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竞逐
  下午,接近夕阳西下的时分,营地周围各行其是的临时团队成员们一一放下了手头杂事,逐渐恢复成那群杀戮专家的模样、自动自发聚集到迪诺面前。
  赵行同样是结束了一次最后的补眠、好好吃喝了一顿补充体力,现在正是精神焕发斗志充足的绝佳状况,随时都能发动一场艰苦惨恶的攻坚死战。
  迪诺靠在一棵树干旁垂首站著,手上那种足以让常人抽一根就头昏眼花的香烟一根接著一根,不只将这一大片区域整个搞得乌烟瘴气、周围更已经撒了满满一地的烧尽烟蒂。
  见所有成员都已经全部到齐身前,迪诺再次将手上烟头扔在脚边制造一些污染,声音沙哑的开口:“好了,你们也都知道等下准备要去干嘛,我也不用多说废话,走吧。”
  十四人装备上身,静静在西斜的阳光中快速离开了这处舒服的偏远小营地,向著未知的恐怖战场大步迈去。
  入夜过后没有多久,天上再次下起了淅淅冷雨、一丝丝的细雨打在大地与其上的一切事物身上,为这战场平添了一点不太相容的朦胧之美。
  赵行蹲伏在一片湿漉漉的长草里头,弯著身子努力阻止好不容易聚积起来的狂躁热力被轻易带走,眼前就是他们的目标,第一座防空阵地所在的小镇。
  是的,一座小镇,以一座高高耸起的教堂钟塔为核心向外扩展的、有著完整各类建筑与大小街道的一座小镇。
  拨开沾黏在脸上的一层雨露,赵行眯著双眼继续观察那座杀机重重的小镇,他们即将进入其中、战斗、杀戮或被杀戮的所在。
  即使是这样的雨夜,要看清块区域也并非什么难事,毕竟昨日美军已然大举攻入内陆,防空阵地内部散布的灯源已然全数开启,更有数十具笨重巨大的高瓦探照灯规律扫射著周围空域与防御死角。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耀目的明亮光源——此起彼落的轰鸣炮火。分散各处的88防空炮正疯狂且毫不间断喷吐出惊人的火舌,全力阻击著空中游弋的各型美军飞机。
  这是个至少有数百上千人据守的现代要塞,或许没有高耸的城墙和天险深壑,但人类一直苦苦追寻来的科技力量,完全足以令此处的防御能力不下于真正的铜墙铁壁。
  在这近一公里之遥的距离上,一干契约者无不默然遥视著眼前实则已经触手可及的任务目标,他们确实是已经找到了这座所谓的“阵地”,然后呢?像拎著石锤木棍的原始人一般、嗷嗷大叫著一路冲锋上去?
  实在别闹了,临时团队现在身处的位置,甚至就已经到了探照灯的游弋警戒线边缘,跑不出一百米就肯定会被小镇中的哨位察觉、招来几百人集火直接哒哒哒的轰成筛子。
  更何况,这片平原上还有些什么也依然是个未知之数,搞不好除了寥寥几条联络道路之外,整片土地里都被塞满了各类地雷也说不定?
