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薰衣草在风中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每当这时,沐馨就会感觉很快乐,美丽的小薰衣草像星星一样在她的眼前闪啊闪。她在曲折的小路上蹦跳着,路边的薰衣草不时地被风吹得弯下来,在她的裙子上留下淡雅的香气。
濂绅走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快乐的样子,始终在淡淡地笑着。他的目光停留在沐馨的裙角上,那里,有一点泥土的痕迹。
“沐馨……”
“什么事?”
沐馨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濂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了自己的裙角上泥土的痕迹。
“啊……糟糕了!”她皱起眉头,“一定是在园艺社种丝瓜的时候弄的,回去还要洗衣服,老天,我已经很累了。”
“学校里有很多的社团呀,你为什么一定要加入园艺社?”
“因为我喜欢植物啊!”沐馨笑眯眯地仰起头,澄澈的眼中有着夺目的七彩光芒,“把一粒小小的种子种下去,就可以长出那么美丽的东西,多么不可思议啊。”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种美丽的薰衣草了。”
“为什么?”
“因为薰衣草好像星星哦!我想不用抬头也能看见星星,就像现在这样睁开眼睛,会看到好多自己创造的星星,会散发香气的星星。”小小的沐馨不假思索地回答。
濂绅再一次微笑,因为她的一派天真。
“濂绅,你笑起来真得很帅气啊!”
濂绅抬头看她,沐馨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身后,是一片灿烂的金紫色花海。
“你说什么?”
“我说笑起来的濂绅会比较帅气,以后不要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了,你笑起来的样子亲切多了。”
“小丫头,你还是初中生吧?!”
“呃……”
“刚刚上初中懂什么叫做帅气吗?我看你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会比较好吧!”
果然……刚刚说几句,又开始摆架子训人了。沐馨不服气地扁扁嘴:“大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了不起。”濂绅静静地说道,“至少不会像你这个小不点一样乱拿别人的东西,还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如果以后你还敢这么做,我会告诉叔叔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沐馨严重地好奇。
“都跟你说了是我看到的,如果你还敢追问个没完,我真的会告诉叔叔,让他用筷子敲你的头。”
沐馨吐吐舌头,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你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啊……”濂绅说道,“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很像,你不开心的样子都写在这里了。”
“哪里?”
“这里—”沐馨指指自己的脸,神气地说道,“看看你的脸,都变成黑色的了。”
如此夸张的说法。濂绅伸手去敲她的头,但是,沐馨终于逃过一次,她跳到一边,对着濂绅笑道:“不开心的话,就喊出来呀。”
“喊出来?”
“把自己心中的话喊出来,就会轻松了,不开心的事就全部忘掉了,像这样—”沐馨转身对着薰衣草花田,把手合拢放在嘴边,对着远方大声地喊出声来,“祁濂绅—”
她的声音在薰衣草花田里响起。
“怎么样?”沐馨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我心里特别舒服!”
濂绅故意鄙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走开了:“谢谢你了,我没那么无聊,居然把自己心中的话喊给别人听!”说完,抬脚走人。
没走出几步,濂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气愤喊声,还是那么卖力的声音,清清脆脆地传进了薰衣草花田。
“祁濂绅—大坏蛋—”
他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
刚一推开家门,沐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好香啊!她急急忙忙地脱下鞋,冲进厨房,开心地大叫道:“哇,好棒啊!晚餐有炸年糕哦!妈妈,先给我吃一口。”
濂绅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叔叔,他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看见他走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报纸,亲切地一笑:“今天在学校还顺利吧?”
“还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濂绅把沐馨随意踢在门内的鞋摆正,挂好书包,脱下自己的制服,露出纯白的衬衫,微笑着说:“只是今天看了些书,所以回来得晚了一些,要不是沐馨提醒……”
“沐馨是不是又吵你了?”
“没有。”濂绅摇头,转身想要走进自己的房间。
“濂绅。”
濂绅回过头,看到叔叔有点奇怪的样子,他微微诧异:“叔叔,有事吗?”
