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阿格领农少了几日来的热烈讨论,而是瀰漫浓厚的悲痛,活著的人為死的人哀悼,死的可能是他们的朋友、亲戚、家人、或是伴侣。
  即使少了贺里抱枕,夏笙夜也拜酒精所赐得到一夜好眠,只是没想到一觉醒来这世界居然变了。
  从眾人口中得知夜裡的杀戮惨状,不用问也知道这场杀伐是必卡酿成的,但,是為了什麼事让小傢伙发狂,他不知道也猜不到,却乐见其成。
  不担心他们的行踪,更深信必卡会遵守承诺,绝不会把人带走。
  即使如此,他还是面色沉重神情哀戚,他的哀伤绝不為这场杀戮,对他来说这只是故事的发展,死的只是虚构人物,他气的是他的交通工具竟然惨遭荼毒,他难过的是又得花钱买一头龙。
  忙碌一上午,在搞定交通工具后才开始寻找失踪人口,但找遍整个旅店,后方空地,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死小鬼,不是真的把我丢在这吧!
  思绪一转,就当他们全死了,气呼呼地转去广场认尸。
  其实心裡清楚他们都还活著,但除了昨晚的杀戮现场,他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人。
  来到广场,地上还佈满大片暗红血液,空气中瀰漫浓厚的铁銹味,街道周围立起临时棚子,依稀可见裡头陈列的尸体,耳闻不如亲眼所见,莫大的震撼让夏笙夜怔愣著。
  四周的悲泣让他心乱了,不禁想起昨晚喝酒庆祝的欢乐,必卡自嘲的模样,他的觉醒、他的杀戮都顺应自己的期望发生了,理应是高兴的事,為什麼会感到难过,想笑却笑不出来。
  真真假假,虚幻真实不也只在一线之间,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老者的话在夏笙夜脑中响起,摸上地上血泊,任由双手沾满红液,顿时发现这些人也是有思想,有情绪,有生命。
  这裡的每个生命都有灵魂,你能肯定的说这是虚构出来的吗?
  一句曾经出自必卡口中的话让夏笙夜恍然大悟。
  有灵魂…是阿,没灵魂他怎麼救他,怎麼把生命分给他,但这裡不是我的虚构世界吗?
  夏笙夜疑惑了,甩甩头,还是无法接受这世界的真实性。
  带著满脑子浑沌思绪离开杀戮广场,去哪,他没有目的,找人,他忘了,就这样呆愣的走遍阿格领农。
  哭泣的虚构人物,哀伤的气氛,所有的所有都这麼真实,叫他想忽视也难,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如果他们是真的,那我是什麼……」夏笙夜自问,看著逐渐西沉的落阳才发现自己恍神了一下午,才发现离开了阿格领农。
  回过神,入眼的是坐在河岸旁的洛贺里,夏笙夜难掩喜悦地笑了笑,腿酸的代价总算有了收穫。
  靠近,他不禁放轻步伐,敛起嘴上笑容,只因那背影看上去甚是落寞,连空气都染上浓浓哀愁。
  看到这麼失落的他,夏笙夜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著远方。
  时间渐渐流逝,洛贺里在想什麼,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只知道腿很酸,肚子很饿,脑筋彻底打结。
  橘红的天空已换上漆黑的布幕,皎洁的月光照亮大地,一阵风吹的夏笙夜有些寒意,却脱下外衣给他披上,这举动让洛贺里身子一震。
  夏笙夜当是凉风使然,替他穿好外衣:「回去吧。」
  洛贺里看著他,一颗眼泪落了下来,接踵而来的是溃堤不止的泪水。
  夏笙夜把他拉进怀裡,轻抚他的背,他的头,知道他难过,知道他痛心,曾经跟小傢伙这麼要好的人,哪能接受他大开杀戒,就连自己也无法释怀,尤其在经过今天后,再不能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告诉他,必卡的杀戮是对的。
  感觉他微微颤抖,夏笙夜将他搂的更紧,任何安慰都是多餘,此时能做的就是让他尽情发洩。
  只是无声无息的哭泣让夏笙夜看的颇心疼,见他双眼哭到红肿,想调侃几句化解气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麼。
  「必卡他……」洛贺里总算开口,但声音却是哽咽到极点,一句话也说不好,眼泪又滴答落下。
  哭完之后就是大吐苦水,一概不变的定律,可看到他这样子夏笙夜心裡极不好受:「不用说,我都知道。」
  都知道……
  洛贺里低下头,不敢看他一眼,就快被自责跟罪恶压的喘不过气。
  夏笙夜不懂他的内疚,拉拉他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洛贺里不作声的任由他拉著,走没多远,突然止下脚步,甩开他的手。
  「啊──!」仰天嘶吼,压抑的情绪终於炸开,跪在地上重重敲击大地。
  「贺里…」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不要喝醉,不要亲他,他就不会这麼生气,如果我听他的话回房去,夜就不会死,如果我不要站著不动,那些人也不会被杀……」
  洛贺里突然愣著,想起昨晚那隻魔物的最后攻击,想起遍地尸体的景象,身子一软,有气无力地喃喃:「都是我…都是我…為什麼最该死的我没死,為什麼我还活著……」
  夏笙夜只是听著,看著,曾经好奇必卡是為了什麼成為杀戮者,现在总算明白了,拉起序幕燃点就是洛贺里。
  但是,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必卡还会照自己所想的发展吗。
  夏笙夜甩甩头,他的脑袋向来就不适合思考,尤其在死了几亿隻脑细胞的今天,他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脑子。
  「不是你的错。」夏笙夜按著他的肩,安抚他的情绪。
  「不是…我的错?」
  看他呆傻,夏笙夜用肯定绝对的语气说:「对,不是你的错。」
  洛贺里垂下眼帘,魂不附体的说:「我怕…怕他的喜欢,我不听他的话,他杀了夜,他说因為喜欢我,所以杀了那些人,他的喜欢让我喘不过气,让我有好重的罪恶感,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不喜欢,可是他不听,我说身体给他,他又不要,到底要我怎麼样…如果我死了就好了……」
  「贺里!」夏笙夜厉声一吼,讶异他怎麼会有这种要不得的想法,粗鲁地跩上他:「他只是虚构人物,不要胡思乱想。」
  「你知道刀子刺进皮肉的感觉吗。」洛贺里望他一眼,摊开自己的手掌说:「那种感觉很怪,我以為刺穿皮肉要费好大力,昨天,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洛贺里停了会儿,揪著胸口:「我以為被杀的人比较痛,可是…我的心很痛,那种痛好像杀我自己,明明杀的是他,為什麼会这样……他不怕,还笑了,看到他笑我后悔了…后悔為什麼要杀他,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死。」必卡若死,他哪还能活著。
  洛贺里一昧地在自责中打转,根本听不进夏笙夜的答案:「夜的叫声、那些人的哀嚎,一直在我耳边,那些人都站在我面前,他们满身是血,狰狞的看我…还有必卡,他笑的样子、他杀人的样子、他死的样子……」
  「贺里,别去想。」
  「我…好累…我快……」洛贺里突然噤声,不愿说出“疯”字,他不想去想,可是,只要一闔眼,死去的那些人就会自动出现。
  夏笙夜拉起毫无气力的人:「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我要回去…」洛贺里不断点头重复著。
  夏笙夜知道他的回去是指现实世界,偏偏无法带他回去,满是无奈的紧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