  赵行呼出一口白色雾气、随手撬开一个行军罐头开啃起来;无论是准备以什么方式进攻这个防空阵地,这场十四人对上千人的战争都肯定会是场持久艰辛的苦战,下一餐还不知道得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呢。
  “我们先在这休息,各自进食饮水恢复一下。”迪诺看向众人低声道:“这场雨还会下的更大,那时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下令完毕,迪诺也不再管队员们是否有任何其他意见,拉走亚卡姆和黛安娜、带著威肯窜到另一个隐秘处开起私密会议去了。
  赵行也不去分神多想,只是将盾牌架在后脑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避雨带,安静无声的继续吃喝。
  就如迪诺所说的,这场夜雨随著一声雷鸣闪动而陡然增强了数倍,清凉的雨丝顷刻转为豆大的冰冷瀑流,将一众契约者无可奈何的淋成了一群落汤鸡。
  就连赵行也无法阻挡如此雨势的侵袭,他便干脆将厚厚的盾牌平举在头顶、只顾著保护好嘴上熊熊燃烧的香烟不被打湿。
  雷雨交加,直将整片夜空炸得忽明忽暗。赵行原本是认为,这样的天气必将使得两方军队停止你来我往的无尽试探,毕竟此时的硬体技术依旧有限,雷云暴雨无论对飞行员视野和载具安全、或地面射击手的瞄准与弹药安全,应该都还是无法逾越的巨大障碍;却没想到,梦魇空间对剧情势力的强化乃是全面性的提升!随著雷雨逐渐加剧,美军飞机更是越飞越疾越高、攀升在云层上头神出鬼没的轰炸扫射,而德军防空部队同样不甘示弱,不但同样出动大量战斗机升空迎击,地面的探照灯光也是全部打向了天上,超过二十挺防空炮和大量机枪通通全火力疯狂开火狙杀著肉眼不可视的高空目标。
  真是太鬼扯了。
  赵行不由得暗自为双方士兵的超人表现所震惊,驾驶这时代的螺旋桨飞机竟能以接近音速飞在那种高度就不说了,但在这种能见度下用机枪大炮打那些飞机、甚至还能凌空点爆大半被投射下来的炸弹?但纳粹士兵若是普遍有这样骇人的夸张命中率,照理来说根本没有人能踏上奥马哈海滩半步才对啊?
  显而易见的是,临时团队当中也有不少人能看见这样不可思议的空地对抗,也和赵行同样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震撼。
  “都呆成这样干嘛?这些家伙只有空战的时候才会这么猛,不过就是空间的一种他妈的警告而已。”迪诺冷笑著说:“这就是在警告所有契约者,别想用飞行能力或剧情势力的飞机作弊刷分的意思。”
  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赵行也可以了解此时出现强力飞行能力或利用飞机能做到的变态事情,只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做才对?
  虽说近观这样的战争大场面也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但这支临时团队可不是特地跑来此处看电影的,他们还得想方设法进攻对面的防空阵地呢!
  别看德军士兵现在仿佛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天上,但双方不计成本的交火却让周围环境被火光照的透亮,完全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空间可用。
  迪诺低下头,抽出那挺极其醒目的机炮喝道:“没有什么好犹豫了,就这样冲过去杀光里面那些狗娘养的!威肯!”
  瘦小的威肯点点头,抽出双匕走到了队伍最前线。
  “都跟著威肯带领的路线前进!我们得趁著这些纳粹还傻傻盯著天上看的时候,一口气捅翻他们的屁眼!”
  既然如此,赵行和张杰便也不再多言或者犹豫,同样是武器上手大踏步走向战场前沿,将视线投向重重雨幕后方的小镇。
  “我想现在也不用多说些什么他妈的屁话了,这是战争,谁还想搞小手段只会把你们自己害死!”迪诺头也不回的说。
  沉默的气氛中,所有人都在暴雨下快速进入战斗队形,静静等待前方箭头的三人发动这场亡命突袭。
  左看右看都是满天烈焰雷闪,赵行知道自己是看不懂这战场上最佳的切入时机了,所以他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同样全神贯注观察战机的威肯身上。
  虽说空地的激烈拉锯确实引走了纳粹驻军的注意力,但这也让夜空被点燃的光亮不下白日;而暴雨虽说是个很好的隐蔽手段、却也大幅减低了临时团队在这泥泞平原的行进速度。
  总体来说,这些外来因素带来的变化就是:敌方火力减弱、契约者将稍晚一些被发现、但暴露的时间实则更长。
  当一枚空投炸弹在远方上空猛然引爆,威肯忽然踏出了一步,狠狠说道:“就是现在,上!”
