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是活著的证明。
  昏沉中,身体无一处不在发出疼痛讯号,马垣的字字句句更不断侵蚀尚未清醒的脑子……
  杀了你严恩司才是完美的。
  杀了你我就是真正的严恩司。
  你不要怪我,是你自找的……
  他的话一直在严恩司耳边徘徊,扰的他不得安寧。
  贪,是人皆有,能体谅更能理解,但他不是贪欲的人,就算是,所有属於严恩司的一切都给他了,為什麼还……
  严恩司从未感到这麼疲累,当对一个人失望透顶就是绝望,但他想放弃的不是背叛他的马垣,而是自己。
  这一切全是自找的?也是,他只怪自己竟然信他到这种地步。
  消极的想法在下一刻已被復仇取代,满腔怒气让他感到巨闷,这仇没讨怎麼能死,既然还活著一个也别想跑,尤其是马垣,绝不会让他死的舒爽。
  「恩司。」
  似远若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声音很熟,浑沌的思绪虽然无法分辨声音的主人,却很肯定绝对不是马垣。
  严恩司眼帘轻晃,想张开眼却力不从心,想回应才发现喉间火热作疼。
  适时,清凉液体浇息喉间大热,清水的甘甜更将作呕的腥味压下,严恩司略感不足地伸出舌追讨,那人也懂他的需求,扶他坐起缓缓喂著。
  片刻过后,脑袋清楚多了,他眨眨眼,入眼的是令人安心的熟悉环境。
  「你觉得怎样?」
  看到他,严恩司的神情变了又变,有惊愕,有疑惑,有安心更有一丝警戒:「…雷?」
  「够狼狈了,怎麼被整这麼惨。」雷绎笑的很浅。
  严恩司闭上眼不作声,他是身体被蹧蹋,脑子可没傻,短短几秒脑子已涌上诸多疑问,却理不出问题癥结,不出多久又昏沉入眠。
  滚烫的身体令他睡的极不安稳,却能感觉一股冰凉从额头到手脚,适时消减扰人高温。
  一睡一醒已不像前几回醒来那麼虚弱,眼微张,手指一弯,床边的人已将他扶起。
  「你想怎样?」
  「洗澡。」
  这回答令雷绎作笑:「我清乾净了。」
  严恩司蹙眉坚持:「我要洗澡。」
  雷绎扶他下床,吁气淡说:「我帮你。」
  严恩司想推辞,无奈脚才落地就引起一阵昏眩,股间更传来刺骨之痛,与其带著那股味躺回床上寧可劳驾他。
  卸下睡袍,看著佈满身体的白色绷带,他笑了笑,抓著雷绎踩进浴池:「洗头。」
  雷绎睨他一眼便动起手来,抓没几下,泡就掉到他眼裡,又怕扯破他头上的伤口不禁刻意放轻动作。
  严恩司对他的服务大有意见也没吭声,洗髮精的味道起码能掩盖男人的气味,再说能让雷门当家亲手服侍是何等荣幸的事,没什麼好嫌了。
  「笑什麼?」雷绎淡问。
  严恩司仰头看他:「是该笑的。」
  看著被染红的池水,雷绎按著他冲洗掉一头泡,窸窣几下就把他拎出浴池。
  「身体。」
  「别洗了,伤口裂了。」
  「有什麼关係。」
  见他抓起皂就往身上抹,雷绎吁叹一气让他坐回浴池动起手来。
  「我睡多久?」严恩司盯著一池红。
  「二天。」
  「怪不得还这麼痛。」
  打他醒来到现在雷绎已经看他笑很多回,他彷彿什麼事都没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笑很浅,又带几分自嘲意味。
  「我自己来。」严恩司阻止往跨间滑移的手,这可不需要劳驾他。
  「你的龟动作是要耗到什麼时候,想病上加病吗。」雷绎迅速搓擦二下,冲掉一身的脏水,扯过浴巾裹上将他带离浴室。
  「感觉很敷衍。」严恩司昏沉地靠在床头,嘴上虽然抱怨,但粗理粗气的动作让他感到安心,没有丝毫不自在。
  「等你死了我会请专业的帮你。」雷绎没好气的说,拿著医药箱往床边一坐便开始替他换药。
  严恩司笑了笑,自动举起手接受服务,瞧他上药比洗澡熟练不禁调侃:「看来雷老大常受伤。」
