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将那盒子放低,让徐霞客看里面。徐霞客一看之下不由一惊。
  盒子里有一迭银票,每张都是五十两,大致估计,总计应当不下一千两!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财居然就这么随便的放在盒子里,连个封条都没有,还真是少见,更少见的是就那么随便的托一个从未相交过的人带到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这可真不是少见,是没见过了。只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福笑道:“公子,人心隔肚皮这话你可知道?”
  徐霞客冷笑一声,答道:“见了你我就知道了。”这是讥讽他一边托自己带这盒子,一边自己先于自己到了渭城。
  阿福却没有生气,继续说道:“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早在公子应征之前,就有人答应郦小姐要周游全国去补充老爷的《水经注》,只是这人开口就要一千两银子,郦小姐起了疑心,私下一查才发现,原来这人是个骗子。”
  徐霞客“啊”了一声,一下子明白了。
  怪不得郦小倩只给他五十两,郦家那么有钱,资助个几百上千两全无问题,之所以只给他五十两,却是怕他也是骗子,只是这盒子。。。。。。
  “这盒子是个考验。”阿福说道,“里面有一千两银票,任谁都会动心的,只是在下没想到公子居然根本都不打开看一下。”
  徐霞客这算全明白了,不待阿福说完就厉声问道:“你根本没有一个叫阿水的兄弟,对不对?”
  阿福点头道:“公子聪明。”
  徐霞客一时怒气上涌。
  这还真是一个圈套。郦小倩指定让他先来渭南,明明的渭南根本没有考查的必要,却一定让他先来渭南做什么?第一是为了考查下他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周游全国,长安到渭南不过百里,如果这他也走不到,更不必谈周游全国了,第二则是为了配合阿福的圈套。阿福将这个装着一千两银票的盒子交给他,如果他路上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千两,再如果他是个贪财的小人,一看如此大的一笔钱财,就此消失不去渭南也是可能的。郦小倩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考查他的,而阿福在把盒子交给他之后立刻赶往渭南,亲自考查他是不是真的如约把盒子原封不动的送来,为了给这件事找个由头,就说自己有个兄弟阿水在城南当铺,如此而已!
  徐霞客伸手把怀里那五十两银子和《水经注》拿出,往桌子上一抛,转身就走,他打算就用周掌柜所送的二十两银子周游全国,实现自己的志愿。
  阿福并没有阻拦,只是说了一句:“君子讲理不动怒。”
  徐霞客站住。
  没错,君子讲理不动怒。他与郦小倩素未谋面,人家凭什么一上来就相信你?这个考查虽然有些不妥,但要论起理来,还真是有情可原的。
  他思量了片刻,慢慢转身,问道:“如果我就此把这笔银子拿走,你们不是亏大了?”
  阿福一笑,知道徐霞客原谅了这个行为,又行了一礼权当赔罪,这才答道:“这一千两银票只能在现在这个当铺兑换,这个当铺就是郦家所开,所以公子如果真的见财起意,也不过是拿了一迭废纸而已。但现在,这一千两却正是公子路上的盘缠。”
  徐霞客听得阿福的意思,居然是要给他一千两做路费,当下谢绝道:“五十两足够了,没必要用这么多钱。”
  阿福连连摇头:“公子哪里话来?既然废了这么大事考验公子,当然就是想让公子真的能完成老爷的遗愿,如今世道混乱,一千两还只少不多呢,何况如果公子用不完,以后再还给郦小姐就是了。这一回,阿福代表郦小姐发誓,绝对相信公子的人品,阿福只希望公子早日补全《水经注》,成全了老爷的心愿,也祝公子与郦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徐霞客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阿福还真会说话,但说实在的,阿福说的的确有理,现在他还是在繁华之处,如果到了西南西北,高山大川,沙漠之所,究竟要花多少钱还真不好说,何况花不了以后还真可以还给郦小姐。既然人家都连着赔了三次礼,还有什么可追究的。他答道:“既然如此,这事也就罢了,我不是什么虚伪小人,如果你家小姐真的有心拿这么大一笔钱来资助我,我可是真会收下的。”
  阿福二话不说,立刻从身边捧起一个盘子:“这是二百两现银,另八百两则是银票,省得公子带在身上不好收拾。”
  徐霞客见阿福如此诚恳,心中的气也就消了,当下伸手接过,笑道:“这一回不怕我拿了钱就跑了?”
