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空气里已经有些燥热,西北某农村,一家农家小院里。
夏枫一直睡到了大半早才在母亲的一再唤醒下懒懒起床,伸了伸懒腰,抬头向破旧的窗外看去,外面的阳光已经照耀的满院子都是。
“阿枫,你没看现在都几点了,你爹在院子里等你呢。”
母亲在堂屋里急促的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夏枫不耐烦的回道。
自从放暑假后,夏枫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么单调和乏味,感觉没有一点意思。田里的庄稼长势正旺,老爹乘着这个难得的时候,每天都带着夏枫去田里帮忙除草浇水什么的,十几天下来,夏枫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被太阳晒得都快掉一层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繁重的体力生活,即使是这样每天背着脑袋沉重的像一头老牛一样在烈日下劳作,夏枫也没有一句怨言。
因为他知道,父母带他做这一切,也是迫不得已啊。
夏枫的家里穷,跟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那日子的窘迫真是没法说。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什么大的本事。
夏枫的上面有一个姐姐,现在已经上大二了,每年学费对这个家庭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家里已经因为姐姐的上学而被掏空了,现在加上夏枫刚刚参加完今年的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要是他万一考上了,不知道父母的头发又要白掉多少根呢。
夏枫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是个滋味,眼看通知书马上就要下来了,他既担心自己考不上,这样自己的梦想就破灭了,可是又怕考上,这样的话父母的愁容就更多了,腰就更加弯了,在地里就更加卖力的劳作了,可是,就这几亩薄田,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啊?
夏枫穿好单衣,来到院里,父亲已经准备好了锄头,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闷闷的抽烟,看见他出来了,木然的转过头看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脸上一副带点苦恼的表情。
唉,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吧,该怎么办呢。
夏枫走到爹的面前,轻轻的说:“爹,走吧……”
父亲沉默着慢慢起身,拿起一把锄头,扛在肩上就慢慢度着步子出门了。
看着父亲的样子,夏枫的心里一下子就好像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非常难受,他也什么也没有说,掂起另外一把锄头,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向田里走去。
半中午的阳光分外炙热,夏枫在田里锄了一会儿草,身上就已经浑身大汗了,回头看看父亲,正在一身不吭的弯腰认真的劳作,他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再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回过头继续干活。
中午的时分,太阳已经走到头顶了,偌大的田野里除了夏枫父子两个,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阿枫,回家吧,太热了,回去吃饭,吃完饭睡会,后半晌再来锄完这一料地……”
父亲也受不了毒辣的日头了,直起腰对不远处的夏枫说道。
夏枫应了一声,擦了擦脸上如雨的汗水,就又跟在父亲的后面慢慢向家走去。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了坐在门口树荫下的母亲,她的旁边还有别的一些邻居。看见了夏枫父子俩,就有人急忙大声喊道:“老夏啊,你这下真有盼头了,你小子考上大学了啊,你这回得好好请我们大家吃一顿啊。”
“就是就是,这回老夏的小子考上了,你的两个娃都上了大学,你脸上不知要光彩多少呢。”
“老夏,来,赶紧看看,这是通知书啊。”
在父亲的一阵迷惑中,一个邻居已经迫不及待的将一张纸递到父亲的面前,“看看,这是你儿子的大学录取书——”
夏枫心里一激动,他终于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可是他随即心里一凛,他知道这个好消息来临之后,不见得是好事情。
果然,只见父亲认真的看了看,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喜悦,但随即那丝喜悦就退隐不见,代替而来的是满脸的愁容。
“好啊……好啊……”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拿着锄头低着头,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似的向家里走去,一直进了那扇破败的大门……
夏枫很明白,那天父亲的表情预示着什么,他知道一切并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那样,而且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家里的经济情况他不是不清楚。