  一道雷光正好划过天际,赵行抹了一把脸上瀑布似淌下的雨水、大踏步跟著威肯冲入前方死亡的泥沼。
  看的出来威肯和亚卡姆等人此前已经大概侦查出此处的布雷,威肯选择的路线虽并非是避开了所有地雷陷阱,但这条路显然是在行进效率这方面达到了最大、呈现出一条不算太弯的大大弧形,威肯更走在最前方拆解或标记出零星的陷阱地雷让队伍迅速通过。
  一公里的距离,正常来说只需要耗费契约者们两分钟上下的时间,这还是不使用技能爆发或某些特殊装备药剂的效果。只是此时这样恶劣的地形却不免得拉长几倍的耗时,不仅仅是这因为湿滑松软的积水草原令人举步维艰,而且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人为或非人为陷阱更是令人发指,地雷虽是其中杀伤性最大的一种,但真正令人痛不欲生的陷阱还是那些恶心的绊索、陷坑、隐藏水下的天然土坑、湿滑黏腻的纠结草垛......。
  根据短板理论,像这么一支队伍行进的最大速度,最终总会受到当中脚步最慢的几名团队成员箝制,这是人数增多所必然会造成的缺陷,否则赵行等敏捷高速度快的几个家伙早就冲出了这片危险区域。
  当然人数增加也会带来其他问题,最重大的隐患之一就是隐蔽性的严重削弱,而临时团队现在更是位于毫无遮蔽的宽阔平原当中,唯一的掩护只有暴雨和被大幅驱散的黑暗。是以,敌人的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约在五百公尺的直线距离上,威肯猛然一低头缩身退入赵行身后、赵行亦是在漫天激起的泥水中擎起盾牌朝外一伸。
  一条水线破开重重雨幕、在黑夜中极速逼来,弹头携著大量动能擦过赵行的盾面偏转滑开,赵行左臂仿佛给无形重锤当空一击那般猛然一震,接著又调转盾牌格向更多阴毒的袭击。
  “狙击手!都给我盯著那边!”迪诺经验丰富的喊道。
  当然是狙击手了,在这样激烈的空地交火当中,负责阵地周围安全的责任肯定会被完全转移到狙击手的身上。
  别问为何狙击手此时竟然完全不用帮助压制空中的敌人,因为只有电影游戏中才会狙击手点杀飞机这种奇幻至极的场景。仔细想想,一个物体只要以时速36公里的速度移动,就已经等于每秒10公尺的位移,而空中这些目标的移动速度无不超过500公里/小时,还得外加飞机的倾角变化、射角计算、风速影响、子弹飞行速度......除非狙击手除了枪法神准外还是个天降数学奇才,更是使用著超高枪口初速与准确性的高科技步枪,这才可能有这么一点点微小的击落可能。
  于是在这样激烈的空地超远程战斗当中,这批“无所事事”的狙击手自然就成了临时团队遭遇的第一层阻碍。
  赵行剑盾齐舞一口气挑飞几颗大口径狙击弹,已不得不稍微退后一些让张杰分担掉部分伤害了,招架格挡这玩意多半还是不能达到完全免疫伤害的效果,这些威力不俗的子弹还是很能侵蚀生命值的。而且纳粹狙击手转移阵地的速度实在过快,赵行非常难以预判攻击的源头、只有极少的反应时间来拦截这些冷枪,容错率已然被压制到了最低的程度。
  不过也因为赵行的表现足够出色,狙击手们试图狙袭后方脆弱契约者的意图也始终没有太多进展,临时团队依然稳健的继续向目标接近。
  只是,随著距离的一点点缩短,纳粹士兵的准确性也开始直线上升;当推进到两百米范围内的时候,甚至有大量的普通步兵也抄起步枪开始倾泄火力,契约者们在这样四面空荡平阔的地形当中也只能白白挨枪硬冲。
  “这样不行,我们会打不进去的!”飞速计算出火力输出、团队减速的幅度后,黛安娜很是苦恼的对其他人喊道。
  用上宝贵的偷袭先手、辛辛苦苦冲到离目标近在咫尺的这里,回头撤退已经是件不可能的选项;可就这么埋头死拼下去,也只能是大幅减员、剩下半死不活的小猫两三只进到敌人的要塞之中,无疑更加不会是个好选择。
  “那就停下来!好好保护我几分钟。”
  赵行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路上完全没出手过的埃米安在发话,难道这名混帐领袖终于良心觉醒、明了到大是大非的感悟了?
  当团队成员迅速聚拢到埃米安身前,将这名唯一的施法者层层防护在人墙后方,埃米安这才悠悠说道:“我可以解决这些麻烦,但本次出手,我要求不少于五万通用点的施法补偿,以及两次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各位可以接受吗?”