  「先瞧瞧谁比较狼狈再说话。」雷绎将他的按回床榻,翻过身去,盯著血糊一片的背,眼中闪过寓意不明的色彩。
  背著人令严恩司不安,这是早就养成的习惯,以前身旁有个马垣,但经过那晚,哪怕有十个马垣都无法定他的心:「背上有宝?」
  看他说的轻鬆却绷紧身子,雷绎拢拢他的肩,动手处理怵目惊心的背伤。
  瞧著这些鞭痕、刀烙,雷绎不禁莞尔,暗忖马垣这人实在蠢到极点,要是这样就能让他屈服哪还是严恩司,尽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怪不得只能做他的影子。
  感觉他的身体突然冰凉微颤,雷绎加紧动作包扎,处理完身体,便将他扳好姿势:「睡吧,有什麼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严恩司的确感到严重疲累,正要闭眼却不明白他手上的针筒是什麼意思,视线相交,雷绎捞起他的手:「怕吗。」
  雷绎是朋友,是可以信任的人,但严恩司仍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信任和猜忌在内心交战,还没战出结果手上已传来一丁痛,药剂尚未推完便沉沉入睡。
  他的警戒雷绎全收进眼裡,吁叹一气才动手处理令他难堪的伤势。
  向来浅眠的人因药效睡的沉,再醒来已是翌日傍晚,眼未开就被扶起坐起,温冷的食物更送进口中。
  严恩司吞嚥一口就将头撇开,非但没食慾还感到作噁。
  「你又发烧了,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雷绎再将食物推上。
  半强迫的举动令严恩司气烦,鏘一声,打掉递到嘴边的铁匙,看雷绎一脸错愕,才发现自己的心浮气躁,吃力地窝回被中:「我没事,再睡……」
  话未说完又被揪起,手臂上的力劲掐的他作疼,昏沉炽热的脑袋已冷静不下:「雷绎。」
  雷绎知道他恼了,他心情好是一声雷,调侃时雷老大肯定少不了,连名带姓的叫唤已经多久没听到了,鬆缓手上力道,一声叹气再将食物递上。
  严恩司不想浪费力气在这种无聊事上,强逼自己吞下几口却大呕起来,这一呕引发嗽咳,更把满身伤势咳疼。
  雷绎这才知道他真的食不下嚥,才知道他在逞强拗性子,拧眉叹气,扶他枕回榻上。
  往后几日,雷绎更小心更注意,想他活了二十八个年头哪这麼照顾过人,严恩司可是第一个。
  一夜私刑让严恩司病的厉害,少了锐气十足病态的模样雷绎从未见过,非常清楚私处的严重伤势,身上的刀伤,后脑的重击都是令他病倒的主因,马垣的叛变更是要因之一。
  而他除了比往常睡的多,身体多了伤,他的表现如往常般,不问外头动静,更不提那晚的事。
  此时,刚嚥了药的他正倚靠床头轻笑:「雷门垮了吗。」
  雷绎望他一眼,不禁揶揄:「雷门不是纸糊的,你严恩司被蹧蹋成这样都能活了。」
  「说的也是,幸好我也不是纸糊的。」严恩司艰难地躺回榻上,大脑想振作,虚弱的身体却不配合,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耐著性子养伤。
  「这件事你想怎麼处理?」
  严恩司仅是笑笑不作回应,雷绎替他盖上被子,自当请命:「要是下不了手,不如我替你讨,保证你满意。」
  雷严二家在老子辈就结下樑子,无论檯面上的商业斗争或是暗地组织的较劲早斗的轩辕伯仲。
  也因如此,哪怕他们私交再好,雷绎的好意在严恩司听来是十足轻视,他扬扬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他:「等我死了用麻烦你。」
  二天下来,他比前几天精神许多,但他眼中的质疑也越发明显,雷绎故作不悦地说:「这样看我什麼意思。」
  严恩司仅是一笑:「这事我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