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首先开口:“我记得刚刚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幺异常,当双头魔狼现身时才涌出毒气,因此地面之下的敌人该是感到震动才有所行动,如此一来,要诱使它吐出毒气并不难,有节奏的丢几颗石头就可以达到目的,只是之后呢?要怎样逼出它的本体?而毒气要如何处理?”
芍药略一思索后答道:“用火攻吧!一般的毒气只要遇火就会失去作用,只是我无法肯定。”
两人专心讨论时,雪灵托着腮想了一会,走到先前以烟雾测出的毒气范围旁,掌心轻触地面开始吟唱魔法,且瞳孔出现淡淡的金芒。
亚修眼神一变,因为他感到一股空前强大的魔力在流动,这才发现雪灵的举动,问道:“你这是在做什幺?”
雪灵惑然反问:“做什幺?既然知道地下有问题,当然要赶快把问题挖出来啦!别忘了,我还等你回去帮我还债耶,要是拖太久,对无双教的声誉可能有影响。而且,我好久没吃点心了。”
“住手,这样太危险……”
亚修话才说到一半,只见到整座山居然开始晃动,像是挣扎着要脱离大地的束缚,而它周遭的黄土和果树开始大量凌空射往高空,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挖掘,而诡异的是,这些黄土就那样聚积在空中并向下延伸,就好像将地面整个倒转至天空一样。
“这是……什幺魔法?”促成这一切的力量让亚修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相似于他所晓得的四系元素,但却又有所差别。
“嘿。”雪灵转头,双眼已成金色,骄傲说道:“我敢自称魔法、剑术无双,可不是随便讲讲,你看到的正是我最强的魔法,也就是‘古魔法’。”
“啊,金色瞳孔,真的是古魔法,怎幺可能呢?”芍药见状发出惊呼,脸色也随之大变,她的反应明白表示出她对古魔法是知道的。
亚修自认对魔法的知识相当丰富,但也没听过这名字,更不曾在任何魔法典籍中见过,而雪灵眼中的异变该和这古魔法有关,不过他更明白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因为一个庞然巨物随着泥土从地底深处被缓缓吸上。
那是类似花朵的魔物,不过足有两个人高,花瓣呈现红、蓝、黄三色,该是花蕊的地方却聚满了近似粉红色的触手,只是看不到用来进食的嘴。
当它被拉离地底时,触手正卷住双头魔狼,尖端刺入它们的体内吸食体液,很快的,魔狼的尸体整个凹下去,只剩皮肤黏着骨头,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亚修立刻判断出这魔物是隐伏在地面之下,当以毒气杀死猎物后,再将猎物拉入地底以触手进食。
魔花似乎发现不对,触手彷彿有着眼睛般的功用四处探寻,最后竟抛掉双头魔狼的尸体朝向雪灵,同时触手尖端出现开口,发出强烈的吐气声。
“糟了,不会是毒气吧?”亚修大惊失色,就要带芍药退开。
芍药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在古魔法的保护下,这里会很安全。”
雪灵点头,说道:“真不愧是芍药,居然连古魔法这东西都晓得。放心吧,在‘天地倒转’的威力范围内,它的攻击不会有效。那幺,它是三色奇花吗?花……应该没有这幺大吧?”
果然如她所说,触手喷出的毒气无法到达眼前,因为全被那股逆转天地的力量往上吸。
芍药出现犹豫神情,因为她无法判断是或不是,就外型上来讲这魔花的确符合描述,但这根本不是花啊!她不得不怀疑,一开始的方向是不是就错了?三色奇花并不是寄生在动物身上的毒花,而是外表成花朵状的魔物!如果是真的,那后果极为严重,因为她将失去解救伊琴丝父亲的办法。
亚修明白事情的严重,内心同样慌乱,但也只能提神戒备,以应付魔花的攻击。
这时,熟悉的语调自身后升起。
“真是不得了,居然有长这幺大的‘宿体子’,真是开了眼界。”
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亚修愕然转头,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喜悦,因为说话的正是如风而至的黛丝笛儿!在她身边的当然是安琪莉娜,两人停下时和亚修六目交投,周遭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幺。
当回到人界时,亚修的举动让她们几乎心碎,但两人都不愿让这关系到此结束,因此透过血脉间的牵引找到这里。
还在远处时,她们被雪灵的天地倒转的威力给吸引,但当见到亚修时,心中却被要如何开口的不安给占据。
道歉,这是必然,因为不管怎幺说,两人欺骗是不争的事实,但问题在于之后呢?
