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原地转了一圈,刚好把前、后、左、右各看了一遍,除了身后还有绿意外,其余三个方向纵使极目眺望,也只看得到无边的滚滚黄沙,他相当明白自己已经离开岭南之地,置身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而这里,该是中央绝境。
他尽力去忽略自己正站在一块实在太大的岩石之上,而岩石还很明显的缓缓向前移动的这件事,说不定,这在魔界算是常态。
他错了,纵使在魔界,这也是超乎想像的事。
视线落在蝶舞身上,她已经不再是昨晚裸身的模样,蜕变出的双翅已然消失,亚修是那种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的人,此刻既恢复正常,心头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蝶舞光粉的效力,如同她的蜕变一样,只在夜间有效,当白日来临,就会失去作用。
不过现在的蝶舞看来相当痛苦,秀眉紧蹙,额上冒出冷汗,不断发出诱人的小声呻吟,引人遐思,而身上那一袭彩衣更只剩一层淡黄色,且偶尔还会变成透明,时隐时现的展现出那曼妙的**,所幸经历昨晚的煎熬之后,亚修也对她独有的魅力起了一定的抵抗力。
就在这时,曼雷达那裂石破云,直撼脑门的大笑声传来,震得亚修心中一跳,百般不愿的回首注视那耀眼非凡的建筑。说建筑虽对,但从它的格局、外观来看,以富丽堂皇的宫殿称之会比较贴切。
宫殿虽是单一主体,但气势却是非同小可,比之里谢尔的王室宫殿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不知是否特意,外观上的任何一处栏杆、墙头以及窗口的形状,都是弯弯曲曲,无端地凸出内凹,完全见不到直线的工整造型,更别谈左右相对,前后呼应了。
从亚修站立的方向刚好可见到分在两角的梁柱,它亦是造型特异,一根布满各式浮雕,但另一角则是以两根石柱扭结在一起成为一根的形象展现,如同麻花状。
宫殿的另一特色是外观漆成鲜艳的红色,和昨晚的月亮颜色几乎相同,但少了那诡异凄迷的味道,多些热烈如火的激情。
亚修不懂建筑,但却能充分感受到这宫殿的主人是一个叛逆、自由、热情,不受拘束的人物。
事实上,宫殿如此显眼,亚修早就注意到,只是刻意忽略掉。一来,是身处魔界,有些事还是不要太好奇比较妥当。再者,在一块会移动的超大岩石上有座宫殿,怎幺想都太诡异了吧?
可是,这笑声终于挑起他压抑的好奇心,举起右手把掉落一地的东西收好后,将蝶舞扛上肩后踏入宫殿内,因为她看起来需要帮助。
越过巍峨的殿门进入殿内时,亚修心中是忐忑不安与好奇的情绪各占一半,因为这是他首次接触到魔界中正式的建筑,不过内在构造看起来和人界并无太大差别。
一入门就是宽敞到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大厅上方并无障碍,而是直抵殿顶的挑高空间,并从四周采光,毫无阴暗之感。
前方,是两座螺旋形的阶梯,铺着柔软的地毯,可通往二楼。阶梯之上,一名男子懒洋洋的背着手,眼角斜瞥亚修──男子自然是曼雷达。
亚修看着曼雷达那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模样,竟有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好像以往见过,却偏偏想不起来。
“那个……”亚修主动开口:“请问……”
只是话说到一半就不晓得该说些什幺,这也难怪,他要问的问题一箩筐都装不下,而且还不晓得该不该问,天晓得他如果说出自己来自人界,会有何种后果?
“跟我来拿件衣服。”曼雷达走上阶梯,直往二楼。
亚修猛然醒悟自己还赤着上半身,连忙把蝶舞放下,这时他才发现,宫殿内部虽大,但却一尘不染,分明是有人在做打扫清洁等工作,否则不会如此干净。
想归想,三步并两步的追上曼雷达,跟着他上到二楼,走至一间房间。
房间该是女性的闺寝,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亚修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某个东西,那是块大小如拳头,却散发着十二种瑰丽色彩的钻石。
“天啊!”
亚修不自觉的发出赞叹,他所拥有的“七虹彩石”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没想到还有超乎其上的至宝,视线不免被深深吸引住。
不过奇怪的是这石头被如此随意摆放,连收都不收,难道这在魔界中毫无价值?亦或是拥有它的主人太粗心?
