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奕霖一手砸在这牢狱的铜墙铁壁中,他恨自己,居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住,还要她在此处受苦受累。
这辈子,他欠她的已经够多,如今还要她留在这狱中受苦。
“只是短短几日,怎么她伤得这么厉害?”
从前杀敌,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今日能爬上这个皇位,这其中背上了多少条人命,流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从不去在乎。
那些,也不值得他去在乎。
古今成大事者都是如此,若是不心狠手辣,怎么能够有今日的成就?所以,他从不后悔。
是那些鲜血,成就了今日的他。他本身就是一个狠辣的人,手上沾满了无数的鲜血,他是个魔鬼。
只是,今日知道她身上受了这么多的伤,第一次他不敢去看。
他害怕去回想那些她受苦的过去,他心里会难受。
夏青虽然不在宗人府当差,但这其中的一举一动他都有暗中留意着,“皇上,赵日朝存心想要晨妃娘娘的性命,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本来进了牢狱没有命令,是不能私自动刑的,但赵日朝早就把千染尘视作眼中钉,早早就埋伏了不少人在此处折磨她,才弄得她今日如此伤痕累累。
“近日赵日朝有什么动作?”
“没有,赵日朝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对付晨妃娘娘上,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动作。”夏青禀报。
商奕霖点了点头,打开了药瓶就开始帮千染尘擦药。
她的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之前他看到她的手已经筋脉全断,或许,真的永远都不能抚琴了。
曾记得他赐予她一把琴,她的琴艺说不上是极好,琴技比她好的人也不少,只是她总会弹些奇奇怪怪的音调,是他从来就没有听过的,像她的性子一般。
有些事,说来也奇怪。或许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听着她的琴声,有时真的就能忘记这世间的俗世,可以暂且把这些烦心事都抛在脑后。
可惜的是,这俏皮的琴声,永远也不能听到了。
正是寒冬,外面风雪凛冽,在这狱中虽有墙壁挡着风雪,可是她身着单薄,还受了这么多的苦,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
商奕霖将她的手握起,放在掌心,希望能让她的小手重新暖起来。
“皇上,要不要帮娘娘接骨?”
今日,在昭阳殿中发生的事夏青都知道。商奕霖为了让赵灵芸相信她的把戏,已经把千染尘的扯得脱臼了。
“不用,这样,她不会这么痛。”
千染尘的手上有伤,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什么都没有说,在上次他进牢狱的时候,还拉了拉袖子遮遮掩掩的,就是害怕他看到她的伤口。
只是那破烂的衣袖怎么遮得住?差一点,他就要把她抱在怀里了。
若不是在心中千万次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功亏一篑,他怕,他真的会那样做。
今日在昭阳殿中,商奕霖是故意把她的双手拉得脱臼的,这样她没了知觉,也不至于这么痛,至少能好受一点。
果然,牢狱中的小吏以为她的手臂已经废了,也就没有再对这双手做什么伤害的事。
只要等七日,他一定亲自帮她把手臂接上去。
轻轻帮她把手中的梨花香粉去掉,那是他今日趁她不注意时,沾染在她甲缝上的。
“皇上,该走了。”夏青在一旁提醒。
虽然他是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可是也同时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不知有多少眼线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因小失大,被抓到把柄,之前的这些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商奕霖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舍不得,放不下。
有时候,情感总是很容易战胜理智。若知道她今日会受这么多的苦,当日他就不会亲手设这个局把她推进去了。
打开手心,手掌上是刚才握着的白玉簪子。
这个簪子,是他送给她的,鲜少见她戴过这个簪子,还以为是她不喜欢。之前问她,她说,怕戴着不小心磕碎了。
原来,她一直带在身上。
簪在,他待她的情意就永不变。这是他曾经和她说过的。
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放在了她的袖子处,然后又在她的发丝上轻轻一吻。
“尘儿,很快,这一切都会过去。”
千染尘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奇怪,虽然那些伤痕还在,可是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
