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如泉水般浸湿洛贺里的身子,站起身来,一阵昏眩感涌了上来,定眼再看,发现倒在不远前的夏笙夜,暗暗庆幸自己的行径没让他见著。
  随著力气和体温的流失,视线也逐渐模糊,脑袋闪过昔日画面,宛如走马灯飞梭闪逝,有甜蜜的,争吵的,讨厌的,想忘记的,还有从未见过的。
  是快死了吗?洛贺里按著不断溢出液体的伤处,缓慢地朝夏笙夜走去,才走没几步却被脑中闪过的画面震住。
  果园的树梢上真的有东西,当初找不到的答案,洛贺里正从陌生记忆看到了,是人类的头颅,是站在果树下叫嚣男人的头颅,是被自己用刀子硬割下来的头颅。
  农村后田的镰刀,后街的屠刀,麦斯汀的惊愕,置身血泊中的必卡,诡异的环境,半空中的幽魂,种种陌生画面让洛贺里恍然大悟也毁恨至极,早就冰冷的身体颤抖起来。
  来到这之前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怎麼一到这全变了,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残份子,看著满是血腥的手,洛贺里笑了起来,这一笑让他呕出大口鲜血,抬手抹去,心裡涌起无限感谢,感谢能在死前认清自己,感谢血赤者了结满身罪恶的自己。
  夜,我又犯了…你一定不知道吧…原来我…
  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就连无声的自喃都吐不出自己的罪行,满满的罪恶感让洛贺里连见他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脚尖一转,拖著溢血的身子朝另一端走去。
  才走没多远已使不上任何力气地倒了下去,霎时发现孤独等待死亡是那麼恐怖,模糊不清的视线看著上空的白云蓝天。
  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吧,死了就可以把那些讨厌的事全忘了吧,死了这些罪也可以抹清了吧,死了…他也会一起吗?為什麼要一起,為什麼连最后都要多带走一条命。
  洛贺里缓缓闭上眼,就在意识飘远前,冰冷的身体突然感到一抹温度,耳边传来轻柔的语言:「我们回去吧,回闇夜之地。」
  来人是谁,洛贺里很清楚,他的出现让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一扫而光,他的声音让洛贺里再管不住满腔的自责,泪水不断从紧闭的眼廉溢了出来。
  狄牙不懂必卡身上那道光是怎麼回事,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只见血赤者抱著小影突然出现又慌张进屋。
  狄牙赶紧跟上,一进屋就被嚎啕大哭的丝可妮打败,心烦的瞪上一眼,把她吓的赶紧噤声。
  「怎麼会这样?」看到小影一身血渍,南风心急问著,血赤者答也不答的為她疗伤。
  才没多久,他那张脸白的比小影还吓人,狄牙嘖声上前,粗鲁的把他丢到一旁:「滚开,这样还想救人。」
  血赤者心有不甘却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南风又上前,问:「她怎样了?」
  「就算放著不管也不会死。」看著位於锁骨下方的伤势,狄牙莞尔说著:「她是被吓晕的吧。」
  听他这一说,南风总算放下心来,瞥上一旁的血赤者,问:「夏笙夜呢?」
  「不知道。」
  瞧他气愤莫名的模样,狄牙大概猜出一二,南风又问:「那洛贺里呢?」
  「死了。」
  片刻过后,狄牙结束治癒,缓缓道:「没事了,先扶她进去休息。」
  见南风抱著小影进房,狄牙才转向血赤者:「他死了你就準备陪葬。」
  「他没死我会再杀他。」血赤者说的果决肯定,完全无视狄牙的警告。
  狄牙也不多说,再睨上一眼也走了。
  打从在血泊中找到他的那刻必卡的心就一直紧揪著,握在他手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几分力劲,低头吻去那些将髮根打湿的泪水。
