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朴园,灵儿忙着招呼着仆妇替那些新来的孩童洗涮换衣。凌别则是先将扛着门板的二人打发走,又令府中仆从取来担架,将神智不清的刘协抬到老徒弟吴明炼丹制药的楼宇之中。
  “师……呃,咳咳,徒儿呀,这个伤者是谁?”正在默坐运功的吴明见到凌别行来,刚想起身行礼,又听得门外还有人声,连忙收住话音,摆出一副沉稳熟练的派头,命令着仆从将担架小心置于榻上。
  凌别挥退仆从,说道:“这人在市中为了保护一个孩童被人打伤,你给他看看吧。”
  趁着老徒弟检查刘协伤势之际,凌别又将刘协如何骗取灵儿同情一事告知吴明,要他自行斟酌行事,便一人出了门去。
  “刘协……我为什么会对他生出亲近之感呢。莫非……”凌别心中暗自纳闷。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刘协之时,心中便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并不是他的记忆,因为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刘协这个人的存在。
  一块石子儿砸到凌别额角,将他从神思中唤了回来。
  凌别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身形颇为壮实的孩童手中把玩着许多圆亮光洁的鹅卵石,正冲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着。这个孩童身边,又有两个小子正将一个柔柔弱弱的孩童按在地上,玩着骑马的游戏。被当做马儿来骑的孩童,流着泪水和汗水,一边哭,一边在地上爬着。嘴里还在模仿着马嘶之声。逗得二个骑马孩童咯咯直乐。
  领头的壮实孩童满意的打量着凌别傻愣愣的表情,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看着眼前这个刻意摆出一副老大摸样的孩童,凌别不由想到了永安城的卫虎,那也是一个以打架闯祸闻名的小霸王。据说有一次,卫虎一人便将三个欺负着猴子乐颌大孩子给打得哭爹喊娘,从此一见到他便腿软脚颤,叫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孝敬亲爹亲娘都要听话。他曾经就干过迫使那些大孩子们给小伙伴当马骑的事情。不知要让卫虎来和这小子打上一架,哪个厉害一些?
  一个缺了一根尾指的孩童见凌别矗立不动,翻身下“马”,恶狠狠道:“小子,你是聋了吗?老大让你过来,听见没有?”
  另一个生得粉嫩白净,样貌颇为好看的孩童立即附和道:“二人骑一匹,马儿都跑不快啦。让他也来当马,这样我们就能一人一匹,多好。”
  凌别哈哈一笑,转身欲走,又见灵儿自远处行来,便驻足留步,准备看看她如何管教这些由她领来的孩童。
  “哎呀!你们在干什么,小虫你怎么哭了,还弄得这么脏!”灵儿抱起脏兮兮的小娃,爱怜的替他抹着泪水。
  名为小虫的孩童抖抖索索的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众人,嚅嗫道:“我,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真是这样吗?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凌别,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灵儿有些狐疑的问着,她见小虫一身新衣都破了好几个口子,并且染满着灰土污垢,这哪是摔了一跤,分明是摔了十七八跤还差不多。
  凌别好笑道:“问我干嘛,他有没有挨欺负,他自己应该很清楚吧。”对于此种任人欺凌都不敢反抗,甚至还要替欺辱他之人遮掩罪责的软蛋儿。凌别可没有替他出头的兴趣。
  “龙儿姐姐,我看到是他在欺负小虫。他还威胁说谁敢多嘴就要揍谁……”缺了一根尾指的小娃指着凌别,信誓旦旦的说着。
  “对对,我也看见了。小虫你说是不是?你不用怕,我们都会给你作证的。”另一人连声附和着。
  小虫看看三人,又看看一脸平淡的凌别,高声道:“是,是的,是他打我。还要把我当做马儿来骑。呜呜呜灵儿姐姐,他欺负我。”
  凌别闻言,顿时就被逗乐了,此种将祸水引向他人的做法他见过许多,然而孩童也会玩这种花样,他倒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当下就说着:“这几个小子心智不纯,恐怕难以教化,我建议你把他们都赶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为首孩童闻言,顿时以一种凶狠的目光盯上凌别,要不是有龙灵儿在场,他一定会立即扑上去揍死这个讨厌的家伙。凌别衣着粗鄙,从来都是一身粗布青衣扮相,从衣着上看,他比之那些得到灵儿救助,穿上细布棉衣的孩童都是不如。所以这几个小痞想当然的认为他一定也是灵儿从大街上拣来的孩童,并且还不是十分得宠的样子,要不然,为什么他穿得这么寒酸呢?
