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病房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大亮的天光,满是希望的感觉。麦筱君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何时睡去的,只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周围窃窃私语的病人与家属,有在吃早餐的,也有艰难下床来回走动的,这一切恍若梦境。
麦筱君脖子酸痛得很,刚想扭动几下,便看到张伟鹏躺在病床上,睁眼静静看着她,不知道他已经醒来了多久,那深情款款的样子,似是要将她在他眼睛里融化了去。麦筱君故意装作没注意,手放在脖子上捏几下,起了身,没说任何话走出病房。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说:“我去洗漱一下,等会帮你买早餐。”没等张伟鹏回答便出去,有些赌气的成分,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更彻底。
此刻的心境却与昨晚相去甚远,若说昨晚还想试图原谅张伟鹏,但今天一起来看到他,竟生出厌恶来。她突然想生气,搞不清自己的内心。
夏天的光景,医院院子里密集的树上蝉鸣聒噪,走廊里的护士以及病人家属,稀稀落落走动,却也是不曾断的人群,可见这医院里生老病死之事何其的多。一大早的,就来伺候,是人生的无奈。麦筱君往洗手间刚走了几步就看到费盈,睡眼惺忪的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过来。麦筱君睡得糊涂了,此刻才想起,自己昨晚是和费盈一同来的,还有马晓晴。但此时却不见马晓晴身影。
没待麦筱君开口问,费盈一见麦筱君就招呼她坐下,“来,坐。”脸色是少见的凝重。麦筱君心下一沉,知道费盈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对她说。
“昨晚,你进去之后我和那个女人聊过,一直聊到凌晨一点,我也是试过很多的方法才说服她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的。这个女人原来是一吃硬不吃软的货,经不起半分惊吓就什么都说了,说完就走,一直跟我说什么离不开张伟鹏,没了他不行云云,此刻还不是走了?我估计此时是在柯子杰怀里呢。”说到此处费盈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而乖戾,似是眼睛里全是马晓晴可恶的嘴脸。随即看见麦筱君表情,又叹了口气,严肃地放下手里的早餐拉着麦筱君双手说:“这很多的事情,恐怕都是超乎你我意料的,所以在我说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麦筱君点点头,脸上不见丝毫的波澜,与张伟鹏之间终究是要做个了结的,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后,她越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
昨晚她趴在床边的时候其实还没睡着,在想着与张伟鹏之间经历的种种,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仿若这个世界上没有张伟鹏这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迷糊睡着,却不停地做梦,与张伟鹏有关的梦,都是破败而零碎的情节,梦里没有丝毫喜悦,像是分离前的预兆,一直到了凌晨才睡着。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事能阻挡这种绝望的了结?昨晚一见马晓晴以及看张伟鹏眼神便知费盈没说错,她已经不想问张伟鹏,至少在此时不会问。甚是连跟他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自己感情,但此刻他受伤,她不愿刺激他,免得两败俱伤。
“你在结婚之前可有了解过张伟鹏的身体状况?”费盈问得严肃而慎重,眉头轻轻邹在一起,麦筱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但下意识摇头,随即又似是想起什么,回答道:“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没见过他生什么病,马晓晴难道对你说了什么吗?”麦筱君突然紧紧地握住费盈的手,心下忐忑。
“是的,她昨晚哭着说张伟鹏头上的伤是她造成的,用花瓶砸的,叫我千万别报警,我想知道真相便答应了。但是……我答应以后,她说她不是有意要打他这么严重的,她压根没想过要,她不过是因为要反击。”
费盈停顿几秒,见麦筱君掩着脸惊讶,接着说:“她是被张伟鹏扯着头发扔到床上,张伟鹏还想扯皮带抽她,她一时间没了主意才……她怀疑张伟鹏是不是有某种精神病,她说她爸爸也曾经这样,舍了命的去打她妈妈,当时她说只有八岁,隐约知道她爸爸被医生诊断为某种轻度的精神病,打起人来是真的不管对方性命。和张伟鹏不同的是,她爸爸只有在喝醉了才打人,但是张伟鹏的情况她却摸不清。”
继而是沉默,麦筱君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事,表情变得很怪异,费盈在看着她等她反应。
“他为什么打她?你知道吗?比如说在什么情况下?打她之前发生过什么事?”麦筱君已经联想到了那天情景,张伟鹏是疯了似的虐待她,全然不顾她感受,那日境况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是见到柯子杰以后,他说马晓晴骗了他感情,背板了他,可是这根本是无关背叛,他们之间是先认识的,比他与马晓晴认识的还早,若不是他出现,估计人家都天荒地老了去。”费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帮马晓晴辩解但又满嘴的讽刺。麦筱君听得出费盈是同情马晓晴的,而作为感同身受的人,她又何尝不同情马晓晴?