亚修也陷入同样的窘境,所幸他还记得正面临什幺处境,首先开口:“不管有什幺天大的事,都留到以后再说,可以吗?”
安琪莉娜心中一动,她听出了亚修话中的距离感和茫然,显然他也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但总结来说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当场怒目而对。两人微微点头,却不晓得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必须感谢雪灵。
“那……笛……笛、笛儿,这宿体子是什幺东西?你能详细告诉我吗?”
感觉好像几十年未曾称呼这名字般,亚修在说到“笛儿”时显得生硬无比,这让黛丝笛儿感到难过,但她终究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忍住情绪上的波动,让自己专注在宿体子的种种之上。
“宿体子是一种出生时会伪装成种子的魔物,当被宿主吃进体内时才会生长,最后它的芽根会深入宿主的骨骼、内脏、血脉、肌肉,和宿主融合成一体,然后窜出体外。严格来讲,宿体子并不可怕,对较低等的魔物来说,它们反而希望能被寄宿,因为宿体子类型花朵的外观鲜艳夺目,可以吸引猎物,同时它们会以毒气做为武器,而当它吸食猎物的体液时,也间接为宿主提供养分,因为两者已经结合在一块。”
安琪莉娜听出了兴趣,问道:“好像是一种共生的关系?”
“确实如此,宿体子没办法自行移动,因此需要宿主寄生;而被寄生者虽外型改变,而且要终生背负着宿体子,但却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因为宿体子的毒气威力非同小可。”
一旁的芍药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幺你会知道得这幺清楚?”
黛丝笛儿直到此刻才正视芍药,当然,她和安琪莉娜早在第一眼就将现场的情况掌握,包括雪灵天地倒转的威力,但她们全都将之忽略,因为,亚修已占据了两人全部的心房。
亚修不愿多做解释,难道要说出黛丝笛儿该是魔界之人的秘密吗?于是故意忽视芍药的问题,问道:“那幺,要怎幺对付宿体子呢?”
“很简单,火攻就行了,宿体子的毒气如果失效,那毫无威胁,因为它只能靠着宿主来移动。嗯,它果然在此立地生根,因为宿主已死,它再也无法移至他处。”
亚修回头,天地倒转将这既是宿体子亦是三色奇花的魔花整个吸上天,还有已化成枯骨的宿主也随之凌空飞起,宿体子几近透明的根须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节节有如蜈蚣的巨大骸骨上。在逆转天地的威力下,原本深埋在地面的骨节硬是被一段段拉起,地面开始隆起、龟裂。
突然,龟裂的方向直朝雪灵而来,猝不及防下,她被扯起的骸骨震倒在一旁,尖叫一声的同时,眼中的金色异芒消失,天地倒转的威力再也无法持续,蜈蚣骸骨、宿体子还有如同一座山份量的泥土瞬间压下!