“有一些事……”叔叔一副犹豫的样子,欲言又止,“濂绅,我确实有一些事情要让你知道。”
濂绅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滞,他开始明白,无论他怎样努力,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在端着盘子走进客厅的一瞬间,沐馨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脸上有着为难愧疚的神情,他的手无措地交错着,整个人看上去那么没有精神。
沐馨回头去看濂绅,却怔在了原地。
濂绅站在客厅的中央,眉头紧锁,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始终凝视着爸爸,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手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强抑制住自己的愤怒。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你是要我和他们走吗?”
叔叔默默地说道:“濂绅,他是你的亲人,你应该回去。”
啪—
盘子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紧绷的气氛,沐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回头望向自己的两人,她不敢相信地重复着:“爸爸,你说什么?你要濂绅到哪里去?你不要他了吗?”
“沐馨……”
“不可以让濂绅走,你不是已经答应阿姨要照顾他了吗?怎么可以让他走呢?爸,这绝对不行。”
“沐馨,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要乱插嘴。”
“爸—”
“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吗?”淡漠的声音静静地响起,濂绅深邃的黑眸凝视着爸爸,眉宇间有着一股高傲的神气,“他们给了你们什么样的压力让你们赶我走?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可以走,现在就可以走,保证不会牵连你们。”
“濂绅,你误会了,那也是……”
濂绅忽然转过身,朝大门口走去。
爸爸忙站了起来,跟上几步,喊道:“濂绅,你听我说,你妈妈最后的遗愿也是……”
嘭—
大门已经关上,爸爸最后的声音被厚重的门板挡了回来。
沐馨看到爸爸快速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外套,匆匆追了出去。
大门再一次被关上,客厅里安静下来。沐馨僵立在客厅里,她的脚下,是热腾腾但已经被摔烂的年糕。
“沐馨……”轻轻的呼唤让沐馨回过头,她看到妈妈。
妈妈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沐馨,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怎么可以赶濂绅走……”
“你想失去妈妈吗?”
“妈妈……”
“濂绅的爸爸找来了,尽管他曾经做过许多对不起濂绅和他妈妈的事,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那些事情就已经不再算什么了。”
“什么?”
“濂绅的爸爸……快要死了,而且,我们家……也出了一些事情。”
深夜,爸爸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濂绅,只好回家,家里一时之间被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包围。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
烟气缭绕中,沐馨看到爸爸内疚的神色:“要是找不到濂绅,我就真的对不起她了。”
妈妈点头,默默地回应着爸爸。
沐馨知道爸爸口中的那个她就是濂绅的妈妈。濂绅的妈妈,在沐馨的记忆里,是一个出奇美丽和温柔的女人,她经常会拿好吃的糖果给自己吃,然而,那样好的人,在濂绅十岁那一年,却因为一场大病死去了。
那天,爸爸收养了濂绅。也就在那天,原本应该待在妈妈葬礼上的濂绅却不见了,沐馨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找到了那个无论何时何地,即使在妈妈的葬礼上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的濂绅,却躲在那个自以为没有人发现的角落里,默默地落泪。
那个夏夜里的星光,就伴随着从一个少年面孔上洒落的光芒,静静地停留在沐馨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沐馨忽然站起身来。爸爸妈妈同时回头看着她。沐馨转头朝大门跑去,她听到爸爸妈妈叫她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停下来。
她知道,他在哪儿。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夜空下这一片花田上。夜风中是一片清雅的香气,紫灿灿的花田在月夜下美丽得让人窒息,仿佛是无数闪亮的星星眨着灵动的眼睛。沐馨站在花田的最边上,她的目光扫过一望无际的花田。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了嘴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道:“祁濂绅—我知道你在这里—”
萤火虫在花间飞舞着。周围静悄悄的仿佛只有虫儿的叫声。
“祁濂绅—你听到了吗—”
“祁濂绅—我要你回家—”
“回—家—”
月光下的花静静地站立着,默默地听着这个小女孩的声音。
似乎连虫儿的声音也没有了。
寂静的校园。放学已经很久了,旭日中学的学生几乎已经全部离开学校了,这个时候,末班车都已经开走了。
校门口,一辆黑色加长林肯安静地停着,几个保镖随护神态肃穆地围在车的周围。
一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那些年轻人一样笔直地站着,他脸上的神情中有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期待和忠诚
榕树叶静静地飘落。
“看来我必须和他们走了,只有这样做,你们才会高兴,是吗?”