  从掌中窜入的暖流让洛贺里感到好笑,必卡的动作让他缓缓张开眼,小心翼翼的问:「我疯了…对不对…」
  这词曾几度想过,在阿格领农之后,在花瑟小镇之后,在知道阿萨米鲁的罪行之后,即使想过,始终就是说不出口,打从心裡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一天,但今天,洛贺里真的这麼认為了,如果没疯,為什麼会做出那麼多不可饶恕的事。
  看出他的自责和内疚,必卡用著肯定绝对的语气告诉他:「没有,你很好。」
  「不要再…骗我了…」身体的疼痛虽然逐渐减小,洛贺里仍大感疲累,喘气说著。
  是因為魔性呀,是因為你对我的恨唤醒那些杀戮的,这答案必卡说不出口,仅是摸摸他的头。
  他的沉默让洛贺里怒了起来,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急躁的扯著他的衣服。
  「贺里…」他的举动让必卡大发不解,见他脸色惨白,身上还不断溢出温热血液,扣住他的手,问:「你做什麼?」
  洛贺里气恼地瞪上一眼,使尽全力抗议他的举动。
  瞥见那双手腕被自己抓红,必卡彻底对他投降,赶紧鬆开他。
  洛贺里喘息不止的倒在他身上,不死心的扯开他的衣服,瞧见平坦胸膛上尚未癒合的刀痕,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落,嘴上喃喃著:「真的…都是真的……」
  「贺里?」
  「你说…这哪来的?」洛贺里指上那处伤口问著。
  必卡握上他的手,笑道:「忘了。」
  这回答让洛贺里气恼,却使不上劲地趴在他身上,缓缓道:「…在回欧若镇的路上…在龙上…在…」
  那些陌生的画面中,洛贺里看见那天在龙上失控后,自己又一次杀他,一刀子崁进他的身体裡,将他压倒在地,再下手,他依旧任由自己。
  刺入几刀记不得也数不清,只知道底下是一片血泊,而自己被他的乖顺震愣的同时,耳边听到的是:『累了吗?』
  印象中自己被他惹怒了,唤出斐阎,在斐阎没入他胸口的时候,沾满红溢的手掌摸上自己的脸,他笑著说:『到此為止了,再下去我们都得死了,你给的,我会留著,晚安。』
  「原来你记得阿。」必卡扬嘴一笑,拉著他的手按上自己胸前的伤处,又道:「你真的很厉害呢,二次都刺在同一各地方,不过下回别再用斐阎了,我会死的。」
  「你说过…即使我要你的命…你也会给我……」同样的地点,洛贺里吐出同样的话,必卡微微一笑,也道出同样的答案:「那是之前,现在不行。」
  洛贺里将手抽回,心紧紧揪著,总算明白他為什麼不愿成全了。
  「知道我现在想什麼吗……」
  必卡摇摇头,继续為他治疗起来。
  「我好想跟你说不要救我,我想就这样回去…可是你一定不肯…对不对…你把灵魂拿走好不好…让我一个人…一个人走…不要再让我多背你的命……」
  这番话无疑是知道彼此同繫一命的事,必卡摸上他的头,笑道:「有什麼关係,能跟你死在一起很好,我甘愿,我只怕我拖累你。」
  赤裸裸的情感让洛贺里想起他一次次的告白,想起自己又是怎样一次次拒绝他,曾有过的不捨和心疼竟在这时候泛起。
  「不过你今天看见我都没生气呢,是不是累了。」不想让他沉浸在消极裡,必卡嘻笑说著,看他仍无反应,撇撇嘴又道:「,先说好,我们今天休战,我怕你了,所以你等等别又拿斐阎出来杀我。」
  洛贺里眼框一热,赶紧撇过头去,不愿让他瞧出内心的动摇。
  他的反应让必卡再次失落,淡淡道:「累了就睡吧,晚点我送你回夏笙夜那。」
  洛贺里不回应仅是想著稍早前的陌生画面,这裡到处飘著奇怪的幽灵体。
  『你不知道你死了吗?』
  『我也觉得奇怪,為什麼你体内一点灵魂也没有,却还能活著。』
  陌生却熟悉的环境,让被封起的记忆一片一片组装著,摸著身下这张华奢精緻的大床,已知道除了花瑟小镇那次,原来早就和他有过亲密关係。
  视线打在床角处,按著一觉醒来胸前突然多出来的红痕,终於知道这是曾经做蠢事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