  除了欧康诺等人,临时团队中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翻起白眼。果然是毫不令人意外的趁火打劫,这些混蛋还真是够了!
  “那就他妈的成交,立刻给我搞定那些婊子养的!”迪诺喷著水花吼道,他的大光头完全阻碍不了雨水在脸上尽情流泄。
  “别急,这需要一点时间。”埃米安慢吞吞的说,一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很是普通的塑胶瓶子,“有点耐心、很快就会见效了。”
  呆站原地迎著狂轰猛射的弹幕,赵行只能努力平复拔剑砍死后面那王八蛋的冲动,任劳任怨的继续掩护这些该死的混球。
  叽哩咕噜念了一两分钟长的咒语后,埃米安一下子扭开手中塑胶瓶的瓶盖,一手“扯”出了瓶中墨绿偏蓝的液体在掌心凝聚成一颗巴掌大的水球,接著水球表面仿佛沸腾一般震荡著冒泡、更是逐渐透出了盈盈绿芒。
  赵行侧眼一看,在地上被丢开的塑胶瓶身上,竟然还印著孟山都公司的招牌标识,也不知道埃米安是用上了哪种世纪奇毒来当作施法材料?
  “毒化极效,广域酸雾术!”
  冗长的吟唱终于结束,埃米安终于将膨胀欲炸的绿色发光水球脱手射出,斜斜飞向防空阵地小镇上方的天空,接著猛然暴散形成一大片笼罩将近半公里直径的绿云,聚而不散的停留在距离地面也是差不多一千公尺高的空中。
  显然埃米安是没有能耐将法术扔到数千上万公尺高空的雨云里头的,也不知道这些雾气究竟有什么意义。
  赵行透过火光雷闪观察了这团绿云一会,但是飞窜的子弹依旧、纳粹的炮声依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观的局势变化,赵行只得不耐烦的开口问道:“然后呢?等到他们的子弹打完还是怎样?我们还要继续站在这里给人当靶子?”
  闻言,埃米安悠闲的笑著说:“你完全可以现在冲入那座小镇,我绝对不会阻止你的。”
  说也奇怪,又一分钟过去后,毒雾开始稀疏起来并逐渐变成薄薄一层,而地上的纳粹枪声也是同样的越发稀疏、准头歪的不可思议,甚至能给人一种垂死待毙的悲凉感受。
  既然敌人似乎真的让埃米安通通弄死弄残了,脱离了战斗状态的赵行,干脆便一屁股坐在泥水中恢复起生命值来,一边等待起那片古怪诡异的毒雾完全散去。
  很快,本在空中缠斗的美军飞行部队已经各自破云而去,临时团队也轻松顶著零星的射击踏入小镇当中,很是惊奇的阅读起梦魇印记发来的讯息。
  "提示:尚未满足占领条件,无法开始占领计时,请继续减少阵地内的纳粹势力人数。
  当前状态:
  纳粹德军士兵:671人(10人)。
  纳粹方契约者:0人(0人)。"
  赵行举目环视这遭到巨幅改造的法国乡间小镇:这是一座仅仅和赵行所读大学之校区大小相差仿佛的小镇,大多数低矮古朴的老旧民房都被严重破坏、超过一半的道路都被建物上拆迁下来的废料堆的寸步难行、随处可见的瓦砾木石被用到了一个新的用途上——与沙包和带刺铁丝网一起构成一道道丑陋的火力掩蔽点。
  一眼扫去,可以发觉几栋完好的建筑物都透著隐约人影、在瀑布似的雨幕和重重黑暗种模糊摇曳;本该追著临时团队的探照灯各自射到不同的歪曲角度上静止不动,显然根本没有人在操控。
  除了大功率探照灯打出的白色光柱以及天际的雷霆闪烁,这里竟然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光源,无论是灯光、火光、甚至是他妈的枪口焰,一切都被隐藏在刺眼光芒底下的黑暗和磅礡雨声里头,仿佛赵行等人方才所见的激战只是一场唇迷梦幻。
  埃米安低头检查著一洼颜色污浊的积水,表情古怪的说:“这个法术最多还能生效五分钟,但绝对不可能将这里所有人都毒倒!”