旧书室里,祁濂绅站在窗前,冷漠地看着校门口的方向,他的眉宇间满是嘲讽,那些在楼下等他的人,就像是小丑一样可笑。
“这是你经常用的东西还有衣服。”沐馨把一个黑色的皮箱放在祁濂绅的身后,说道,“爸爸妈妈要我带给你。”
“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送出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
沐馨抬头看他,他回过头来,冰冷的语气刺得她心中一阵疼痛。
沐馨咬紧自己的嘴唇:“爸爸说,那是你的亲人,你应该回去。”
“他们给了你们家多少钱?”冰冷的话语,如利刃一般锋利。沐馨震惊地抬头看他。
他冷漠地嘲笑着:“一定是一大笔吧!伊氏集团向来都很慷慨的,那个人一直都喜欢用钱收买人心,你们也被收买了吧?说什么代替我的妈妈照顾我,到最后,还不是要抛弃……”
啪—
一本厚厚的古文书重重地砸在濂绅的身上。他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眼中的嘲讽在一瞬间被惊讶所取代。
啪—
又一本古文砸在他的手臂上。手臂传来隐隐的痛感。
沐馨从书架上捧下了另外一本书,她小小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
“祁濂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知道这五年里我的爸爸妈妈是怎样对你的吗?他们对你比对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好,可是你呢,这五年里你做过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不喜欢我们的家,现在,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让我觉得—”
沐馨看着他,眼圈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落泪,她的声音在抖:“你这个人,很卑劣。”
祁濂绅僵立在窗旁,手臂上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愤怒的沐馨,竟再也说不上话来。
害怕被伤害,所以保留自己的感情。这样,即使哪一天自己要离开,心也不会痛。
祁濂绅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他默默地迈开脚步,朝门的方向走去。当经过沐馨的身边时,他忽然微微地一笑:“你一直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是好像,你从来没有叫我一声哥吧!”
“……”
他咬住秀美的嘴唇:“你们这些人,只会摆出一副伪善的样子来骗人,我就知道,对你们这样的家庭付出感情根本就是浪费。”
“……”
他忽然优雅地微笑:“不过也好,你们让我对权势有了一层很好的了解,那个……果然很好用啊!”
沐馨咬紧嘴唇,不发一言,她不要自己流泪,那样,太软弱了。
濂绅冷得像冰:“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们从我的记忆里全部抹除,我不会再记起你们,因为,现在,我憎恨你们,憎恨你,我希望再也不用见到你们。”
沐馨感觉到他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就像是一阵风吹过。然后,她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腿一软,虚弱地跪倒在木质的地板上。泪水,像晶莹的露珠,从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落下。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们从我的记忆里全部抹除,我不会再记起你们,因为,现在,我憎恨你们,憎恨你,我希望再也不用见到你们。”
她靠着书架坐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地埋下,然后,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无数的泪珠落下,她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妈妈,为什么我的名字和濂绅的名字那么相近?”
“那是因为在濂绅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家和他们家是很好的邻居,有一天,濂绅的妈妈说,干脆让两个孩子取相近的名字,就像是一种缘分的延续一样,说不定孩子将来会比我们更加要好地生活呢。”
沐馨抬起头,她看向窗外,泪水从她的眼中静静地滴落。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泪水的湿润:“祁濂绅,再见!”
再见,祁濂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