这味道……似乎是她平日调制的药,难道是……
怎么可能?商奕霖不可能半夜摸黑来这种地方,估计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吧。
已经是清晨了,估计离午时也已经不远了。
这预示着,她的死期也不远了。
“皇上说,为了让你死得体面一点,把你接回倚兰轩,准许你可以在倚兰轩中服下毒酒。”
狱中一个小吏传来声音,接着就有人把她接回了倚兰轩。
不过是几日,千染尘已经从牢狱中进出两次,这人生还真是传奇。
回到倚兰轩,一切依旧。
可惜这不是兰花开放的季节,不然进门总是能闻到兰花的清香。
见到兰花,她总能心神安宁。都说兰花娇贵,对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可是她就爱兰花的这种苛刻。
兰花的苛刻,在她看来,并不是苛刻,而是不愿将就。懂兰花的人,自然知道兰花的可贵之处,不懂的人,却只会说兰花娇贵。
商奕霖知道她喜欢兰花,还特意把品种特别的兰花都移植到了这个地方。
兰花盛开的季节,沁人心脾。
只可以,这么美的兰花,或许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生着的时候从不觉得有什么可留恋的,可是要死了,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东西恋恋不舍,放不下。
比如兰花,比如他。
把千染尘抬进倚兰轩,已经是给皇上面子了,所以把她丢在此处之后,牢狱中的小吏便纷纷离去了。
“小乔,小乔。”她唤了几声,却仍不见小乔的踪影。
或许是跑到那个地方贪玩了?
罢了,小乔不跟在她身边也好。这一路下来,小乔跟着她,已经是吃了不少的苦。
说起来,除了商奕霖之外,她唯一牵挂的或许就只有小乔了。
小乔不在,更好,至少不用看到她惨死的状况。小乔胆子小,怕是看不来这样的场面。
千染尘拖着身子,阖了眼,躺在榻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只剩这几个时辰了,换了别人,或许惊慌,或许伤感,可到了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淡然,自若。
真的好累好累,到了地下,还有无数的时日可以长眠,只是她想再任性一回,现在就好好歇歇。
她真的太累。
不知睡了多久,终于,她被外面的一丝动静吵醒。
“妹妹好兴致,这个时辰了,还有兴致在此处小憩。”
来人正是赵灵芸。
听说,皇上赐她毒酒,还准许她可以在倚兰轩服毒。
若是不能见千染尘最后一面,赵灵芸只怕心中永远都会有根刺在。
所以,她过来了,想要看看临死前的千染尘是如何苦苦向她求饶。
只是,她没有。
不过是躺在榻上小憩而已,从头至尾,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姐姐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姐姐不应该是在你的月吟宫中么?”
千染尘见她,也不行礼,依旧躺在榻上。
反正她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恐惧的?
终于,赵灵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今日过来,不过就是想看看她死得又多凄惨么?
可惜,她偏偏就不能让她如意。
红叶见千染尘目中无人,指着榻上的千染尘就开始骂:“你现在已经被皇上废了妃子的身份,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哪里能跟我们家主子相提并论?见了我们家主子还不快点起来行大礼?”
千染尘冷笑,泥土低微,果然去到哪处都有人用力踩上一脚,从前对她毕恭毕敬的红叶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我怕什么,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
“你当然不怕,可是小乔却不知道多怕呢。”
听到小乔的名字,千染尘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睁开了眼狠狠地盯着红叶,“你把小乔怎么了?”
红叶有赵灵芸撑腰,才不怕她。“小乔啊,现在已经被派到辛者库当差了。”
怪不得一回来,她就连小乔的人影都没有见到,还以为她是贪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原来……
终究,她还是连累了小乔。
小乔打小就跟在她身边,她也从来没让小乔做过什么粗活。如今去了辛者库当差,小乔怎么受得了?
而且,她死了之后,说不准红叶和赵灵芸还会欺负小乔,若是这样,就算是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不行,这件事与小乔无关,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乔出事。
“我要见皇上。”千染尘起身,想要到昭阳殿去找商奕霖,求他把小乔从辛者库调回来。
“皇上怎么是你这种贱婢可以见的?”红叶一把拉住了她,她居然就这么重重跌回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