  凌别感受着几个孩童不怀好意的目光,只觉有些好笑。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他修炼千年,都没有被人陷害过。没想到会被这些小家伙们诬陷了一回。“几只养不熟的小狼,让你们在这儿混吃混喝,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来坑陷我……”凌别心中没好气的想着。
  龙灵儿无奈的看了看凌别,又看看那三个口口声声称说凌别施暴打人的孩童,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三个真是太不乖了。欺负小虫不算,还想说谎骗我。还有你,小虫,分明是他们在欺负你,你为什要诬陷凌别,说谎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我要关你们禁闭。”灵儿唤来家仆,不理几人哇哇叫喊之语,命令家仆将这几个惹事生非的孩童全部扔进小黑屋中反省思过去了。
  “坏弟弟,你怎么不对我说实话呢?老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可不好哦。”处置了几个小痞,灵儿不满的对着凌别说教起来。
  凌别不削的撇撇嘴,说道:“明摆着的事情,还用我说。”凌别心中也有些不解,妖族统治者对待犯错的人族绝对没有那么好心。许多妖族和半妖,大多都是将凡人当作聪明一些的家畜来看待的。这个灵儿身为妖中皇族。她怎会有心情同情起人族来?
  “你是不是从小就跟着你师父,没在幻渊大陆住过多久呀?”凌别试探的问着。
  “哎?你怎么知道的?不说这个啦,修炼的日子那是十分无趣的。走,姐姐带你探望刘协去。”
  ————————————
  二人行至吴明居所,就见刘协跪倒在吴明脚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着吴明哀声哭诉着什么。
  老道吴明躺在一张绵藤躺椅之上,任由刘协说得如何凄婉哀绝,全当耳旁之风,自顾捧起一部医术,细细研读。
  刘协说得口干舌燥,都不能使吴明稍假辞色,心中暗急之刻,忽见灵儿行来,立即假惺惺道:“既然老仙执意不肯相帮,晚生也不敢厚颜相请。我这就以死明志,以证清白……我,我要投河,你们都别拦我。”言罢,就作势要向着屋外冲去。
  老道吴明放下医书,提醒着:“屋外那条卵石溪流宽不过丈余,深不及腰际,你千万不要跳。从此出去往西行百十丈,有一处荷塘,那里水深得很,正合你自溺之用。”
  刘协浑身一震,心中暗骂老鬼够狠,高叫道:“多谢老仙指点,我这就去死!”复又深情款款的凝望着龙灵儿,躬身一礼,颤声道:“龙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小生今生恐怕无以为报,我们来生再见了……”
  见这刘协似乎真要去死,灵儿连忙阻住刘协去势,埋怨似的瞪了吴明一眼,和声道:“刘公子切勿轻生。你若真有什么苦处不妨说与我听,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呢。”
  刘协苦叹一声,又开始向着灵儿吐起苦水来。说是当今圣上有心清查国蠹,此乃天下万民共誉之大德。奈何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使得圣上对肃王府生出了一些间隙。老仙吴明不肯向皇上陈说冤情。王府上下百多口人,迟早都要化为冤鬼,那不如早些去了吧……这话就是刘协夸大之言了,刘策清洗权贵,是不可能真把国中所有贵族全部杀光的。元武国历朝,采取的是士大夫同贵族相互制衡的政策。各大贵族虽无权直接干预地方政治,但是掌握着监督民生的权利。真要将贵族全部杀得一个不剩。地方权臣无人能节制,这就是祸不是福了。刘策所为,是想要趁着天下大乱,众多权势阶层无法联合反抗之际,将那些旧有歪制一并破除新立。并且培养出一批能够接受他理念新兴权势阶层,从而慢慢取代旧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不是朝夕之间能够完成的。在他行使新法过程中,只要这些旧制权贵能够知情识趣,不挡他的道,他也不介意赏他们一块骨头,让他们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当然,若是有人想要以一些激烈的手段违抗王命,刘策就有理由以更激烈的手段将这些挡道之人一一除去。
  灵儿听完刘协声泪俱下的称述,泪汪汪的目光看向吴明,恳求之意不言而喻,吴明只当未见,刚要出言婉拒,忽闻凌别传音,不由好奇了看了凌别一眼,再次确认了师尊意向,才道:“这样吧。你若有何冤屈。我可将你引见给皇上,你自去分说。你若真像你所言那般无辜,皇上圣裁,定然不会冤枉了你。”
  刘协此刻也认识到,老道吴明绝无说情之意,想想能够有个面圣的机会总好过一无所获。即使不能保得全族,凭借自己的口才,也好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念及此处,他也就不再作态寻死,先是谢过老仙大恩,复又乖乖躺上床榻,养伤去了。一场苦肉计,假戏真做之下,失血过多。身体并不强壮的刘协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要不是怕吴明一看自己脱离危险,一闪身又不见了踪迹。他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撑着病体闹死闹活的。这不但是一个脑力活,更是个体力活……
  看着刘协沉沉入眠,凌别双目泛起阵阵金色涟漪,他要看看这家伙脑中究竟有些什么玩意儿,怎会引起自己神念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