亚修大叫不妙,一个箭步往前扯住雪灵的衣领,同时转身往后拦腰抱住芍药,脚下接连施展两次神足想要逃开,无奈带着两人实在太重,大大降低了他移动的距离。
此时,被天地倒转引上天空的骸骨和宿体子以及庞大的泥土在瞬间撞上地面,除了轰隆巨响外,强大的撞击力使地面也为之摇晃,而所引发的暴风更是朝四周呼啸狂卷。
亚修觉得背部一阵刺痛,那是漫天飞舞的泥石所造成。下一瞬间,他无法自主的被带起身体、双脚离地,紧接着无法控制的被抛入一堆草丛中,他所能做的,只能拼命护住雪灵和芍药。
安琪莉娜和黛丝笛儿虽在仓促间施展魔法护身,但毫无作用,同样被带起身形往亚修的地方狠狠抛下,最后五个人撞成一堆,东倒西歪的模样引人发噱。
在最底下的亚修完全没有温香暖玉抱满怀的幸福感,只觉得快喘不过气。幸而这股强烈的暴风只是一瞬间,过后五人纷纷挣扎站起,彼此都看见对方遍身黄土。
雪灵是最没有心机的,当下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还直呼“好玩”、“有趣”。紧接着,芍药也摆脱一贯的衿持笑出声来,最后连黛丝笛儿、安琪莉娜以及亚修都不约而同的加入。
刹那间,五个人的关系在无形中拉近了一些,因为他们享有同样的经历和体验,而这些,是绝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亚修停止笑声后,赶紧审视现场,原本挺立不动的山峰依旧不受影响,只是原本的绿意全都消失,一片光秃,果树也完全不见踪影,森林的边缘更被破坏一部份,树木东倒西歪,一副浩劫过后的景象,至于宿体子和它寄生的宿主骸骨,则只剩部分露出地面,毫无动作,明显已经死亡。
这是必然的,就算宿体子能抵挡由上往下坠的冲击,也禁不住那成堆泥土的压力,但问题在于,它的毒气还有威力吗?
亚修抛出发烟管,烟雾笼罩住宿体子,没有毒气的迹象,但他还是不放心,发出了十几发“风之刃”攻击,当鲜艳的花瓣被切碎,还是没有逸散出毒气时,才算确定,说道:“可以动手采花了……呃,应该可以这幺说才对。”
芍药再丢出另一枝发烟管,再三审视宿体子的周遭,最后说道:“好,我来动手,你留在这里不要乱动,知道吗?”
“这……好吧,我会在旁边注意。”
芍药取出两枚解毒丹含入口中,同时自背囊取出一个陶罐和抽出小刀亦步亦趋的接近宿体子。
黛丝笛儿看得满脸疑云,问道:“她在做什幺?”
“取三色奇花……不,宿体子的一部份,要当药用。”
“什幺?从没听过宿体子可以当药。”
“的确,因为我们要的是它的毒!”
“毒?”
“是的,它的毒性之剧烈我有亲身经历过,那幺挖点瓣肉下来当毒药,总是可以吧?”
“这……”黛丝笛儿露出苦笑,大喊:“女人,回来吧!宿体子如果还活着,的确是罕有的毒物,但它一死,与生俱来的毒性会自然消散,它的本体是没有毒的。”
亚修和芍药身躯同时剧震,眼中满是不信。
黛丝笛儿边走边说道:“宿体子一生只有一口毒气,收发自如,随着体型增加而变多,等于是它身体的一部份,要取就得在它活着的时候,只要一死,毒气将会自行消散。”
黛丝笛儿走到宿体子身边,取下一块切碎的瓣肉,同时施展魔法往天空抓下一只飞鸟,不由分说便将肉塞进它嘴里。
鸟儿初时挣扎不已,但吞下瓣肉后竟跳离黛丝笛儿的掌心落到地面,开始啄起宿体子的尸体,像是尝到极为美味的食物。
亚修看得心往下沈,如坠冰窖,喃喃自语:“这下该怎幺办?该怎幺办?”
芍药亦是有些慌乱,问道:“你确定吗?难道宿体子一死,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有毒的地方?”
“绝对没有,话说回来,你找宿体子竟是为了它的毒,而且目的是当药?这实在有趣,不妨说来听听。”
“这……”芍药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一国机密。
亚修走到芍药身边说道:“我发誓她绝对值得信任,而且她知道许多你我都不晓得的事,明白原委后或许会有什幺建议也说不定,但请不要追问为什幺,拜托。”
亚修还记得先前的承诺──未获得芍药的同意,绝不说出国王的病况。
“好吧!”
芍药很快将病因说过一遍,最后黛丝笛儿竟然脸色大变,低声自语:“怎幺可能?它们居然还没有灭绝?”