  所有人都不禁转头看向迪诺,虽然这家伙也同样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苦闷表情,但这种时候往往就是团队最需要头领做出判断的时机。
  “真他妈的......,”迪诺又苦恼的抹了脸上水瀑一把,“亚卡姆,你能使用那些88吗?”
  “应该可以,我很有把握。”亚卡姆同样喷著雨水含糊不清的说。
  “黛安娜、威肯,侦查结果如何?”
  黛安娜一直戴著单眼镜片四处观察,这时才说道:“他们躲在房子里头有目的的转移,看来又很多墙壁或是地下室都被打通了,到处都是士兵的踪影。”
  威肯同样放下望远镜道:“一共剩六座完好的高射炮,最近的一座在十点钟方向、两百米远、那栋房屋后面的广场,还有些反战车炮和迫击炮零星分散。”
  “平地上的没有用,有没有放在高处的?”迪诺又道。
  “有,十点钟方向,三百七十米,一栋二层楼建筑的屋顶。”
  迪诺回过头来,那张筋肉纠结的脸在黑暗和暴雨的遮盖下反而愈发狰狞。
  “你们都听见了!那就是目标,出发!”
  小镇铺著砖石的街道早就给战争摧残的不成模样,不只破碎崩裂的建筑墙体堆的水泻不通,携带剧毒的雨水更是被冲入每一寸凹凸不平的沟壑中,临时团队根本不可能冒著被狙击的风险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也没有理由以自己的血肉去试试埃米安的毒术。
  由此看来,唯一能选择的路径,便只有这些被改造成四通八达的房屋内部了。
  赵行和张杰等到黛安娜的侦查确认动静后,立刻合力拆下一扇被断墙木梁封死的木门,临时团队终于在两人一内一外的掩护下正式进入了巷弄里的沉默战场。
  这是一栋仅剩一层半高的民房,残破的砖墙与消失大半的楼顶都已无法再遮风蔽雨,室内肮脏散落的家具和摆设,在泥水中映射著雷光照亮的波纹。
  威肯走到原本该是窗口的位置、拿出一根巴掌长的小铁棒转了两圈,像是提著手电筒那样细细搜索起来——只是,那是支并不发光、或者说旁人看不见光线的手电筒。
  赵行一进入屋内便也注意到了那处角落:屋子里面唯一的避雨处、而且射角视距都不错,极有可能还残留著纳粹士兵的痕迹。
  “有狙击手在这里埋伏过,看来应该是被同伴拖走了。”威肯交代了这句不清不楚的结论,又走到一处沾满尘土泥灰的厚木衣柜前,“拖行的痕迹就到这里为止。”
  好吧。赵行以眼神征询了迪诺的意见,接著发力将衣柜直接轻轻抱起放到一旁,果然在原先衣柜后方被遮掩的墙上出现了个及腰高的洞口。
  再次侦测洞口后方的动静、拆掉两个技巧不算太高超的手榴弹陷阱,临时团队看见的,是另一个差不多的残破厅室。
  接著,再次搜索、警戒、破解、又一个该死的房间,这些德军士兵似乎全都钻到了地底一心龟缩死守,留给契约者的就只是满屋子垃圾和恼人的隐秘通道与陷阱。
  虽说契约者都是些耐心不错的家伙,但这么没完没了的龟速前进,终究也是会将他们的耐心给消磨一空。临时团队的任务可不是在这座小镇里慢慢散步、欣赏异国乡村雨景,而是杀死或驱离里头的驻军、再慢慢等上八小时才能成功占领,但若是照著现在的进度慢慢摸下去,恐怕一座防空阵地就能搞上一整周了。
  赵行向著摘下了单眼镜片的黛安娜看去,目前这种情况中最有效的侦测方式,定然是能穿透物体、感知到生物视线的黑暗视觉这项超能力,只是实在没人知道,黛安娜还能支撑几次精神力的消耗。
  距离临时团队等人百米之遥、相隔了数栋平房的一处民宅地下室当中,几名德军士兵正一同发力,嘎嘎嘎搬开一座老式的废弃铁制火炉、露出背面墙上狗洞大小的通道。
  潜藏隔壁栋的士兵们立刻有条不紊的开始转移,以接力的方式将大量中毒过剧的伤兵拖出洞口;直至最后一名伤兵也被搬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地窖内,在两边留守的埋伏士兵才将这处通道恢复原状。
  埃米安所释放的能力虽然名为酸雾术,实则仅仅是以厚重的酸雾作为媒介,将特异的毒质化入穿雾而过的暴雨当中,这些雨水虽然也因此附带了一定程度的酸蚀能力,但也就是能对头顶的毛囊造成些许伤害、最多打击到敌人的发线罢了。
