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之上的那根骨头个头很大,一看就知道是体形庞大的家伙身上的,但步天万没有想到它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雪狼骨。
雪狼骨虽为极为珍贵之物,但找个安全的地儿好好收藏起来也就成了,为何会放到这样一个密室之中,旁边还放着一个骷髅头呢?
步天心中疑惑,但看着素屠面色沉郁,也不多问,侍立一旁,静观其变。
整个空间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素屠年岁不小,平常看来虽为邋遢,但精神矍铄,这一会儿只是在着密室之中呆立了半饷,整个人就好似老了好几岁,身上精气神都好似离他而去了,远远看去就似一个暮年老翁。
看着对方的神情一点一点的弥敦下去,步天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在作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素屠才从这种状态中走了出来,稍刻,整个人就好似还魂一般,再次精神矍铄起来,刚才的弥敦早已不知所踪。
“会喝酒么?”素屠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后侧的步天问道。
步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楞了楞,才痴痴道:“会一点点。”
听到步天的回答,素屠的视线再次投注到了石台之上,对着那个骷髅头,微微笑道:“平日,都是我一人陪你喝酒,今日多一人陪你,你得多喝两杯啊!”
素屠对着骷髅头说话的怪异举动并没有让步天有多惊愕,能和雪狼骨放在一起,还常来陪他喝酒,想来这个骷髅头的主人生前应该和素屠甚是亲近吧!
如此想着的时候,素屠却抬步向着房间的一个墙角走去,躬下身子,伸出手掌,像两把小铁锹一般,开始翻起土来,最后从里面挖出了一个酒坛,虽为启封,但已然可以嗅到淡淡醇香之气了。
拆开封泥,酒香四溢,原本潮湿气闷的密室之中,荡漾起了一抹令人沉醉的气味,酒定是好久,埋于地底的年头也不会短。
“噗……”
清酒泼洒,浇湿了骷髅头前的泥头。
“今日尝来,定胜往昔吧?”素屠依然微笑着和那骷髅头说道。
随后,举起酒坛,自己的闷罐一口,咂咂嘴,道:“酒果然是越陈的越香啊!我们兄弟再来。”
又在那骷髅头的前方洒下了一道酒雨,素屠自己也再喝了一口。
“来,你也陪我兄弟喝一口。”素屠说着,一抬手,把酒坛抵到步天的面前。
步天无奈,接过素屠手中酒坛,依样学样的,现在骷髅头前洒了一道酒,再扬起脖子喝了一小口。
美酒入喉,沁人心脾,让步天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看着步天听话的喝了酒,素屠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意态竟有了几分醉态。夺过步天手中的酒坛,再次猛灌一口,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指着面前的那骷髅头,摇摇晃晃的说道:“今日他来陪你我喝酒,理当知道,为何你我只能在这里躲着喝酒。”
说道此处,素屠老人的面庞之上的神情再次闪现出先前有过的那种弥敦之色,稍稍凝视了一下那尊骷髅头,脖子一仰,一口酒直滚入肚,幽幽开口说道:“那是十二年前……”
…………
十二年前,粟阳城里最为意气风发的男人,名叫杜狂,实力强悍,性情暴烈,遇神杀神,遇佛杀之,杀尽了阻挡在前的敌手,人称外号“屠夫”,也因如此,一举让自己的腾跃佣兵团成为了粟阳城内最为强大的佣兵团。
那一段热血的时光,都在拼杀中度过,敌人的鲜血,浇灌起了众人之间坚若磐石的兄弟情谊。
随着腾跃佣兵团的壮大,腾跃佣兵团中的“三煞”的威名越来越响。
团长杜狂、族弟杜闯、副手朱星,合称为腾跃佣兵团三煞。各个修为高强,铁骨铮铮,意气相投,朱星虽为外姓,但义结金兰,兄弟情深。
腾跃佣兵团坐稳粟阳地界上佣兵团第一把交椅之后,三兄弟共享富贵,也都娶妻生子,过上了安乐日子。
一年之后,杜狂就得了一个儿子,却天生病体。杜狂老来得子,自是疼爱,遍访名医为其子医治病体,但都对此病束手无策。
其间有一云游至此的世外高人,为其子查看病情之后,告知如若能够弄来雪域中雪狼的骨头,研磨为粉配药服食,可治这病体。
虽知雪域的凶名,乃是有去无回之地,但看着自己儿子奄奄一息的痛苦模样,杜狂坚硬如石的心也不禁一软,当即下定决心要去闯一闯雪域,弄来那雪狼身上的骨头,有此决定,也因他恃才傲物、轻狂冲动所致。
