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骑着机车,匆促而过,我想他应该是没注意到我在旁边吧?才一会儿人就又不见了,他骑着车转弯,消失在马路的另一端,该不会是记错约定好的位置吧?我心底纳闷地想,是南门呀!冷先生你要去那呀?
我快速地移动到东门、北门、西门,环绕了整个台北车站一圈,途中还被几个恶意推销员阻挡去路,真是烦死了,难道他们看不出来我正着急地在寻人吗?懒得理人!看也不看一眼地走了,结果有一个推销员东西推销不成,还在背地骂了一句“屌什么屌!”真是好死不死地被我听到。
我回头快步朝他走去,花了几千块把他推销的爱心笔全部买下,对!你还怀疑呀?然后当着他的面,大刺刺地把刚买下的笔全丢进垃圾桶里,那个推销员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最后,我冷冷地撂下一句:“我就是屌!怎样!
“然后心底爽得要死,留着那个推销员站在原地吹冷风,我很酷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以上那些只是想想而已,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瞪了他一眼而已。
我还不至于会去惹是生非主动还击的人,而且我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要寻找冷先生的踪影说到冷先生,不知道他死到那去了?我都已经绕一圈回来南门,还是没看见他的人影,真是怪怪
当冷先生风尘仆仆地出现的时候,我两眼呆滞地看着他,不发一语,我们就这样呆看了许久,才说:“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害我担心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言不由衷。
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淡淡的表示,“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们并肩走出台北车站,默默地走在路上,心底纳闷着,“对不起!我迟到了“就这样!就这样?什么意思嘛!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呀?”我问。
“就是迟到了。”他回答,真是有够酷!
“总有个理由吧?”我有点冒火,什么嘛!等了你半个多钟头咧,什么叫“就是迟到了!”根本是狗屁不通!
“没有!没有理由,迟到了就是迟到。”冷先生很中肯地说,中肯到好像追问理由是我的错似地,这是冷先生他最独道的本事。
“呃?”我被搅得一头雾水,乱七八糟,什么跟什么又不是主管对部属,不吭不卑地好像在等着接受处份,我心底觉得好笑起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若你要我给你理由,我真的没有。”
“哎呀!我不是要怪你,我刚刚也很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喔!还好你没事不过,这是题外话啦,重点是,你总要让我知道你出了什么状况而造成迟到,等人可是很累的耶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来了说。”
“让你担心了“他揉一揉我的头发说。
“所以啦!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像塞车啦、睡过头啦都是理由呀!”
“那是原因,不是理由!”冷先生说。
嗳呦我的妈呀!说了半天,原来你在跟我咬文嚼字呀!怪不得你一直跟我鸡同鸭讲,真是受不了“还不都一样!”我没好气地说。
“不一样!原因是原因,理由是理由!”
“那原因跟理由有什么不同?”我用一付“受够了“的表情问他。
“原因是事情发生的经过,理由是要包含道理的才叫理由!”冷先生义正严辞地说。
“喔那可以请你说说你迟到的原因吗?”我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地问他,我开始怀疑,以后我跟他说话时,该不该随身携带着国语字典。
“本来我可以准时到的,可是绕来绕去都找不到停车位,随便停在车站周边又很容易被拖吊,所以我停在行政院附近再走过来找你“
我讷讷地,讷讷地看着他,我发现,有很多时候我都只能这样讷讷的看着他,可能是因为天冷的关系吧?他的脸看起来更白更透明,我彷佛就这么迷失在他摄人魂魄的透明当中,呆呆的,呆呆的,忘了,忘了,陷入一阵理由又或者可以称之为原因的漩涡当中,理由?原因?理由?原因?我自持心神,作了几次深呼吸的动作,生硬地说:“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所要表达的意思吧!冷冰冰先生!”什么原因理由的,烦死了!
冷先生笑了,“所以就是原因啰!”在这似笑非笑,似答非答当中,其实只是极个人的观点问题,为了避免继续钻牛角尖,我只得放弃手中的烂牌,大喊“不跟了!”再这样下去,我都快精神错乱。
冷先生如果改行的话,一定可以当个很出色的哲学家。
因为他迟到了,所以理所当然地他要请客,因为他迟到了,所以上新光摩天大楼的门票钱要他出,因为他迟到了,就算他再怎么用扑朔迷离艰涩难懂昏眛不清的字眼,我还是有我固执的霸道,所以他就得破财消灾啰!