  法术毒化极效的真正意义,其实是将那满满一瓶改良橙剂的毒性影响大幅催化;一旦毒质透过雨水渗入人体当中,魔法力量加速推动的化学毒剂便会以惊人的速度在体内生效——代价则是,这种慢性毒剂虽然得到了不逊于任何剧毒的猛烈爆发效率,但也将会在魔法力耗尽之后被迅速的代谢出去,致死率并不会比感冒来的更高。
  由于是个星月无光的暴雨夜晚,平日缤纷多彩的万物在探照灯、雷光、烈焰当中一律呈现黑白双色,是以德军士兵们一开始并未发觉头上乌云有何不同、雨水是否特别泛绿,仍然只顾著与天上呼啸的美国空军激烈驳火,浑然不知剧毒已经逐渐从湿透的体表快速渗入大半数人的血液循环系统。
  仅仅一分钟上下的时间,淋雨最多的防空炮炮手首先纷纷倒下了——顾名思义,防空炮自然是没可能放在室内甚至上方有任何阻碍之处,这些炮手当然一个个淋的浑身透湿、通体浸毒。
  随著剧烈的毒性逐渐生效,这些炮手无人不是陷入严重抽蓄、呼吸困难甚至休克的诡异状态,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羊癫风正集体发作。眼见至关重要的炮手们纷纷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周围负责搬运弹药、观察、摸鱼的士兵们自然是赶紧扑上救助,急救的急救、操炮的操炮,接著再一群群人继续莫名奇妙的大批软倒。
  防空阵地当中的指挥官当然已经察觉到外头的雨水竟然出现问题,事情恐怕要糟,但是此时别说是炮手了,就连通讯兵、工兵、操控探照灯的哨兵、狙击手......总数占小镇当中超过六成的士兵都已暴露毒雨过久而倒下,整座防空阵地中的防御火力自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天空中的美国空军忽然没了炮火威胁、便理所当然的大肆送出随身携带的各式金属礼品。
  一时间千头万绪、各方传令兵同时哇啦哇啦的大喊战报,纳粹指挥官当机立断之下,立刻下令让所有士兵转移到掩体当中、以保存战力为优先目的,静待空袭与毒剂的高峰过去。
  当唯一一轮、也是最后一轮的美军成功轰炸过后,纳粹人员的伤亡足足高达三成,而各式防空武器更是美军首要的集中打击目标,十一座88毫米防空炮被摧毁近半只有六座幸存、其他机枪和反战车炮则是尚未有切确数字。
  此时,外围警戒的狙击手和哨兵传回的消息才终于抵达纳粹指挥官眼前:一支超能力者组成的特殊队伍已经突入阵地内部,同时,大部份的外围士兵还在因为毒性发作正动弹不得。
  对纳粹指挥官而言,目前唯一的利好消息和希望,就是医务官对毒物征状的分析指出一件令其松一口气的消息:脱离毒物源头的士兵们在几分钟内便能康复,这支防空部队很快便能脱离这样几近瘫痪的窘境。
  既然如此,指挥官便在以无线电通知了后方其他防空阵地后,立刻下令全军收缩进入隐蔽处等待中毒状态消去,之后再以藉著敌明我暗的主场优势、一口气歼灭这支入侵的小小部队。
  赵行一行人已在这残破却杀机四伏的小镇当中穿行颇远,若是抬头将视线透过缺角的砖墙,甚至已经能清楚的看见他们的目标——一座被歪倒的探照灯所照亮的巨大防空重炮。
  也是在这里,临时团队终于第一次与敌人做出了正面接触。
  房间一角,赵行甫一跳入破开的地面进到深黑的地下室,范围已达半径四米的深度洞悉立刻在边缘“刮”出了异样的反馈,大惊之下,赵行瞬间双手险之又险搭住已经越过头顶的横梁,将自己重新拉昇的同时、更是双足猛力在梁上一记侧踏,整个人竟然不偏不倚落回原先一楼地面的出发位置。
  在昏暗中的旁人看来,赵行简直是在游戏中踩到了弹簧那般,刚一下落便莫名奇妙弹回到原位。
  “搞什么?”距离赵行最近的张杰愕然道。
  在一楼残馀地板的下方,地下室中埋伏的德军们,这才惊觉自己守株待兔的埋伏计划已被揭破,纷纷愤怒的将枪口转向自己头顶上方盲目开火。
  灼热的金属弹头轻松破开残破腐朽的木质地面,碎片、灰烬与尘埃一团团的暴起,有如灰色的涌泉那样向契约者们奔去。
  “他妈的!埋伏!”
