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同于京城,这里昨晚上还月光清明,今天中午,便阴沉沉下起了雨。
  纳兰风婉拒了江南总督的好意,既然问题不在他这里,他便要开始启程,再往下查去。纳兰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便不再停留,告辞离开。
  下一站便是江南河督察,从这里开始,便由他们分配着招人修葺栈道,纳兰风想,问题应该就出现在这里了。
  他并没有先去和督察府里探查,而是在一家小客栈里住下,隐藏了身份。
  他一身从外地过来的商人打扮,坐在酒楼里,要了一份酒,一份下酒菜,便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别的桌子上的议论。
  这时候的酒楼都没有什么人,更别说青壮年。
  只见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桌上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穿着旧旧的灰色大袍子的老头一边喝着酒,一边摇着头幽幽叹道:“如今,世道都变了,这全天下都是那个河督察的天下了。”
  另一个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四处看了看后,喝下一口酒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那个穿着灰色袍子的老者一挥手,继续说道:“怕什么,年过六旬的老命,想要就拿走!”
  这个时候,穿着一身江南特有的绣花锦缎的老板娘拿了一小碟花生米走到那一桌上,冲着那个已经喝醉了的灰袍子老头说:“哼,您以为那河督察不敢吗?您就是什么事也不犯,照样可以把你关进监狱让您生不如死,既然您不怕,那就大声吆喝吧。”
  一句话,说的那两个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那老板娘又转了个神,扭着腰走到纳兰风跟前,妩媚的一笑:“这年头,别人都是往外跑,小弟你怎么却跑到了这里来?”
  纳兰风像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商人,喝了一口酒后,说:“怎么,我不能来这里吗?”
  那老板娘笑了两声,又转身走了。
  之前那个灰袍子的老头却端着酒杯坐了过来,这次却变得机灵些,先看了看周围,然后说:“这里的年轻小伙都被抓去为朝廷修葺栈道去了,不管你是哪里的人,也不管你同不同意。”
  另一个老头赶紧过来拉着那个人,骂着说:“你呀,就该喝醉在自己家里。”
  纳兰风趁机问:“朝廷不是有银两拨过来,人们不是自发的去修葺栈道吗?”
  那个精神点的老头看了看他,然后说:“你是外地的吧?这年头,朝廷还管平民百姓,看看这里吧,朝廷只要别再这样欺负我们就行了,所有的壮年都被拉去修葺栈道了,伤的伤,死的死,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
  这个老者拽起那个老头,一条胳膊搭在身上,便往外走,也不看他,只说:“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别平白无故在这里丧失了性命。”
  纳兰风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打在桌子上,看来,确实是这个河督察搞得鬼。
  老板娘追着那两个老头到门口,大声喊:“死老头,还没结账呢。”
  只听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下次一起算。”
  那老板娘便骂骂咧咧的又回到原位。
  纳兰风将一块银两放在桌子上,说:“跟他们的一起结。”然后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
  现在,他便要去那河督察府上,会一会那个人。
  出了酒楼,这里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被官府压迫的百姓,民不聊生,更别说好好生活了,甚至连一顿饱饭都没有。
  纳兰风独自一人来到河督察府,但一路上,他也做好了记号,早在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暗暗召集了自己的军力,他为了查案先走一步,想必一两天内,那些军力也能到吧。
  纳兰风敲了敲河督察府的大门,不一会一个小厮跑了出来,看到门口是一个壮年也不由一愣,这江南一带,还有这么年轻的男子吗?不由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让他进还是不该进。
  纳兰风温和一笑,低头俯腰道:“还请禀告督察老爷,我是从京城赶来的商人,听说江南这一带正在修葺栈道,我是专门过来想问问看缺不缺石料。”
  那个小厮听完后,才缓过神来,原来是从外地来的,便应了是,回神禀告去了。不一会,又小跑着回来,将纳兰风请了进去。
  让纳兰风惊讶的是,这一个小小河督察府,院落竟然比得上他一个王爷的院子。到处都弥漫着奢侈浪费的装饰。
  那小厮看他如此惊讶,不禁有些得意洋洋,挑着眉说:“看到这就惊讶了?我家老爷比这还大的院子都还有不下两处呢,等一会你进了院子,就该合不住嘴了。”
  纳兰风不禁握紧了双手,这是要贪了多少,才能养成自己如此的财大气粗。
  纳兰风暗暗沉了气,有些讨好的对小厮说:“现在看到这庭院,觉得那京城的和硕王府也肯定比不过,咱家老爷敢把院子建成这样,难不成是京城里有人罩着?”
