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潮国都——惠水城
兆泫提着一壶小酒,一步一颠的游走于市街之中。整理提供兆泫身着一身邋遢道袍,一头黄绿交杂的长发也不结髻,只是随意绑个辫子挂在脑后,招摇过市,引人侧目。兆泫身形老朽,眉宇之间却不显老态,一双晶亮的绿眸透露出丝丝幽光,使人不敢直视。他早年醉心于丹道,不幸误服铅汞,致使肉身受创颇深,幸亏师门长辈发现得早,一条命虽是救了回来,但是也落下了病根,从此变得嗜酒如命,一日不食,便口干舌燥难以入定。并且毛发,瞳仁都呈现出古怪的绿黄二色,久医不治。所幸兆泫非是那些将皮相视得比生命还要宝贵的女修。变成一幅怪样,依旧洒脱不谙,呼朋访友,丝毫不在乎他人异样目光。这一回,一向洒脱的兆泫却洒脱不起来。因为他现正被掌门师兄抓差,照顾一个心性古怪的小皇帝,替他办些奸淫之类的下等勾当。这一日,兆泫被那小皇帝闹的心烦,一气之下便私出皇宫,上街买醉消愁来了。
兆泫道号碧吾道人,人送绰号杂毛老怪,是天箓宗高辈修者,也算是修真界中成名已久的老一辈人物。天箓宗以符法咒术闻名于世,尤善隔空施咒,万里之外夺人魂魄,门中秘术八苦乱魂之咒。是一等一的凶恶毒咒。虽不能入得玄圜十大门派之列。却也有着水准以上的实力。
“咦?观潮楼,好名字,闲来无事,何不再去喝上一盅?”兆泫晃晃悠悠的向着一座街边酒楼行去。他连日来帮助戚天轩行那苟且之事。心中憋闷异常。酒瘾也就越发不可遏止了起来。
兆泫随意丢给迎客小厮一大块金子,粗声粗气的喊声好酒好菜直管上来,又将一只洁白如玉的葫芦扔给小厮,便不理那阿谀逢迎之言,漫步上楼,寻了一处雅座,自斟自饮了起来。
片刻之后,酒店掌柜手捧着葫芦亲自上楼,苦着脸道:“道长啊,你这葫芦都灌了两大坛上等米酒,还是没有灌满,你看这,这个……”
兆泫打了个酒嗝,眯眼打量着掌柜,粗声粗气道:“废话,你当道爷的金子是那么好赚的吗?道爷这墨莲葫芦起码能装下五百斤好酒。快去灌满了。少了一两,道爷拆了你这鸟店。”
掌柜本想那大块金子换上一桌酒菜,自己可就赚翻了。如今再加五百斤美酒,不但不赚,还要赔上一些。又见这道人上楼之时步履虚浮,生得一副乞丐摸样,出手却十分阔绰,眼神清冷无浊,也不像是借酒撒疯之人。再三横权利弊,还是决定忍一时之气,少生事端,装满葫芦将这恶道人打发上路。就当花钱消灾了。
又过片刻,掌柜哭唧唧的奉上满满一壶自酿米酒,兆泫颠了颠份量,又揭开壶盖,轻吸一口,咂咂嘴吧,这才满意道:“好酒,好酒!如此美酒,在这种格局却是埋没了。我不给你金子,但给你这个,你将它贴在财源之位,自有你好处。”言罢,扬手将一团皱巴巴的黄纸交到掌柜手中,飘然而去。
掌柜目送着褐发道人背影而去,揭开黄纸,几道歪歪扭扭的蝌蚪文爬满纸面,看不真切,凑到眼前一看,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掌柜怒骂一声鬼画符,暗啐一口,便将那万金难求的引金符丢入臭水阴沟之中,凭白错过一场富贵。
兆泫醉醺醺的走在街上,忽见前方人头攒动。似乎是在争相竞买着什么。
兆泫挤进人堆。就见一孩童立于桌案之后,提笔作画。这孩童看样貌最多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白洁柔嫩,神情也是柔柔弱弱。竟是一副男生女相的异相。桌案边则放着几副木架,各色花鸟虫鱼,人物山水,呈现在画纸之上,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兆泫拿起一副画架细细观察,画中所绘之物是一池莲花。每一朵莲花皆以纯黑之色诠释,叶瓣交结之处透露着一丝白嫩之色。清淡微波的水纹,配以墨色莲池,使人不由幻想起一片黑白分明的至境美景。一阵微风拂过,兆泫神念果真被领入画中之境。他看到荷叶轻摆,激起阵阵涟漪。一朵小荷方露尖角,便有蜻蜓站了上来。莲池中央,竟又有一朵清亮无染的白莲缓缓绽放,无数墨莲拱卫着白莲,在习习清风之中向着兆泫颔首示意。
兆泫心神一震,回过神来,再看画纸,在众多黑莲之间,果真有一点细小洁白蕴藏其中,如不细心体会,还真就漏察了此画深刻寓意。他不由赞叹道:“画中有灵,引人入化。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功夫,了不得呀。”
边上一个彪形大汉听到兆泫夸赞之言,立即跨步上前,笑道:“这位道长,上好墨莲一副,只要十两纹银。”
兆泫微微颔首,取出十两银子交给大汉,也不接画,只问那孩童:“你这小娃姓甚名谁,是在哪儿学的画术?”
