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虚舟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等着,他相信,苏若曦的拒绝只是一时愤慨,况且跪着服务,对这里的很多服务员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苏若曦来了也有这么久了,这下她应该都明白的。
朱虚舟的外套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莫名的好闻。昏暗的灯光在小小的房间里发出柔柔的光,只可惜并没有像烂大街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柔和了朱虚舟的侧脸。
他的脸庞是一如既往的坚硬,对向她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笃定。以及,她无法忽略的轻视。苏若曦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屈辱过,浓烈的悲愤感让她恨不得直接将披在身上的外套劈头盖脸直接抽向对面的男子。可是她不能,湿透了的身体会让她在发泄了之后无法藏住任何狼狈。
事实也的确如朱虚舟所想一般,所若曦的确是心动了,只是一跪,一跪而已!嘲讽着自己,看,苏若曦。这就是你的命。看,苏若曦。这就是你。这样的你,在面对他开出的五十万价格后仍旧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心动。看,苏若曦,这样可怜的你。卑微的,狼狈的,让人瞧不起的你。
苏若曦仰起精致的下巴,以高傲地姿态说出低到尘埃里的话:“你就确定了我无法拒绝是吗?”她的眼神很飘忽,思绪渐渐飘到很多年前。在那个妈妈还在,爸爸还很爱笑,她还是父母手中的珍宝的日子里。
妈妈自杀前曾亲昵抱着她低低的说:“宝贝,要记住女孩子最重要的便是尊严,不要随便答应男孩子的邀请,也不要肆意地糟践自己,你是妈妈宠了半辈子的天使,你要时刻记住你是苏家的女儿,不要成为苏家的黑点,要骄傲地活着。”
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尊严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母亲在说完这些话后的第二天便毅然自杀了之后她也没能懂得尊严究竟代表什么。
也许母亲直到死都保留着苏家女人的骄傲和尊严,只是,那种所谓的骄傲并不是苏若曦想要的。妈妈,你只是在逃避而已,妈妈,原谅女儿不能同你一样,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妈妈,即使,我给苏家抹黑了,我放弃我的高傲,我也仍旧是你的天使,对不对?
苏若曦强力忍着即将喷泄而出的泪,满满的寒意的面上终究是夹杂着些许犹豫。五十万巨款对于一个可怜的服务员究竟有多大的意义,朱虚舟比谁都清楚。而且,拒绝,还意味着:得罪朱少,再无法立足!
莫说这一个盛世唐朝酒店,就算是这整个城市里,他朱少也是排的上号的,更莫说,他还有身家上万的集团在后面撑着。
只是跪着服务而已,一个巴掌拍不响,饶是哪个人来给他服务分明都是对方赚了。只是对上了苏若曦这样的女子,即使他开出了五十万的价格,依旧有些忐忑。
她漂亮的脸蛋上交织着很多东西。有屈辱,有悲愤,有绝望,也有……鄙夷,而更多的是不容人忽视的倔强和冷意。
一瞬间让他有些恍神。甚至差点被她犀利的像是带着无数刀剑的眼神激起了退意。也许……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又是哪里不一样呢?
这里的服务员,不都是用来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欲望的吗?朱虚舟有些迷茫,在女子倔强的眼眸里沉沦了很久……
一时间,两人都无言。苏若曦脸上闪过犹豫和挣扎,仿佛屈辱痛苦到无法忍受。
朱虚舟在她的眼神下终于渐渐迷失,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似是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沉沦,细细地捏上了她的下巴。
他很想直接后悔,跟她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想冒犯她――她这般骄傲的女子,定是无法忍受自己的尊严被人随意践踏的吧。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冷漠了几十年来的第一次心软。
当指腹触到了她微凉的皮肤时,他立马惊醒。道歉的话语涌到喉间时又变成了刺伤人的利剑:“怎么?你以为苏家欠下的债能允许你每天老老实实蹲着为客人服务就能还清?呵呵,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要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你就更宁愿在别人的脚下蹲一辈子?你说我说的对吗,苏小姐?”
