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
张文琪将那根笔在抽屉中找了出来,那银色的光泽已经退去,透出深层中铜胎灰暗的颜色。把那笔放到有光的地方去,似乎还可以看到原有的龙的花纹浅浅的一些痕迹。
这根笔一直跟张文琪到读完大学终于将它擦好,收起来。
现在,打上水它还是可以流畅地书写,只是张文琪现在的这手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熟练的写字了,张文琪和它之间好像产生了些距离。
这些年来用键盘代替书写几乎让张文琪不记得该怎样握手写字,去抓住张文琪曾经有过的那些生活,而张文琪曾经是那样的熟悉。那年那一张细心珍藏了的漂亮的包装袋早已不知在哪了,现在重新握住这只褪了色几乎不能辨别原本样子的笔的时候,张文琪才感受到了她们给张文琪的温暖,还有调皮猴子那句威胁的玩笑,郑南桐羞涩的面庞。
而现在,这俩好伙伴已经远去了,一个远在大洋的另一端,好像只被扔出的瓶子,在危险重重的dahlia里跌宕起伏,想要靠岸但是不晓得哪里才是岸边。而另外一个,已经走的更远了,现在,她应是早就喝过了孟婆汤,忘记了这发世界上的一切,她这一生如此苦短。真的希望她可以在那一边安静的去她下一个的轮回之路。
郑南桐去世了,两个月之前,是自杀的。
没念大学是郑南桐一直的遗憾还有不可言状的自卑感。这些年来她没有改变与人交往时的羞涩与被动。但是,当她正准备迈向她人生第一次恋情时,就连张文琪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魄力,去那么痴狂的追他们生产间立新来的那一大学生同事。
理论上讲,女孩子追男孩子很容易的,可她苦苦追求了两年,直到她也认为她要坚持不下去时,那个大学生同事竟然比她还主动的说要和她结婚。这让郑南桐特别开心。她们也以为她可以踏上她幸福快乐的新生活了,可是没想到大学生同时是因为他追了好几年的女生跟别人结了婚,盛怒之下跟郑南桐提出结婚的。
各种不和谐因素让这段本可以幸福的婚姻全是矛盾,吵架变成诅咒,最后成了没有尽头的冷战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只是为了他们的孩子才勉强着这个婚姻和家庭。
张文琪去看郑南桐时她都好像神情失常,时哭时笑的,张文琪也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一下,可张文琪离开的时候她都全然没有察觉死在思考什么。孩子被她的丈夫送去奶奶家里,说她的神经病是会害孩子的。之后她变得更沉默了,每天依旧倒是按时上班,偶尔还会到外面打零工,赚点外快什么的。每次遇到她在街上,她的目光一直是空的,似乎谁也没有看到,轻轻的从旁边走过去,跟她问好,她也不回应。
她丈夫,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本以为他对自己行为会有内心的谴责,但是没有罢手而是更加厉害地到处造谣说郑南桐患了神经病了,还拿着刀到处的砍,在外头看着挺正常的,一到家里就发病。好多人也不晓得内情的,看着郑南桐的神态是不正常,以讹传讹,迅速的把本就内向的郑南桐孤立了起来,比人一看到她全都躲得老远,害怕她会忽然犯病会伤害到他们。
“郑南桐,你们就这样也没意思,在他心里的还是别人,你是知道的,光想想的话也没什么了,他们还这样说不清楚,对你跟孩子都不好。不然,离婚吧。你这么年纪轻,开始新生活完全可以啊。”张文琪曾这样劝过郑南桐。
“这才结了婚多就啊就离,说出去,特丢人。其他人得怎么议论张文琪啊,孩子还小。都在一个工厂,以后这孩子还怎么和其他小孩玩。”郑南桐还是没有表情,可是似乎什么也想通了。
“现在是什么时代啊,离婚也不丢人啊。何况,你自己的生活是过给你自己的,不是让别人来看的,现在你们这样外头说的话就好听吗?”张文琪开始着急了,为了郑南桐,甚至也是为了自己。
半晌,张文琪俩谁也没有说话。
“如果离了婚,我的工资也不能养活这孩子,他还这么小,就没有爸爸,那多可怜啊。”郑南桐缓缓地说道。
“郑南桐,你以为我有父亲的那些年过的幸福吗?当时的我是多痛苦的你是见过的。你也知道,甚至我还冲动想拿刀要去砍死他们的,也是你阻止我的。你认为一个小孩生活在这种家庭里,他能幸福吗?对于我来讲,婚姻绝对不是幸福的象征,打小我就看着他们打骂,砸东西,我只能藏在墙角里哭泣。你晓得我干嘛这么努力的读书吗?并不是我懂事,绝对我妈付出这么多为了我。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只有好好学习,念大学后才可以离开这里,走出这个城去过平静的生活。他们当时没离的那会我特恨我妈,看不上她,绝对她很窝囊,不仅害自己也害我。离婚了就没有什么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呗。”
郑南桐抬起眼睛迷惑地看张文琪脸上全是泪水说道:“你真是这样的想法吗?”
“是。”张文琪没敢去看她,仿佛当年的妈妈。
张文琪站到窗前面说道:“之后他们还是离了婚,也不晓得我妈她是怎么想开了的。可是,之后她们的日子过的也很好啊。我在上学时也在心里想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这样可以养活她了。生活本来还是很简单的啊,只是咱们都背负的东西太多变得复杂了而已。或许你跟当年我妈一样,认为离婚有损名声,也对不住孩子,好像一个看上去什么也不少的家可以给老人带来安慰也可以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们真的没法过日子了,也就这样了,于你,于孩子也是种解脱啊。难道爸妈不晓得你们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难道他们不想你过的幸福吗?
让你这样痛苦来给他们保持一个美好的现象,他们就不疼你吗?你过的累,为了帮助你,他们也很累。这是干嘛呢。你得先为你自己生活,你过的好了,爱你的人才会跟着你的幸福而幸福的。你觉得你是因为孩子才‘牺牲’的,这个有价值吗?我就是这样走来的,小孩子又不傻,时间久了就什么也知道了。名声中的父母都在也不一定会幸福的。
也别老以为单亲孩子会学坏的,还是要看你用什么方式教育他了。再说,你的情况比一个已经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的妈妈好吗?”张文琪说太激动了,好几次用手捶在了窗边上,直到最后那句,张文琪甚至提高了声音,回过头去问她。
郑南桐没回答,还是“嘤嘤”地哭着。
“小痛,抱歉”张文琪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真的得想清楚啊。”
结局是这样的,张文琪没有想到她能想清楚以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郑南桐的丈夫跟那个女的终于走到了一块,还在外面一起生活。
郑南桐也选择了最彻底的方式,死在了自家的洗刷间里面。
在她的追悼会上那个不知羞耻男人被痛斥了。这个叫郑南桐心碎了的男人没有张文琪之前想的那样愧疚。从头到尾他没有多说什么,按照流传将郑南桐安稳地装进了那个盒中,静静地看着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
他离开时腿有些瘸,可能是郑南桐的表哥揍的。无论怎样,他是来过了,送她走最后一段路。
不明白这就是郑南桐想要的吗,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可以这样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