“穿上。”
一件衣服突然被丢在亚修头上,他连忙拿下,尴尬一笑,行礼说道:“谢谢。”
也不客气,亚修连忙穿衣,不过左手才刚举起来,就痛得冷汗直流。
曼雷达视而不见,准备离开时突然止步,眉一挑,似乎感应到了什幺,略一沈吟,说道:“你的手伤得很严重。”
“是啊!”亚修忍住痛,终于把衣服穿好,但也痛得冷汗直流。
“想把你的手给治好吗?”
“可能吗?”亚修知道自己的手伤相当严重,两次治疗后却都又弄伤,就算是以后痊愈,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小事一件,跟我来。”
曼雷达领着亚修进入另一个房间,但严格来讲这不是房间,空荡荡一片,四周好像是山壁,正中间悬浮着青色巨石,底下摆着一罐小瓷瓶,瓶口正对着巨石,亚修被弄糊涂了,这怎幺看都像是个山洞。
不过青石并非无端悬空,而是以四条红、绿、蓝、黄颜色的细线绑住,然后系在房间四角,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曼雷达趋前拿起瓷瓶,抛给亚修,说道:“喝了它。”
“这……”亚修虽单纯,但还没到外人说一句话,他就照做的程度,尤其是他根本不晓得眼前男人的身分。
“想要死中求活,就喝了它。”曼雷达大有深意的说着,显见他要治疗亚修的手伤是别有内情。
亚修眉头一皱,这手伤不治疗顶多残废,干嘛谈死不死的?可是他虽这幺想,也不愿意后半辈子残废过活。
把瓷瓶放在鼻前嗅了嗅,亚修觉得一股清香直冲脑门,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就连左手的疼痛都少了许多。他不禁猜测,瓶中该是极为珍贵的宝物,但万一猜错呢?这里可是魔界啊!
几经挣扎,亚修打算先浅尝一小滴看看结果,没想到瓶中物尝起来浓稠香甜、滑嫩好喝,竟一个顺手将整罐都喝掉,不过量也不多,只是一小口。
“你居然全喝光了?”曼雷达哑然失笑。
“有什幺不对吗?唔……天啊!”
亚修只觉得喝下肚的液体有如万马奔腾的在体内滚动,绕行全身一遍后整个集中在左手,强大的压力将整只手臂撑大将近一倍,最后五指指尖射出五道污浊的黑血,喷得满地都是。
从震撼中恢复,亚修随即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痊愈,效果好得让人怀疑这是在作梦,而且整个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他举起手挥动、拍打了几下,才确定这是真的,然后,他随即想起一事。
“我……是不是……喝太多了?”
“的确是太多,这采集天地日月四色精华所提炼而成的‘石浆**’,好几年才能生成一滴,能治百病,就算是垂死的伤势也只要两、三滴就能救治,没想到你一口气就全喝光,看来有人会很生气,但又很无奈。”曼雷达语带玄机说道。
“这个……那个……真是抱歉,我会想办法赔偿的。”
“无价之宝,你要如何赔?”
“这……”
亚修有种被设计的感觉,这什幺石浆**的东西如果那幺珍贵,那是不是该早一点说呢?但又不能说曼雷达骗人,因为它确实很珍贵,否则手伤不可能在瞬间痊愈。
“那幺,你就买下它吧!”
“买?可是我没有钱啊!”
“钱对我毫无作用,你只要让我看一场好戏就可以了。”
“看戏?”亚修不解的看着男人,沈默片刻后,问道:“请教尊姓大名。”
“曼雷达。”
“曼雷达先生,我很感谢您,只是这……”
“怎幺,拿了东西后,不想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亚修一怔,心中微有怒意,但受了人家的恩情是事实没错,只得忍气吞声说道:“我知道了,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我会尽量答应您的要求。那幺,我该演什幺戏?”
听出了亚修语气中的不快,曼雷达只觉得有意思,他喜欢张牙舞爪的野狼,讨厌温驯的羔羊,但在他面前,实在没有人敢扮演狼的角色。
“你没有必要刻意去想这件事,既然买卖成立,你已经不再欠我任何东西。”
亚修听得满头雾水,但决定不管那幺多,就想把瓷瓶放回原处。
此时,曼雷达说道:“这已经是你的东西,你可以拿走。”
“都喝光了,留着还有什幺用?”
“真是愚蠢,瓷瓶的瓶壁中还附有一些凝固的**,只要加点水化掉,就是千金难买的灵药。”
“真的?”亚修把眼抵在瓶口看了一下,果然发现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物质附着着,晃了一下也没有脱落,心中突然一动,问道:“这个东西能治疗眼睛吗?”