就在他准备出门独闯雪域之时,副手朱星背负行装跨着高头大马挡于门前,要随行同往,相争不下,只得答应。
二人策马扬鞭,半月时光便到了雪域边缘,雪山高耸,道路难寻,只好弃马攀峰……
雪域凶名,并非谣传,其间凶险难测,就是两位灵师巅峰的人物,也几欲丧命雪山之中。
最后寻到一群雪狼,在猎杀之际,却是引来了其他凶兽,二人陷入了群兽围攻的绝境,二人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人物,自是不甘就丧命于凶兽之口,浴血奋战两天两夜,终于是逃出群兽的包围,翻山越岭,寻到一处隐秘山洞,二人身疲力竭,就藏身于此。
这一番的厮杀,二人都身负致命伤害,满身气力也都消耗贻尽,洞中一无药治伤,二无食充饥。两日之后,朱星重伤发作,竟然一命呜呼,就此把性命留在了这洞中。
看着自己兄弟死在自己怀中,杜狂也是悲愤至极,也有心就此了结自己性命,陪同兄弟共赴黄泉。
就在他引刀自刎之时,怀中的雪狼骨掉落了下来,又让他想起了家中等待自己回去救其性命的儿子,手中的刀再也落不下去了。
悲沧的大喊一声,虎目之中滴落下浊泪的同时,手中的刀也踉跄砸落在地上。
我要活着!
我要活着回去,就我儿子!
心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可悲痛交加,身负重创,饥寒交迫,外有凶兽,要活下去谈何容易?
再过了两日,已经六天没有进食的杜狂,心神开始恍惚起来,看着洞中景象,都虚晃一片。
再苦熬了一日,连身边的泥石都不自禁的往嘴中塞了。
到了第八日,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身边那具尸体之上……
进了食,补充了能量,杜狂便运功开始疗伤,身上的伤痛一点一点的慢慢好了起来。
实力恢复之后,杜狂踏出山洞,就似地狱之中爬出的魔王,大刀乱舞,状若疯狂,把守在洞外的凶兽屠杀于尽。
杀至雪山之下,身后留下了一条堆尸如山的血路。
他带下山来的,就是一根骨头,和一个没有了血肉的头颅。
奔回家中,入眼的却是一片素白景象,自己的儿子早在三日前,已然离开了人世。
短短时间,遭逢这样多的变故,让他一颗坚硬如石的心也承受不住。
辞去了腾跃佣兵团团长职务,把腾跃佣兵团交由其弟杜闯手中。
自此,一人隐世于印道巷中的一座烂楼里。
再也不能下咽任何肉类,人们送给了他另一个称呼“素屠”,吃素的屠夫。
这就是面前的这位老人,抱着一坛酒,一边猛灌,一边洒泪,讲给步天的故事。
讲完这个故事,老人不知是醉了,还是累了,倒在了地面之上竟然沉沉睡去了,意态平和,睡的很是安详。
步天没有去扶他起来,也没有去吵醒他,就让他这样的睡着。步天知道,此刻的老人,可能是这十几年来,睡得最为踏实和安稳的一次吧!
心中深埋着这样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悲痛故事,肯定压抑的他梦中都会惊醒,如今把它吐露了出来,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听了上面的那个故事,再次看着石台之上的那跟骨头和那尊骷髅头,步天心中也变得沉重起来,原本很是想要从素屠手中换来雪狼骨的,但是此时,他不再这么想了,他已经理解了,素屠不和自己交换的原因。
自己的灵脉可以想别的办法治疗,但素屠之中的伤却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让它愈合,留着这根雪狼骨和朱星的头颅骨,让他来时时悼念一下,也能宽慰一下他自责的心吧!
到了第二日,素屠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之后,素屠便恢复了原本的神态,就好似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一副古板的面容。
“你真的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我的这根雪狼骨?”素屠言语里面有的只是淡漠,好似那根雪狼骨在他眼中就是一件很平常的物品。
这让步天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老人,想要从其脸上看到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看到。
“雪狼骨本应该用来救人的,救不了我的儿子,能治你的伤也算是物尽所用了。”素屠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