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眼中,濂绅看到了决然的神情,在无形中,他感到她在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放开我的手!”她看着他,面孔如百合一般苍白。
“不!”他倔强地说着,“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她用力挣脱,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手。
他固执地凝望着她,固执地不肯放手。
沐馨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用力地去掰他的手,她执拗地用着力。
濂绅惊讶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真的这么做了。
“夏沐馨—”他的声音中有着一丝痛意,“你……”
泪水从她苍白的面颊上滑落,她似乎是听不到他的声音,倔强地去掰开他的手指,泪滴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她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泪水在阳光下闪动着星星一般的光芒,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让他受伤。
“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濂绅在她的泪水中咆哮出声,心在瞬间抽痛,恍惚间,她的指甲似乎嵌入他的手心里,带给他脆弱的疼痛。
她在挣扎。
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变暗,胸口似乎有着血气在翻涌冲撞,他再也无力去做些什么。
右手传来阵阵的疼痛。
“如果……那么想离开这里,那么……你就走吧!”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面孔变得更加雪白,看着沐馨,他虚弱地说道:“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走吧!”
喉咙间一股腥甜忽然涌了上来,他捂住自己的嘴唇,竭力把它压下去,不想在她的面前暴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
仿佛是得到特赦,沐馨转过头,强忍住眼中涌出的泪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向那扇门板。
沐馨的手触到了那扇冰凉的门板,然而,就在一刹那,在她的身后,剧烈咳嗽忽然响起来,接连不断的咳嗽,一下一下地撕扯着她好不容易僵硬起来的心。
沐馨转过头,她看到濂绅捂住自己的嘴唇,他在痛苦地咳着,在手的指缝间,有红色的血珠涌出,深深地刺进沐馨的眼睛。
“濂绅—”她震惊地看着他,扑上来抓住他沾满血珠的手,看着上面鲜红的痕迹,她的手颤抖着,惊慌地泪水疯狂地流下。
“濂绅,你怎么了?怎么了?”
“走开!”
祁濂绅猛地推开她,他低下头,嘴边的鲜血止不住地狂涌而出,雪白的被子很快地沾满鲜血,他的身体在咳嗽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是在秋风中飞舞的一片落叶。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惊慌地喊着:“我去叫医生!”
“夏沐馨—”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着,甚至于,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他的手指指向沐馨,星眸中有着倔强的恨意。
“你敢……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手虚弱地放下,他的面孔雪白雪白,看着沐馨惊骇的样子,头无力地靠在床的一侧,他轻轻地笑着。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大可以……不必装出这么可怜的样子,走吧!你给我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现在,最不想看到,就是你了!你这个骗子!”忍受住胸口剧烈的疼痛,他看着她,“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的自尊和伪装全部都践踏在脚底,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吗?既然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又来招惹我?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濂绅的目光渐渐变为森寒,丝毫不想放过她。
“你从未说过你喜欢我,那么,你在我面前流出的眼泪到底算什么,你到底要做些什么?!流那么多的眼泪做什么?是为我难过吗?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阳光似乎消失了。
很冷。
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中滚落。她怔怔地站在房间的中央,从窗外射进的阳光已经让她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只是冷,从他眼中射出的那陌生的寒意,已经将她完全冻僵。她的面色苍白得透明,闪动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濂绅冷笑出声:“你还真是会摆出可怜的样子啊!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沐馨僵直地站着,面容一片木然,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身体,她的眼神空洞一片。
脚下仿佛被定住,听着他尖刻的话语,她竟无法挪动半步。
泪水泛滥地流下面颊。
心,已然尽碎。
“我不会放过你!”
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冰冷的言语,在模糊的泪光中,她居然看到了他鄙夷轻蔑的眼神,近在咫尺,就在她的眼前。
祁濂绅的身体忽然一颤,从床边走到她的面前已经消耗了他仅剩下的力气,而这动作,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疼痛让他眉头一皱,他的身体向后栽倒,猛地跌坐在床边。
沐馨在不由自主之间向前几步,因为,不知何时走上来的祁濂绅,居然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她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濂绅困难地呼吸着,嘴边的血迹还没有擦干,他转头看着一边的沐馨。
她的眼中有着剔透的泪花,就像是弥漫的雾气。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雾气逐渐凝成晶莹的光珠,一滴滴地往下落。
那泪,落在地上,却仿佛是落在他的心上,一滴又一滴,沉重地落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地重击着他的心。
寒意退去。
濂绅的眼中再一次出现了痛苦挣扎的光芒,凝视着她,他的嘴唇无力地嚅动着,太多的痛苦哽住他的咽喉,他的手捧住了沐馨流泪的面颊,目光中夹杂着深深的挣扎。
“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应该恨你还是爱你?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她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滚烫的,一点点融化他故作强硬的心。
濂绅忽然低下了头,他轻轻地吻住了她。
与原本那些鄙夷与冰冷不同,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吻,在她的唇边,深刻地吻着,温柔地辗转着……
射入房间的阳光在一瞬间变得灿烂起来,风清凉地从窗外飘了进来,室内的一切,宁静而美丽。
他吻去了她唇边苦涩的泪珠。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放开她的手,他默默地凝视着她,说道,“你说你的永远就只有三个月,你还记得吗?”