  阿福神色郑重的答道:“如果这样考查了也会出事,那么只能说天地间没有正义可言了。”
  徐霞客只感觉心中豪气顿生,喝了一声“好”,将银子和银票收好,就要告辞,却见阿福又拿出了一方红绸包裹的物事,那东西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看来象是个牌子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请公子收好,”阿福说道,“这是巡查令牌,郦小姐怕公子在路上有什么阻碍不好解脱,特别给公子的。这令牌是皇帝陛下亲发,专门给各个秘密巡视国内各地的人所用,公子不要轻易出示此牌,但此牌一出,各地官员都得令行禁止。”
  徐霞客心中一凛。
  这东西其实就是尚方宝剑啊,皇帝身边的亲信四处暗地巡视,见有什么问题立刻出头。他一个平民,哪能乱用这东西?急忙说道:“这个,只怕不合适。”
  阿福早有准备,他早已料到徐霞客会拒绝,立刻接口道:“天有不测风云,万一真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这东西可能救命的。公子不妨先拿着,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
  徐霞客心中有些犹豫。阿福说的倒也有理,但这东西可不同于一般,拿着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正自待接不接的,却听得前堂里有人大声吵嚷,阿福顺势把令牌往徐霞客手里一塞,说了声“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走了出去。
  徐霞客本是犹豫在接与不接之间,阿福这一塞,他倒也无可无不可,当下将令牌收在贴身口袋里,心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有些不好,毕竟这是当铺的后堂,于是也跟着走向前堂。
  他还没有走到前堂,就听得吵嚷声又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应当就是阿福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嘶哑,正自叫着:“为什么不许我当这个?”
  徐霞客走到前堂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正拿着一个东西在和阿福争执,嘴里大叫着:“这是真正的玉牌!你们没长眼睛吗?”
  阿福本来话里还算客气,听得这人居然开骂,也冷了脸,喝斥道:“嘴巴干净些!你来当了几回东西了,哪一回都说是真的,但哪一回的确是真的?就算这个是真正的玉,这东西能值得几钱银子?你居然要当五两,你说当多少就是多少啊?这当铺是你开的吗?”
  “这玉牌的确值得五两银子!”那男子脸红脖子粗的叫道,“你能给二两,就不能给五两?家里等着这五两银子救命呢,你们这么大个当铺,就差着三两银子了?”
  阿福冷笑一声:“这位大爷,您要求援请去县衙门找县太爷,我们这开的是当铺,不是慈善堂,要都象您这么干,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得破产了,那时节您来周济我们吗?”
  这话说的十分赶劲,一时噎的那男子说不出话来,那男子呆了一会儿,眼中突然掉下泪来,将玉牌收在怀里,转身就走。
  徐霞客上前一步,手一伸已经将那男子拦住,问道:“这位兄台,您家里有何急难之事?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那男子见徐霞客从内堂出来,误以为他是这里的老板,心中急于以玉牌换钱,加之方才吃了阿福的一噎,心里也知道就理论理自己实在不能说当五两银子就当五两银子,说起话来已是不象方才那么嚣张了:“掌柜的,我弟弟病重,急等着抓药,但那药实在太贵了,一付就要五两银子,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当的,家里除了这东西值些钱,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说罢眼中含着热望看着徐霞客。
  徐霞客一笑,答道:“我不是这当铺的人,更不是掌柜的,但你既然如此急需金钱,我倒可以帮上你一把。”说罢伸手入怀,拿出了足有十两银子来,冲着阿福一笑,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钱。”说罢将钱送到这男子手上。
  这男子一呆,既没想到这人根本不是这当铺的人,更没想到这人连问都不问就给他十两银子,一时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公子了,只是我还不起钱,您这钱我不能要。”
  徐霞客答道:“我也没有说要你还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