对于这一点,冷先生并无异议,也不容他有异议,所以我高高兴兴地拉着他紫色外套的衣角,一起慢慢步到车站周边随便找个简餐吃吃,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我们很有默契的互不出声,对于这样子的两个人相对不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没什么好说的,不说什么也好。
吃完饭,肚子有一股很满足的饱足感,在等待过后的饥肠辘辘,这样的满足不失为一种幸福,天气很冷,室内室外温差极大,我哈着手,用力地搓一搓,把手放进口袋里。
我们不急着马上去摩天大楼,随意晃了晃唱片行,买了小野丽莎的美丽人生专辑,冷先生晃了晃古典乐区,问他是不是喜欢古典音乐,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他很久已前曾买过成套的、包装十分精美的古典乐全辑,有着各式各样的古典乐呦!
“借我听“我说。
“几年前都送人了。”他用一种不在乎的口气,“现在却有点想听,开始有点后悔了!”,他笑了,我也笑了,笑他白痴!
以前曾听过一个同学说“歌剧魅影“很好听,很震撼,这时突然想起,仔细盯着乐架找找,找半天没有,放弃,也懒得问店员,不是想听吗?这么快放弃,我自问自答:看到再买啰!然后,我们走出店门。
去了唱片行,也很难得地晃了一下新光三越,几千年没去了吧前一次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象是回忆又是温习的老了好多岁,一口气跳过名品馆、仕女馆、什么什么馆的逛的尽是杯杯盘盘,又是布偶又是玩具什么的,怎么自己那么像主妇,然后惊觉不已。
其中有一只穿着牛仔裤、红格子衬衫,戴着棒球帽的小熊布偶特别吸引我,嗯该怎么说呢?这只布偶的穿着打扮活脱是我的翻版,好像是叫我买下它似地当然,最后我还是没买下来,喜欢!不一定要拥有。
没什么好晃的我与冷先生步入地下楼,准备去摩天大楼,入口长廊两旁的壁上挂着一幅幅以新光摩天大楼为主题的摄影,我们慢慢地浏览着,走进了高速电梯,这时段人客很少,乘客仅四名而已,就绪之后,服务人员控制着电梯,嗡一声地冲上了展望台,也使我耳鸣。
还是一样,纯然地觉得高,一种凌驾于高空中的与世无争感,全然的、全然的震撼,也许是天冷,景致一片雾蒙蒙,多了一份迷离的凄凉感,一股朦胧美,腾腾的雾气,反而衬托出台北市不黑不白灰色的冷调,再怎么丑陋纷乱的城市,缩小了凝望之后,有种在绝望里找希望的感觉真的是感觉。
我和冷先生忙着比对着窗外的景色与手上的简介,从那边去是内湖,冷先生家住内湖;这里是我来台北会经过的中兴桥,后面就是新庄镜头再拉近些,台北车站在眼前,植物园、中正纪念堂、行政院、淡水河人小小的是蚂蚁,车小小的是毛毛虫,好多好多各式各样的蚂蚁,好多好多形形色色的毛毛虫,全都堵成一条长长的线,等着过马路等着前进我到处胡乱指一通,跟冷先生笑成一团,像个孩子似地。
墙上挂了许多摄影作品,烘托出摩天大楼的美,建筑物是死的,摄影出魂魄变成了活的,因为建筑物有人而有生气,晃了一整圈,想静静地坐下来,冷先生点了一壶大吉岭,我点了一壶伯爵,当伯爵茶的花草香气倾壶冒出,觉得有一股舒展的畅意,我们趁着热茶和暖。
茶叶因摘采的部位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名称我自顾自说了花橙黄白毫、橙黄白毫、白毫茶树顶端的茶叶越上等,越往下的茶叶就越差.在红茶当中,最受推崇的就是大吉岭,听说喝起来有一股麝香葡萄的味儿,我从来都喝不出什么葡萄味,可能是我喝的都是白毫的缘故吧?
冷先生喝的是大吉岭,他摇摇头,喝不出什么葡萄味。
只有我说话很是无聊,我要冷先生也说,说什么呢?当然是冷先生的恋爱故事啦!没有骗人!我才不相信你没交过女朋友哩!真的没交过?
.真是怪胎,年纪都老大不小了说
“这跟年龄无关“冷先生浅浅微笑道。
“总会有一两个喜欢的女生吧!”我不死心地追问下去。
“是有呀怎么!那么想听?”
我急急的点着头,表示想听。
很平淡的少年恋情纪事,彷佛是每个人必经之路,在冲动叛逆的年龄,情怀只能偷偷的,爱恋只能偷偷的,不易显为人知的,带点遗憾的悄悄地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陈封!却又忍不住,偶尔翻翻,结果已是指痕斑斑,欲说还休
随着茶香而迷离,随着冷先生好听脱了俗的嗓音而迷离,也许,迷离的不是故事本身,也也许是吧!在我专注倾听的当下,摩天大楼窗外的天色已渐渐转暗,接踵而至的是台北夜景的缤纷,我呼吸着带有茶香的空气,也呼吸进冷先生的故事,听他说,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