“你不是很反对他们和好吗?怎么听你口气,像是想在背后默默祝福柯子杰和马晓晴啊?”麦筱君点到即止,没说太多这些玩笑话,也没这个心思,“那你有没有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会不问吗?但问题是那个小狐狸很古怪,一句话就搪塞了我,说是什么女追男隔层纱。说得我冷飕飕的,像是在暗示我一样。他们认识的时间我不知道,但张伟鹏已经到了给人家买别墅的地步了,昨天我跟你去的那个地儿,那八零三的房就是张伟鹏买下来金屋藏娇的,你应该是能想象他们的感情到了何等地步!”
“倒不是我说你筱君,你这个榆木疙瘩难道是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吗?人家都开始这么久了,你平时就没察觉张伟鹏有何不妥的?比如有没有什么时候比往常对你更好的?买点小礼物什么的,一般男人都这样,电视上不是这么说的嘛?有了愧疚就买礼物搪塞。这个是他们惯有的招数,万年不变,是看准了我们女子的弱点下手的,你说那个女孩子不喜欢礼物啊?”说到这里,费盈拿起一盒豆浆喝了,递给麦筱君一瓶牛奶,“喝吧,咱都吃完喝完了,别给那种臭男人。”
麦筱君摇摇头,“一切等他好了再说吧,我也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思,真的,小盈,我觉得我们当时这么急着结婚是一种错,我什么都没看清,我只是觉得当时很无助想有个人能照顾我,分担一下我的心情,而他是刚好出现的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他当时对我多好,不是连你都说眼红吗?可能这也是男人的本性,得不到更加爱,得来的却不珍惜。
“还有你不是我,你也没我这种人生的经历,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体会。我自幼没了父母,我寄人篱下,我小时候舅妈对我不好,我没钱继续念我喜欢的书,没钱上学,可是天知道我是多么喜欢学校生活,多希望自己能去大学里瞧瞧,但我终究是再也没机会的……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希望它这么快就碎了。无论它是怎样的支离破碎我都会试图重修。我知道你是支持我,了解我的。但你毕竟也有你的生活,我不能成日的烦着你,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毕竟不能替代那个位置。”麦筱君说到此处,开始抽泣。
费盈一把将她抱住,安慰道:“我知道,我了解,我都明白,就是因为他在你无助的适时时候出现了,你才认定了他是你这辈子要倚靠的人,你又没对他全面的了解,完全把自己交给他,却不知道他是这样待你。可是,你不能就这样的觉得自己欠了他然后敷衍的过一辈子吧?你可知道个中的难处?还有人与人在一起,若开心是一起开心,痛苦就一起痛苦才对,不应该是他去逍遥快活了,痛苦全部留给你。不该是这样的。”
麦筱君自费盈怀里起来,“所以说,我很矛盾,我好像要跟他大吵大闹才对的是不是?像正常的夫妻那样?可是,他是个病人,不止是头部重伤,还有心理上的病,可是天知道他有什么病?要慢慢来,费盈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昨晚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难道我能现在离他而去吗?他或许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他把病治好。”
“可是,筱君,你现在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女人,但你还年轻,你若是现在不走开,你就不再年轻,再也没了重新选择的资本。你看看,你们才结婚多久,他就这么忍受不了寂寞?还有若是以后他也像打马晓晴那样打你怎么办?”费盈一脸的关切,试图说服麦筱君。
麦筱君听费盈这么一说,更是不敢把张伟鹏曾经打过自己的事情告诉她,若说了她定要发飙不可,说不定还给韩以东他们说,她庆幸自己刚才没脱口而出。此刻,对费盈说什么也是没用的,费盈是铁定了反对她这样的忍辱负重的继续一段婚姻,但若是离婚了又如何?莫不如试图重修于好。
“你就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一旦到了那个必要的时候我也定会毫不犹豫。好了,我先去洗漱,有什么事再说吧,你先回去上班吧,虽说做了主管也不能天天请假啊。”麦筱君强挤出一抹笑来,不管费盈还有话要说的急切,径直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