  纳兰风看到这种样子的庭院,便觉得凭一个小小的河督察,怎么敢在这里放肆,任意妄为,他暗自猜想,肯定在这个督察府的身后,还有人。
  果然,那小厮让他把耳朵凑近,然后小声说:“听过当朝大将军慕容沧海吗?”
  纳兰风眉毛一皱,不想这事竟然跟慕容沧海有关。
  只见那小厮还要说什么,前方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说:“老爷让你把他先领到偏厅等着。”
  “是。”小厮便又重新领着纳兰风往旁边的一条小道上走去。看了看身后,然后对纳兰风说:“差点被你害死了。到了这里,就别那么多问题了,小心一不小心掉了脑袋都不知道。”
  纳兰风已经将疑心放到了慕容沧海身上,可是现在他想不通的是,慕容沧海怎么会和远在江南的小小河督察有关系,甚至还策划着将朝廷的银两扣下吗?
  已经来到偏厅的纳兰风,皱着眉头想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大概等了有三个多时辰,河督察才摇头晃脑的来到偏厅。纳兰风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也才三十岁左右的身材臃肿的督察,不禁有些诧异。
  让他感到诧异的不是他的肥胖,他身上的这些肉全是搜刮百姓贴上的,他一定会还百姓一个公道,将他这一身肥肉也全部还给百姓。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的年龄。才三十不到,竟然可以有那么大权力,竟然连朝廷的银两也敢动。
  河督察进来后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表情,看也不看纳兰风一眼,嘟哝着嗓子,说:“说吧,你想怎样卖你的石料。”
  纳兰风低下头,闷着声音说:“不知河督察想按什么价格买?”
  那个坐在椅子里的人,像是笑了,肚子上的肉用衣服也包不住,一颤一颤,慵懒的声音传来:“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在朝廷上获取功劳,早点完成这个修葺栈道的工程,我还用不着你的石料呢,在下面再多抓几个劳工,让他们从那边把石料搬过来就行。”
  说完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又停不住的肥肉晃了晃。
  纳兰风听着那个人的话,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想立马就去把那个人从椅子上打下来。但是为了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忍了。
  纳兰风又恭敬的点了点头,附和着说:“是,是。听说您还认识当朝将军慕容大人,就算从京城运石料,若是拖慕容大人的手,也肯定会很快就运到的。”
  提到慕容沧海,这个河督察看上去有些端正了颜色,然后说:“哼,若是我开口,慕容大人肯定会答应我。但咱们这小小督察,还是要讲规矩的,这么小的事情,怎么能麻烦慕容大人。”
  纳兰风暗暗听了明白,看来,这件事上,慕容沧海或许还不知道,但也说不准这两个人有没有什么牵连。
  纳兰风点了点头,然后说:“一切就按您的意思办,您出价多少,我就卖多少,只是别亏了我的本就行。”
  臃肿的河督察眯着眼睛笑了笑,似乎有什么奸计又在盘算中,他吩咐下人先将纳兰风安排在客房,说具体的事情明日再谈。
  纳兰风也想为自己的士兵争取一些时间,便爽快答应后随着下人,去到一个稍显偏僻的房间。
  这里到处都是黑暗的,现在外面有点亮光,打开门还稍微好点,但若是关上门,便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纳兰风独自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看来,这个河督察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果然,夜刚黑,他便觉察到屋顶上有人。他假装不知,暗自不动。这些人一直等到了深夜,才开始又有了动静。
  他们以为纳兰风已经睡着,便偷偷潜入房间内。
  对于习武之人,眼神本来就要好的多,即使是黑暗之中,也大概可以凭借刀光来看清一些人的分布。
  那些黑衣人围在床铺的周围,其中一个唰,用剑挑起了床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