  迪诺暴喝一声,立刻压低机炮对准脚下扣死板机。而团队中的其他契约者则是各有不同表现,懒驴打滚者有之、垂枪开火者有之、攀墙乱窜者有之、大跳踢踏舞者亦有之......,总而言之,就是瞬间陷入了一团混乱。
  赵行就是那个瞬间滚到墙角固守的家伙,但脑中不间断的立体成像立刻令他了解到,这里依然不是个安全位置,“外面也有埋伏,而且更多!”
  就如赵行所言,外头伏兵一闻枪声大作,便如受惊的蜂群也似大群杀出,显然是准备将临时团队困杀在这栋危楼之中,不一会便有大量弹流分从三个不同方向扫射著这栋危楼。
  “亚卡姆!”迪诺正胡乱向地下扫射著,“把这烂货地板给我炸了!”
  “啊,啊?好,好的!”
  亚卡姆这人虽然嘴巴不甚灵便,但极其灵巧的手指已是魔术般勾出三枚在一路上拆下的手榴弹,自己话都还没说完,三杆木柄手榴弹早就插鞘落地、划出三条曲折的弧线穿过脚下地面满布的开口。
  “准备爆破!”亚卡姆也只有此时才能口齿便给一会。
  无奈之下,赵行也只能一下跳到窗框上,将自己暴露在外头士兵们的火线之中,其他团队中人亦是有样学样各自找著一块安全的落脚之处。
  先是猛烈的火光与闷沉的震响一瞬而过,由于粗重的横梁并非如此简单便能破坏,破败不堪的木质地板也并未整块轰然下堕,而是一寸寸、一片片的被爆风掀起,再度将这破烂脏乱的客厅给炸塌大半。
  激荡的爆风挟带各类破片嘶吼著奔腾而出,将房内连同外头街道的空间都以烟尘填满,在外围杀契约者们的纳粹士兵一时失去了本已稀缺的视野,只能寻著记忆继续盲目射击。
  屋内,临时团队众人无不浑身挂彩,但多数人都还能稳稳站立在粗木横梁上或是其他安全地带,像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于契约者来说可还远不足以致命,几名近战输出的契约者更是立刻把握住时机、跟著赵行与张杰两人跳入地下室开始排除威胁。
  十多名身负不同伤势的纳粹士兵可都还困在目不视物的窘境,那堪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全力近身屠戮,眨眼就给通通撂倒在地,仅仅能留下一把钥匙作为纪念。
  跟著轰然落地的迪诺先是发泄似踹开脚边尸首,才恶狠狠的道:“继续前进,这个该死的地洞一定还有其他通道!快!”
  赵行此时也顾不上太多掩饰,一脚便踹破一片遮掩用途的老旧木板、抓起一具纳粹士兵尸首像是掷保龄球那样扔入通道。
  果不其然,随著几根铁线被扯落和插销拔出的清脆声响,石壁对面预设的险恶陷阱随即引爆,又是大量烟尘与破片射出这矮小的通道。
  已经非得依靠这样粗暴的手段前进了,在赵行的认知当中,现代战争可不是单靠一群拿著步枪的大兵横冲直撞,只希望,那最恶劣的猜想可别马上出现在眼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