“是……”
“那么,我们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喜欢对方!”濂绅怆然地说道,“我只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就分手!”
这算是请求吗?也许是命令。
她却轻轻地仿佛是无意识地点头。
濂绅的眉头拧起:“你可以拒绝。”
濂绅仔细审视着她面孔上的每一个表情,找不到一丝丝的欣喜与开心,她的眼中,完全是一片哀伤的颜色,这是什么,认命吗?
他的手猛地攥住她的手,紧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紧缩的瞳孔里有着针芒一样刺人的光芒。
“你好像真的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不要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可以说不,你也可以拒绝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办法后悔了。”她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忧伤,就像是天边孤寂的星光,“现在,我只能在这三个月里好好地爱你,也许这可以弥补,在将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
他的另一只手捏紧她尖翘的下巴,冷漠地说道:“说得这么痛苦,你就那么肯定一定会给我造成伤害?!是不是太高估了你自己,如果在这三个月里,我突然不喜欢你了,爱上了别的女孩,你要怎么办?”
她平静得似乎看不到他残酷的神情,雪白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光晕,长睫毛微微地颤动,掩盖着眼眸中脆弱的光芒:“如果真的有另外的女孩值得你去爱,那么,你就好好地爱她,用你所有的爱,好好地爱她,她一定可以延续你口中的永远。”
玻璃窗上,灿烂的阳光如钻石一般,不停地闪动着。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把她推向一边,嘴唇上鲜红的血迹已经凝固,他冷淡地抿紧嘴唇,固执地不让她看到自己的一点点脆弱。
“你果然很不在乎我。”手指一点点地握成一个拳头,他依靠病床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精致的面孔上出现冷漠的笑容,“我告诉你,我也很讨厌你!”
“……”
“因为讨厌你,所以我会让你受到惩罚,我会用三个月的时间好好地惩罚你的,你最好不要以为我会对你有多么好,我不会对你好!”
他以为她会伤心,因为他看到了她眼中出现的泪花,再一次充盈了她的眼眶,那颗泪珠很快地滚落,她的声音在泪水中轻颤。
“既然如此……你就用这三个月……好好地恨我吧!”
她竟让自己去恨他。
心中传来一阵阵冰凉的感觉,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因为这种冰冷的感觉发颤。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沾上她的眼泪,濂绅无奈地闭上眼睛,再不让她看到自己眼眸中那冰封冻结的痛苦和脆弱。
病房的门被推开,婷微笑着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但是,当她的目光触到夏沐馨时,顿时,原本和煦的笑容变成了针刺一般的光芒。
“夏沐馨,谁准你到这里来的……”她愤恨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却被靠在床边的濂绅的样子吓坏。
“濂绅,你怎么了?”
无暇再去看一边的夏沐馨,婷快步走向了濂绅,她的手触到了他冰凉的面颊还有他唇边点点干涸的血迹。
身后的医生和护士也已经走上前来,医生把濂绅放平在病床上,马上给他做全身检查,但是,主治医生却稍微愣了愣。
祁濂绅的手紧紧地拉住了沐馨的手,沐馨不得已地跟到床前,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
婷气愤而刻薄的目光立刻看向沐馨,冷冷地说道:“夏小姐,我想你可以出去了!你在这里只会加重他的痛苦而已。”
尖刻的话语,不留情的冰冷,让在一旁的护士同情地看着沐馨,而濂绅的表情淡漠如风,然而终于把手松开。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是疲惫至极,已经静静地睡着。
沐馨转过身,推开门,默默地走了出去。
梧桐树的叶子静静地飘落,落满学校的石阶,一切都在默默地提醒着周围的人,夏天即将过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
把凳子倒放在桌子上,沐馨已经做好了值日,她拿起书包,锁上教室的门,准备回家了.