他灼热的气息带着强有力的侵略性打在她的下巴上,语气走着浓浓的嘲讽和恼羞成怒。明明未到严寒,这些话却像是有人在三九寒天里给她当头泼了满身冰水,瞬间让她被生生的逼回了原型。
她想,她是应该反驳的。她想,她是应该毫不客气地扑上去抽他一耳光的。就像一只护犊的母狼那般,用犀利的言语去讽刺他,用骄傲的姿态捍卫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以及――骄傲!
可是她办不到。她只能用最羞耻的姿态来默认他的话――因为他没有说错。家中欠下的几十万巨款,日夜熏酒惶惶不可终日的父亲,陌生人鄙夷的眼光以及几乎要逼疯父亲的催债条。
她想。她也快疯了。在现实面前,她终究是一只小丑,为了博得游人一笑放弃所有,委曲求全,曲意奉承。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高傲罢了,或者连高傲也算不上,还有谁会像朱虚舟这么无趣在乎自己是蹲着或者跪着而给五十万作为交换呢?
朱虚舟说的对,她曲意奉承地工作到凌晨也不过能挣到债务的九牛一毛,压根没办法让她凑齐欠款。朱虚舟说的对,就算是蹲着,比起跪着,又能多出多少尊严呢?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任何高傲在此刻不过是做作。
只是,为什么要那么轻易说出来?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让她直接对上虚伪低贱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剥开她最后一层保护皮?沉重的绝望像是黑色雾气一般包裹着她,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房间的门半掩着,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隔壁KTV沙哑的女歌手声音。
苏若曦听不清歌词,却在歌手那带着浓浓慵懒意味的歌声中,渐渐抹掉了最后一抹神采。这般的她,本来就没有资格说什么尊严或者骄傲了。也许就连妈妈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对她破口大骂,那般温婉柔顺的妈妈都不会原谅她吧。
她垂首,湿漉漉的发丝垂下来,露出白皙细腻的一截脖颈,形状美好到让人恨不得上去摸一把。她小巧漂亮的唇瓣蠕动了几下,似是有话要说,似是被气得嘴唇发抖,又似是冻得瑟瑟发颤。无论是那种,她终究是沉默了。
没有对于他的话的认同也没有对于他的话的反驳。她就那么站着,身上披着他宽大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的小小的,柔弱娇小的像是偷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又像是倔强难过的被拔光了刺的小刺猬。
朱虚舟就在她的沉默中沉默着,没有去说些什么来补救些,只是眼里的嘲讽却没来由地更甚。他眯了眯漂亮的眼睛,整张脸蛋在昏暗中显得越大俊秀迷人。他在等她妥协。而事实上,她也没让他失望。
良久的沉默后,她不再挣扎,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面色波澜不惊:“五十万是吧,是从今天吗?”一句话倏地打破了牡丹亭的沉默。
苏若曦看了朱虚舟一眼,声音平静地道:“你说的没错,我缺钱,你缺乐子,缺少一种病态的得瑟。不如搭伙互帮互助,对吗?”
见他不说话,苏若曦顿了顿,又道:“怎么,朱先生难道后悔了?还是说,轻易便能到手的东西向来不是好东西?”
朱虚舟沉着脸,有些薄怒,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后悔和担心夹杂在一起,扰得他心烦意乱。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将面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一巴掌拍死,一泻怒火。
他大力扯过她纤细的手骨,毫不客气地拉着这个干扰他心神很多次的女子大步推开牡丹亭的木门,一路直冲,不怜惜地在门外众人讶异的目光里带着苏若曦离开了盛世唐朝酒店。
众人讶异归讶异,到底还是无人敢阻挡他携美离去。苏若曦跟不上他的脚步,被拉扯着一路趔趄,龇牙咧嘴地满怀怨念。朱虚舟一直带着她离开了盛世唐朝酒店大门才放慢脚步,难得地体贴了下她,他想,他不会后悔的。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在在她开口同意的那一刻差点露出从心底爽出来的快意笑容。或许真如她所说,自己想从她身上感受一种病态的高傲吧,一种通过践踏别人的高傲而得出来的高傲感觉!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不是上次她冲撞她的那一辆!败家子!苏若曦恨恨地想着!但表面上还是乖乖任由他将她带上车,疾驰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