“道长问你话就说!知道吗?”一旁大汉见他已爽快付钱,自然要帮着主顾说话。
“回老爷的话,我叫墨莲,这些涂鸦之作是我画着玩儿的,没人教过我……”这少年原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只因父母早亡,兄长好赌成性,败光家产,又将亲弟都抵押给赌坊,作画还债,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墨涟?墨莲、墨莲……”兆泫思忖片刻,大笑道:“原来是你,跟我走罢。”言罢,竟然扯起那孩童,就要拉出人群。
“哎道长,你不能带他走。”一旁大汉急忙阻住兆泫。
兆泫不以为意的笑笑,就说:“他卖身银子多少,我买下他,这总行吧。”
大汉摆手道:“道长说笑了,我们可是良民,从不做人肉买卖的。”其实墨莲兄长所欠钱银早就还清。可是这墨莲之画一天能卖出十几二十副,就是几百两银子的进项。有这颗摇钱树在,赌坊怎有轻易放手之理?
“不卖?也好!如此倒也省了一笔酒钱。”兆泫哈哈一笑,鼓荡起袖袍,激起一阵怪风,便将那两个不识时务之人卷上清天,再落下来,正好掉在邻街一处棺材铺中。“咚!咚!”二声震响,二人稳稳当当落进两具上好棺木,一命呜呼。
修者之中,许多得道之人游戏人间,多依人道行事,也就是所谓的讲理。但若碰到不愿讲理,硬要耍横撒泼之人。那么修者也不会凭白耗费口舌,你要横,我就比你更横。你要不讲理,我就比你更不讲理。这两大汉正是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贱骨头,所以兆泫便十分善解人意的送他二人一人一副棺木,助他们早早投胎转世去了……
兆泫看了看满地狼藉,毫不在乎的挥挥袖,说道:“乖徒儿呀,难道你愿意被人奴役一辈子?”
“哎呀师父,等等我呀。”少年也是心思灵通之人。一见这等阵仗,怎会错过仙缘?当下便收拾了纸砚笔墨。尾随兆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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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呀,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墨莲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细声细气的问着。
“哎?你这傻小子,肚饿了怎不直说,莫非以为为师也会像那群人渣一般不给你吃饱吗?”兆泫有些埋怨的说着。环目四顾一番,正巧见到街边一处熟食铺子,正挂着一串刚出炉,黄灿灿,油亮亮的烤鹅,准备开市叫卖。
兆泫嗅了嗅空气中散发的阵阵香气,大袖一挥,便摄过一只烧鹅,大喇喇的将一只整鹅递到弟子眼前,说道:“吃吧,不够还有。记住,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怜鬼墨莲了,而是修者墨莲!有什么事就大胆的说。师父给你做主,知道吗?”
那食铺老板一见刚出炉的烧鹅竟然飞了,刚要张嘴叫喊,忽觉口中多了一块异物,吐出一看,原来是一块成色十足的上好金块。一只烤鹅,换上一块金子,这可赚大发了。老板连忙将本要喊贼的话语憋回肚中,连连向那样貌古怪道人拱手拜谢不迭。
看着徒儿开心的吃着烤鹅,兆泫颔首轻笑,将满手油脂抹在了墨莲那破旧但清爽的布衣之上。
墨莲微微皱眉,又看看一脸坏笑的兆泫,也是不明究理的傻笑了两声,自顾吃起烧鹅来。墨莲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有年头没吃到肉食了。现下好不容易能够饱餐一顿,被弄脏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什么是修者?”墨莲啃着肥美多汁的烧鹅,含糊不清的问着。看着眼前这个摸样有些吓人的老者,一向胆小怕事的墨莲不但不怕他,反在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温馨之感,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前跟在大哥身边读书一般。那个时候大哥还没有染上赌瘾。父母亡故之后,正是他担负起一家重任,一面帮人写信抄书,照顾着年幼的墨莲,一面还要苦读诗书,准备科考。在墨莲的记忆里,父母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唯有那个亦父亦母的大哥才是他的全部依靠。可是,那么温和的大哥,是从何时起开始改变的呢……
“修者啊,就向往大自在,大解脱的人。呃或许有时候也不是很自在就是了……”兆泫感慨的说着,忽又想到自己现在揽上的这点儿破事,言辞之中不由有些气短了起来。
“大自在是什么?大解脱又是什么?弟子还是不懂。”墨莲歪着脑袋,不解的问着。
兆泫大笑道:“你若明白,那我可要拜你为师了。自在之道,重在心神合一。烤鹅要一口口的吃,功夫也要一点点的学。你若腹中饥肠辘辘,纵有无染意境,能得自在否?”
墨莲抱着烤鹅,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远处又有一宫廷内侍打扮之人,领着一队禁卫,飞速赶至兆泫身前,低首道:“皇上有旨,恭请仙长尽速回宫。”
“那小儿又有何事?我不去。我要带徒弟。”兆泫冷哼一声,耍起脾气来。
内侍面露急色,凑近兆泫身边耳语一番,逗得兆泫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老祖宗呀!您老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吧。您老人家可随心所欲,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呀。求您老发发慈悲,快些随我等回宫吧!”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兆泫轻叹一声,一拍徒儿脑瓜,说道:“走,为师带你去见识一番,当今皇上是个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