英柏的校车还有最后一班,要快点出去才行.
她快速地跑出教学楼,朝着林荫道尽头的校门走去,夕阳,给笔直的林荫道铺上一层金紫的光芒。
林荫道旁的休息椅上,尹尚秋静静地坐着,直到看到远处那抹走过来的影子,他的唇边,才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还没有回去吗?”沐馨发现了坐在休息椅上的尹尚秋,奇怪地说道,“已经很晚了。”
“不晚啊!”尹尚秋看上去惬意十足,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跆拳道社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至少在这个时候,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有回去!”
沐馨注意到了他看的方向,她低下头:“你……”
“去看看他吧!这几天,他都在自己折磨自己!”
沐馨静静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孔依稀是透明的:“我不能去!几天前,是你让我去看了濂绅,结果,我已经无法再离开濂绅了,现在,我不能再出现在承希的面前,我不能再伤害到另外一个人!”
尹尚秋微微一笑,声音安静如梧桐树上飘落的叶子;“沐馨,你知道吗?有时候最直接的伤害比长久的折磨来得有效,这就是我让你去见承希的原因,他已经自己锁住了自己,这道锁,需要你来开!”
沐馨怔怔地站着。
夕阳温暖地围绕着这片寂静的地方,草地上,落满一片片金紫的叶子。
英柏的社团活动也已经结素。然而,在跆拳道社,却依然有人在练习。
“社长,该回去了!”跆拳道社的伍飞和安宁都站在场外,看着严承希在场上没完没了地踢着那个沙袋,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他的头发已经全湿,眼中却有着坚毅的光芒,仿佛一定要把自己全身的力气发泄完。“社长怎么了?”伍飞挠着头不解地说道,“这几天就一直反常,每天都要练到筋疲力尽才肯回去,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道场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安宁回过头,看到沐馨站在门外,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安地看向里面。
“沐馨!”安宁看到她,立刻开心地扑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肩头,说道,“你总算出现了,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么地累吗?这里的事情可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又没有人帮我,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沐馨欲言又止,她看着在场上挥汗如雨的严承希,也看到他手腕上的青紫的淤伤。
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内疚,看着严承希,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宁注意到了沐馨的目光,她拉起了一边的伍飞,说道:“伍飞,我们走吧!”
“可是社长还在练习。”伍飞指着严承希。
“他很快就会停止了。”安宁把伍飞拉出场外,又看了沐馨一眼,目光中有善意的微笑。
“沐馨,社长就交给你了!”
他们消失在道场的外面,很快地,道场内只剩下承希和沐馨两个人,沐馨不说话,站在一边,看着严承希在场上不停地重复着那些激烈的动作,他仿佛没有看到她,只是一味地沉浸在练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严承希一记回旋踢从空中踢落,他甚至没有做任何着地的动作,身体直接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他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白色的道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急促地呼吸着,手上的伤口一点点地沁出血珠来,带给他火辣辣的疼痛。他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他睁开眼睛,转过头,于是,他看到她跪坐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手臂上搽着白色的药膏。
乌黑如墨的长发,白皙的脸庞,秀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这曾是他一心想要珍惜的女孩子,可是,他却没有那样的机会。
胸口忽然一阵沉闷的痛楚,他好不容易抑制住那种闷哼,只是固执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冷冷的说道:“不用再这么勉强自己,我已经受到了你的退社申请,你不需要再为我包扎伤口。”他只回收到一阵沉默,于是,心中变得更加烦闷。
“濂绅还在医院里吧?!你为什么不去陪他?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他忽然残酷的一笑,“是不是婷成了你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一定是的,你以为婷会像我这样可以任你们伤害,你们,现在开心不起来了吧?婷会让你们知道,你们在做多么愚蠢的事情。”他的嘲讽有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濂绅了。”她放下手中的药膏,眼眸中有着柔和的光芒,单薄的嘴唇轻轻漾开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出了院,就再也没出现过,也许是濂绅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我们果然像你说的,无法开心的生活,但是……”
“即使被你和婷愤恨也无所谓,因为,我不认为我喜欢濂绅是一个错误,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情感,即使哪一天,濂绅厌烦了我,不再爱我,要我离开,我也……没有关系,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后悔!”她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心中一阵揪痛,严承希从地板上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他几乎是使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喊出声来。
“夏沐馨,我喜欢你!”这是一声最无望的呼喊,他竟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她站住,缓缓的转过头,她看着严承希,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喜欢濂绅,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