果然,他的预感来了——
那天下午,父亲再也没有去地里,一直呆在屋里,一个人默默的呆坐着,一边抽烟一边望着门前,苦苦的思索着,最后叫来了母亲,俩个人在屋里低声的说了好大一会话。
“阿枫,你出来一下——”
傍晚的时候,夏枫正躺在床上看书,被父亲的喊声叫到了堂屋。
“阿枫,你现在也大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父亲说话稍带吞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旁边的母亲也看着夏枫,一脸无奈的样子。
“爹,妈,你们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我考上大学了,本来是好事,可是咱们家里现在的情况我不是不清楚,为了我姐上学,家里已经被掏空了,还借了不少外债,我不想你们再因为我而更加辛苦,背上更多的债,我决定了,我不上大学了……”
夏枫说完这些话,感觉心里一下子轻松多了。
父亲和母亲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继而目光黯淡下来,随即老两口低下头去,都不约而同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阿枫啊,我和你母亲没本事,对不起你啊……”
父亲的眼里流下了浑浊的老泪。
夏枫的心里颤动了一下,他看着年迈的父母,“爹,妈,我不会怪罪你们的,永远不会,我想好了,我想出去打工,我这么大了,自己能养活自己,另外,打工挣来的钱还可以给姐姐汇些,这样你们的负担就能减轻些……”
父亲听着夏枫说完,愣了一下,好久才说:“我本来打算让你呆在家里帮我干活的,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尊重你的决定,这样也好,一个大小伙子呆在家里也不是个长久的事情,我和你妈对不起你啊……”
父亲说着说着又流下了老泪。
“爹,妈,我不怪你们,上不成大学,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一双手,出去还怕找不到好工作,最起码我相信我自己能养活得了自己。你们就放心吧。”
“哦,那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啊?”
母亲担忧的问道。
“我打算去北京,毕竟是首都,经济很发达,外来的人也多,就业的机会相对能大些,我明天就走啊。”
母亲欲言又止,看了看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早晨,还没有等母亲起床,夏枫就早早起来了。
他昨晚想了一个晚上,想了好多,人生,命运,等等。要说没有机会上大学了,夏枫的心里多少都很难受,可是没哟办法啊,他总不能看着父母亲为了他再次苦苦向别人开口借钱,他还不是那样的没有良心的人,所以为了父母,为了姐姐,他再次下定了决心,他相信自己去了北京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是昨晚母亲帮他收拾的,一个有点破旧的灰色大提包,装了一些他的换洗衣服,还有他喜欢看的几本书,另外,他偷偷的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夹进其中一本书里。
他希望给自己留个纪念,不是他夏枫没有能力,他是有实力上大学的,只是没有那个经济能力。他并不比别人差,因为他考上了大学。
夏枫要将这份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时带在自己的身边,每当他失意或迷茫时,他都要拿出这份通知书看看,时时勉励自己——他并不比别人差!
母亲为他收拾行装的时候,他看见母亲默默的为他收拾,脸上挂着难舍的表情,一边悄悄的落泪,他能理解此时母亲的心情。
“阿枫啊,出去了不比家里,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你自己多操点心……”
“外面坏人多,你要多长个心眼啊,别被坏人骗了啊……”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干,就回来吧……”
母亲时不时的提醒几句,夏枫就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啊,儿子要走了,第一次出远门,自己怎么能完全放得下心呢?
夏枫也不由得热泪盈眶,可是他只是使劲的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
天刚蒙蒙亮,夏枫就在父母不舍和担忧的目光中,大踏步出门去了,一直沿着土路向镇上的汽车站走去。
临走的时候,父亲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塞在了夏枫的口袋里。
“带上吧,出门不带点钱怎么行呢。外面不比家里,处处要花钱啊。记得,给自己留点最后的路费,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就回来……”
夏枫的眼眶又又一次湿润了。
在路上,他又掏出了那几张钞票,仔细点了点,一共是八百元。他又仔细装好钱。
这些钱不是是不是父亲又偷偷去村里人家里借的,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又忍不住颤动了。
走到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夏枫停住脚步,再次回头看了看被朝霞笼罩下的村庄,父母的身影还在家门口,只是已经成为了两个细小的点,夏枫睁着湿润的眼睛,暗暗下了决心——爹,妈,我一定会混个人样的,你们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