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脑袋很昏,可我知道那就是范渊。
  可是令我很纳闷的就是,此时本应该出现在学校礼堂的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还抱着我。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这使得本来马上就要平静的我鼻子又不自觉的就酸了,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道:“李李,没事了啊,有我在,别怕。”我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再次痛哭起来。
  我这一哭更像是种发泄,还带点委屈,因为五年来第一次有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肩膀可以靠着哭,我的情绪难免会激动。
  我将眼泪鼻涕什么的全蹭在了范渊的衣服上,趁着擦眼泪的间隙顺便看了眼一边的林尧。曾经,他在我心目中是完美的化身,可是那也只是曾经十七岁的他,如今已经二十四岁的他,再也不复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一脸苍白。韩晓晓正体贴地给他擦着头发,他轻轻的躲开,然后定睛看着我。
  此时没有人说话,所以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我的哭声,然后我似乎感觉到手背疼,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疼。我的哭声里于是就时不时间杂着几口凉气,范渊已经觉察到了,于是将我稍微拉开了点,然后看着我的眼睛问:“怎么了?”
  我由于哭得太厉害,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法回答他,只见他看了看病房,然后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然后握住我的手,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无语地边抽泣边看他握住的我的右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其实我不想打击他,可是他自己却不依不饶,我被逼无奈只好出声,那就势必会打击到他。
  我抽出右手,说:“你拿错了,不是这只。”说完又举起左手给他看,然后说:“是这只才对。”说完怕他不信,于是低头找了一下说:“就是这只,针孔还在这呢,这不,还有血呢。”
  说完赶紧看他如何反应,谁知他皱着眉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只好看着他的眼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自己拔的?”
  我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又接着问说:“这一地的玻璃也是你自己弄的?”
  我又一次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就是看着我,我的手正举在他面前,他仿佛没有看见似的,我正准备收回那只手时,他忽然就握住我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按了一下我那肿着的手背,问我说:“疼不疼?”
  我立马就跟狼嚎似的吼了一声。
  林尧着急道:“你最好别碰她的手。”
  范渊没理林尧,而是仍旧看着我。
  我本是从来没见过范渊生气的,虽然他面上很平静,可是现在我却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在生气,可是我又纳闷了,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时他就按了下床铃,然后将我强行抱回床上躺着,还顺便给我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我忐忑地看着他说:“范渊……”
  他看着我说:“明知道疼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急忙说:“你表达的有缺陷,我那是做了才知道疼的呀。”说完觉得这话说得好像不对,于是再次开口说:“我也不想的呀,那刚才不是情不自禁么。”
  他低着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然后转过身对房间里的另两位说:“今天谢谢二位救了李李,今天她实在是需要休息,你们还是请回吧,等她好了我一定带着她去登门拜谢。”
  他说完这话,就没再说什么了,可是林尧他们俩既没走也没接话。然后现场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感到奇怪,于是扭头去看林尧,他也正看着我,然后他说:“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接着就转身离开了病房,他走了,韩晓晓也没理由再待下去了,于是跟在他后面往外面走。只是在走到门口时突然问一句:“你们还是在一起了么?”范渊没有理她,只是看了她一眼。
  韩晓晓看不下去了说:“我真得很纳闷,她一个女孩子还带着个孩子,最关键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你们怎么就这么为她痴迷呢?”