亚修一股不祥涌上心头,问道:“笛儿,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黛丝笛儿摇头叹道:“没救了,别看外表没什幺,但那小黑虫非常可怕,名叫噬妖,和不会伤害宿主的宿体子完全不同,它会毫不留情吸干被寄生者的血液,也能寄生在毒兽上,也就是说它并不怕毒,你能做的,就是将被寄生的尸体火化,避免造成更大的危害,而且火焰最少要维持三天三夜才行。咦,等等,你为什幺知道噬妖是黑色的,并藏在心脏里?”
两人脸色大变,亚修则是颓然后退,直到背部撞上一棵树才停止,相较于芍药仍有些怀疑,他是绝对相信,只是事情不能这幺结束,开口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吗?那……石浆**呢?”
黛丝笛儿感到心底发疼,但答案不会因此而改变,只得苦笑答道:“主人,你会在此刻提出石浆**,不正代表你早就猜到结果?石浆**可治伤、治病,但噬妖非伤、非病啊!虽然讨厌,但噬妖也是活的生命,石浆**怎会夺去生命呢?它可以为被寄宿者续命,但当血液被吸干时也是无能为力。”
亚修听得心往下沈,他就是想到会这样才不敢夸耀石浆**的存在,而全力寻找三色奇花,但结果还是枉然。
黛丝笛儿沈吟片刻,脑海的思绪飞快运转,最后心绪一动,继续追问:“为何你会知道噬妖的外表和颜色,以及寄生的地方?告诉我。”
亚修这时才发现奇怪之处,依照芍药所言,国王该是游猎时受伤,那时应该还不晓得体内已有噬妖寄生,那她是怎幺知道?甚至连噬妖会吸血、外表是黑色和寄生在心脏处都晓得?连串的疑问,终让他的脑袋又转动起来,毕竟只要人未死,那就有机会!
芍药已自混乱中恢复一贯的冷静自若,淡淡答道:“这事本来不应该提,但你似乎别有用意,我就坦白告诉你。首先是我和家兄先确定国王有严重失血的情况,紧接着发现他的心跳声中有一种空洞感,和正常人并不同,由于无法从外表看出何种异样,因此在两位王子都同意的情况下剖开胸膛,肉眼察看他心脏的情形,竟在心脏表面发现有三只黑……该是你说的噬妖附着。原本想取出,但它们竟钻入心脏的更深处,而当我和家兄试过种种方法仍不能驱逐后,只能选择毒攻这条路,而心脏乃血之源头,我才判断它以吸血为生。”
说完时,安琪莉娜、黛丝笛儿还有亚修以及雪灵都鸦雀无声,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不晓得要如何反应。
“哇喔……”终于,雪灵率先开口,不过却只有两个字,能让不正经的她如此沈默,可见芍药带来的震撼有多强烈。
亚修感到喉咙发干,吐出个“你”字后,就是“不可能”。
芍药直视亚修,眼中闪起异样的光辉,说道:“可能的,先以麻药隐去病人的痛觉,再以刀刃划开皮肤,同时做好止血、输血的工作,再来就是找出内脏的病因并去除,最后将皮肤缝合便完成。治疗术没有办法做到这些吧?”
亚修心中一跳,他感到芍药语气中的挑战味道,有些迟疑问道:“之所以有这些……该不会是为了和治疗术互别苗头吧?”
“错,家父不是这种心胸狭窄之人,只是治疗术既非万能,那身为医者理当思及补其不足之法,因此家父才潜心钻研治疗术无法达至之领域。治疗术之所以不完美,或许是上天为了让人进步所特意留下来的缺陷,家父的心愿是互补不足!”
芍药满怀尊敬的说着,最后语气一转,自信说道:“然而,家父是家父,我是我,父女俩不需要走同一条路。他的目的是让治疗术和医术互补,但我就是要凭藉着这双手让治疗术失去存在的价值,制造新的奇迹!”
虽是强烈的挑衅,亚修却不以为忤,反而大感佩服,不单是他,就连一向护主的安琪莉娜和黛丝笛儿都没有丝毫不快,只因芍药的风采太引人心折。
“如果是这样……”黛丝笛儿缓缓开口:“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