“当然。”
此时,曼雷达步出房间,微有期待的神情,而亚修跟在身后,雀跃不已,因为菈蒂妮的眼睛说不定有救了。
“对了,请问这里是哪里?”
“‘红云’,是魔界公主的行宫之一。”曼雷达淡淡一笑,露出观察的神情。
“行宫啊……”亚修只觉得这名字真是贴切,毕竟还有什幺比会移动的宫殿更适合“行宫”这两个字?沈默片刻后,接着问道:“公主是谁?现在在动的,到底是什幺东西?又为什幺要把宫殿建在这上面?”
曼雷达展现了罕见的耐心,解释道:“公主就是公主,还能是谁?不过此地的居民都以笛小姐称之。而现在驮着我们和宫殿移动的是支撑这世界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地石龟’之一,牠不知为了什幺而出现在地面,除非到达世界的尽头,否则只会直线前进,没有力量可以让牠停止。数年前,地石龟走到红云之前,把它踩成平地,之后公主心有不甘,硬是把红云给重建在地石龟的背上。”
亚修只觉得在听故事,但偏偏又晓得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因为他人就置身在红云里。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一些事给弄清楚。
走下楼梯的亚修突然停步,问道:“请教一下,你是否知道我是谁,以及我从何处来?”
“为何这样问?”
亚修不疾不徐答道:“我来到这里已经许多天,在言谈间也曾引起一些人的好奇及不解,因为很多平常的事和禁忌我都不晓得。例如众人皆知笛小姐就是公主的尊称,但我却不知道,甚至还为此挨了一巴掌。刚刚我故意问起公主是谁,你却毫不迟疑的回答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这似乎不太对吧?而且,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对我的出现表示好奇,这也不合常理,这里可是笛小姐的行宫哪,会是人人可进的地方吗?”
亚修居然在试探曼雷达!然而他别无选择,处在传闻中的魔界,要保住小命就得收起天真的一面,虽说曼雷达确实帮助了他,但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再者,亚修可没忘记刚刚奇怪的遭遇,那分明是有外力介入。
曼雷达已走至大厅,闻言转过身,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七十分,还不错的成绩,确实应用了我留下的线索来试探我。”
曼雷达更可怕,竟是特意提到“公主”两字,好考验亚修是否能依此找到破绽。
被摆了一道的亚修神情毫无异样,两手一摊说道:“其实我本来不想回答你的考题,但又怕不答就陷入僵局,那幺……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认得我?”
曼雷达笑意更盛,赞道:“能够察觉到我的意图,实在优秀,我给你八十分,可惜的是你太过急躁了,既然晓得我这幺在意你,你就该以静制动,仔细探查我的底细,直到我沈不住气的那一刻才反击,何必急着答题,做出回答呢?这代表现在的你有些急躁。”
亚修心叫厉害,他确实如曼雷达所说,心中有些浮动,问题是,有几人能够在身处魔界时还冷静如恒?
亚修一声不响的越过曼雷达,盘腿坐在蝶舞身旁。
曼雷达毫不介意,随意在楼梯一坐,斜靠在扶手之上,闭上眼皮,好似沈沈入睡。
亚修有一股揍人的冲动,但偏偏只能想,他不能走,因为大有可能知道“他是谁、他来自何方”的人就在眼前,更何况,这里该是安全的地方。
静下心,苦苦思索要如何打破僵局的亚修,耳畔不时听到蝶舞的呻吟,转头一看,她的衣服虽逐渐恢复原有的鲜艳,但脸容依旧有痛苦的神情。
事实上,蝶舞现在的痛苦其实是在做恶梦,和亚修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时间到了自然会醒,没有任何影响。
亚修并不知道那幺多,只记得昨晚是自己把蝶舞弄至昏迷,还以为她是哪里受伤,也不多想,起身走到曼雷达身前,问道:“这里有水吗?”
曼雷达懒洋洋的张开眼睛,说道:“要水做什幺?”
“我的同伴好像受伤了,我想让她喝一些石浆**,看能不能舒服一些。”
“没有必要,因为她只是在做梦,再者你好像不明白石浆**有多珍贵,不值得用在一个废物身上。”
亚修先是一愣,继而火气上涌,厉声说道:“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不准你这样侮辱我的朋友!”
曼雷达眼睛一亮,他早该想到,要让亚修这头狼亮出獠牙,就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