  她的这句话虽然刺痛到了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义正言辞地反驳她。只听范渊不甚在意地说:“我理解你,毕竟你要是也像我一样认为她很好的话,那我就该把你当情敌看了。”
  林尧听到这句话时,没有回头,只是身体晃了晃,然后伸手扶住了门框。我现在在看他的时候,发现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份令我心动不已地侧影了,我此时大概明白了,有些美好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就不再有。
  然后护士就来到病房里,很快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给我扎针,左手明显不能再扎了,只好扎右手,我本想着这是我自找苦吃,忍忍就算了,哪知道那扎针的小护士扎了三次都没扎对,我敢怒不敢言,而范渊在一旁看着,摆着一张臭脸,不说一句话,我觉得只有自己拯救自己了,于是看着那小护士笑呵呵地说:“您行行好呗,等看对了再扎好吧,不然我这手就成了淋浴的喷头了。”
  范渊此时很薄情地说了句:“你尽管扎,没事,也好让她知道厉害,看她还拔不拔针头。”
  小护士听他这么说,很是兴奋,本来已经惶恐的脸上立马恢复镇定,然后又狠狠地扎了第四针,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自己的感受了,觉得自己算是悲惨到家了,好不容易有了个看似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是却这样忍心看我任人宰割。我很是气愤,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本想着大义灭亲来着。
  可是在气势上就已经输给范渊了,于是只好作罢。
  就在刚刚我还真心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踏实依靠的人,可是谁知道转瞬间我就被现实给打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病房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谁给开了,我看着范渊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在生气?为什么?你要是不想说我也知道,我没有想过要瞒着你,可是你还是走吧,我看着这样的你更加堵得慌,我一会儿自己会回去的。”
  他听我这么说,假装露出一副很不解的眼神看着我问:“瞒我?你瞒我什么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我瞒着他的那些事,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把这些说出来,于是只好避开他的视线说:“你知道的,林尧是我的初恋,可是我们两人之间远不是用初恋这两个字就能说清楚的,还有韩晓晓刚才说的很对,我十六岁就生了陶朗,最关键的是我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我一直都很奇怪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找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就会喜欢上我了,我什么优点都没有,也许我以前什么都干过也不一定,只是以前的那些事都随着八年前那场车祸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我有的只是这八年的记忆。”
  我耳朵很好的听见范渊把椅子拉开了,我知道若是我说出这些,那他不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喜欢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且还生过孩子的女人,可是我没有办法躲避,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一天不亲口说出来,我一天就不能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边。
  我看着窗外的树随风摆动,然后又兀自说道:“其实我自己有时都很鄙视自己,怎么可以在十六岁时就生了孩子呢?那个让我甘心为他生孩子的男人又是谁呢?说实话,我自己都感到费解,可是这是事实,我无法改变,而且我记不得,那些关于我是谁的故事我一概不知。有的时候我都很惶恐,但是不得不坚持着继续走下去,毕竟还要生活的不是么?大家都在生活,都在往前走,我不能停留在原地,于是我也往前走,你说,我走得好不好?我自己觉得已经很好了。”
  似乎是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是过了一会儿,反正我很恍惚,只听到范渊说:“嗯,李李,你真得走得很不错。”
  我只觉得鼻子一酸,过了好半天,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他摇头说:“不,我一点都不好,走得不好,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很害怕,可是我总是把那些自己害怕的事给自动忽略了,因为我经常做梦,梦到陶朗的爸爸,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我其实很想知道陶朗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今天不知自己怎么了,老想流泪,于是为了憋住就赶紧往上看,然后就看到范渊俯下身来,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他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然后我憋了半天的眼泪又一次决堤。然后他对我轻轻地说:“其实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我生气的真正原因。”
  我双眼含泪诧异地看着他。
  他用手帮我擦眼泪,边擦边说:“你知道么?当我接到周鱼儿的电话说你落水时,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我生气是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不会保护自己,总是那样的伤害自己。”
  我有点懵懂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真想对林尧他们发脾气,其实完全可以叫来护士让她们帮你把他们请出去的,可是你却干了什么。李李,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前提去解决那些事,因为身体上的疼谁也没办法帮你分担或减轻,虽然我很想帮你分担,可是不可能。”
  虽然我很想帮你分担,可是不可能。
  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有记忆以来最动听的话了,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难道你一点都不讨厌我吗?”
  他把我的头发拢到后面去露出脸庞,笑着说:“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况且我已经不小了,是非常认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你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放弃你,我跟你说,我是不会有这个念头的,更不可能让它发生。”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说万一有一天陶朗的爸爸来把我带走了呢?更可怕的是他要是个流氓呢?”说完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继续说:“要是他连陶朗也带走了呢?”
  范渊僵了下,过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放心吧,朗朗的爸爸不会是流氓的,有可能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呢,还有,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他把你们带走的。”
  他把我的头发揉了揉,我的脑海里突然就产生了幻觉,感觉此时有一片海,我甚至听到了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我觉得此情此景产生幻觉有点不好,于是赶紧摇了摇头,而回过神来时,他仍旧没有拿开他的手。
  我可怜巴巴地撇嘴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看呀?”
  他用手拧我的脸蛋说:“你本来就是小孩呀,不把你当小孩看当什么看?”
  我动了动左手伸出被窝外,把他的手给拽了下来说:“再怎么说我也二十四岁了好吧。”
  他听了之后突然就笑了,然后吻了下我的额头说:“嗯,明白了,你已经是个小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