离风挥出破军,已经不是一道月弧,而是一圈完整的飓风。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轮满月。
王问问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时候师父才发现,台上的那个看似寻常的姑娘,有很大的问题。可是这个时候正是比赛的紧要关头,他又不能贸然冲上去。师父焦急地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儿能够有足够好的命,能够活下来。
陈离风怒喝一声,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宣泄的方法,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破军上。天色竟然微微变了,一道道青雷劈了下来,破军承受着陈离风的内力,同时那一道道雷光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不断涌入破军之中。
也亏得破军的材质上佳,承受了这样的压力竟然还没有破碎。陈离风不禁叫喊出来,锋利的尖刀上,青白色的光芒刺目耀眼。师父好像看见有一颗星辰亮起。
但是很快星辰就灭了。所有的光辉都集中到了破军之上。陈离风出刀了。刀法不是别的,正是他的陈家刀法。其实陈离风很少在争斗之中用这一招――毕竟,这属于外家功法,他并不想让人发现。可是,此刻,这股庞大的力量,他知道,如果只是自己简单地挥刀,是发挥不出来的。
所以,他铤而走险,选择了陈家刀法。
巨大的力量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陈家刀法顺畅地发挥出来。点点星芒好像是无数星辰亮起,陈离风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种开心的感觉。力量疯狂涌来,他其实并不好受。可是,他却偏偏觉得开心。
陈离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是陈离风遏制不住心中的情感,破军顺利地用出陈家刀法,王问问无暇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只是费心去抵抗。但是陈离风的刀来势汹汹,她那犹如鬼魅一般的长鞭,竟然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断裂了。
陈离风似乎是感觉不到似的,一套刀法完整地使了出来。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王问问已经被摔倒台下,昏厥不醒。而擂台,也已经被他切掉了一半。
看台之下的人无一不吸气凝神――陈离风已经过了玄学前三个“看不透”的阶段了,不过是玄气中期的小孩子而已。不过,他们知道,修炼至玄气中期,一般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天才,也须得十五六岁。可是陈离风这年纪,看起来似乎不像是很大。那么,顶多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有这般修为――
况且,陈离风表现出来的那种连贯的作战方式,也是能够让人赞叹的。
但是陈离风却在做完这一切,等待裁判宣判结果后,直挺地昏了过去。
陈离风醒过来的时候,没什么以外眼前又是师父那张脸。
“你――昨天回房间之后,没有再修炼吧?”师父这次也不说别的,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陈离风虽然还很虚弱,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次,他可是真的没有修炼。昨天回房间之后他哪里还敢去修炼啊,只是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天和你对决的那个姑娘,差点就死了。”师父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你下手可还真是狠辣啊,对方不过是个姑娘而已。”
陈离风定了定神,最后还是开口了:“师父,我觉得――我总觉得,那个姑娘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
“她――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我总觉得,想要臣服于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离风思索半晌,考虑了一下怎么表达才能够让师父听懂。
“贵人之气?可是,平日里若是不加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师父似乎若有所思,“你当真是这么觉得的?”
陈离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师父看着陈离风的模样,知道他是不会骗自己的,刚刚再问一遍也不过是觉得太过惊异,想要确认一番罢了。可是既然陈离风这么肯定,他也稍稍觉得有些明朗了。
“在夜月大陆,有两个最大的宗族。”
师父说完就不在开口。有些事情,在陈离风这个年纪,还并不应该被了解。师父没有继续说下去,陈离风也就没有开口再去问。突然,陈离风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含笑呢?”
“含笑?”师父这才想起那只兔子精似乎一整天都没有露过面了。
“跑掉了么。”陈离风有些失落,还以为终于能够遇到一个同年龄的朋友了呢。在陈离风这个年纪,没有朋友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也很寂寞的事情。可是偏偏陈离风就是没有朋友。
“没关系,小小的兔子精而已,师父可以再送给你几个。”
陈离风抬起头,笑得有些虚弱。他摇摇头:“不用了,师父不必费心了。”
师父看着陈离风有点悲伤的眼神,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就在这个时候,含笑竟然出现在了门口。她睁着一双晶莹透彻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的样子:“你们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离风脱口而出,似乎又觉得不该这么问,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因此,陈离风低垂下头,不再开口。
“我一直都在啊,只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在这里逛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闷得很。”含笑有些不满地嘟嘴,“现在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哩!”
陈离风哑口无言。
师父自知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也就懒得跟她去争辩。师父叮嘱陈离风要好好休养,也告诉含笑不要打搅到陈离风,便就拉开帘子走出门了。
“其实,你在说谎吧?”师父走了以后,陈离风突然开口问含笑。他是不怎么开窍,可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含笑没说话,没同意也没否认。
“你的眼神不对。”陈离风把头扭到一边,道。他没有去看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晶莹透彻,可是陈离风看不到底。
“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呢?”含笑笑了,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回答,“那你要怎么做?杀了我么?”
陈离风摇摇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含笑的身体有那么一丝震颤。朋友。多么陌生的字眼。面前那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子竟然说自己是他的朋友,多么可笑。
可是,含笑却觉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