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主上被那个女子迷住,所以不忍下手?这不可能呀……”幽刑一脸木然的守在帐外,心中却是有些郁闷,他本以为此回定可获得一具上等躯舍,却不想凌别只让他过了一番眼瘾,便命他在帐外当起门卫来。
帐中,凌别看着嘤嘤抽泣的火舞,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恻隐。面对一个真心求生,又算不上敌人的生灵,凌别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非要将她至于死地不可。为使幽刑更加强大易使当然不能成为理由,为得力量而索取力量,这是贪婪的萌芽,是一切修行者的大忌。凌别修行多年,自然不会不明其中深理。
凌别原本的确准备让幽刑将她吞噬了事。因为他觉得神道的忠实走狗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改变信仰。他可没有自大到自认金口一开,万灵慑服的地步。
但是,就在幽刑将魔抓伸出的一刹那,凌别发现了火舞眼中的挣扎与恐惧,这可不是一个狂热信徒在临死前因有的情绪。这使他想到了曾经在地底神殿中见过的几条天女神侍,那是一群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
“或许她并没有盲从盲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凌别将正欲逞凶的幽刑撵走,尚未开口询问,火舞已压抑不住心中恐惧,首先向着他哭诉求饶了起来。
神侍也会怕死吗?可以肯定的是,专职战斗的圣剑神侍是不怕死的。他们视死如归,宣誓为了信仰战斗到最后一刻。然而悍不畏死并不等于乐于送死,即使是头脑简单,作为炮灰存在的圣剑神侍,也会想尽一切方法在死前多拉一些垫背。求生意愿可以说是一切生灵的本能,没有哪一种生灵会甘心不做任何挣扎的任人毁灭。在信仰遭到连番打击之后,即使是对神忠诚无二的炽天神侍也不免生出动摇之心。
凌别好奇的问着:“你在恐惧什么呢?我记得你的神应该说过,一切的结束,都是回归神的怀抱。”
火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此种难以抑制的情感,她只是本能的想要大哭一场,因为她发现自身虽然被创生万年,却只是作为工具而存在,唯一一次发自自心的美好也为神所不容。
火舞一面抽泣,一面说着:“神都消亡了,哪里还有什么神的怀抱。我不想死,我想活……”
“好吧,既然这么想活,那就活吧。不过,你若要在修者世界中生存,就必须先明白修者的信仰。”凌别有些无奈的说着,他也没有料到炽天神侍这么容易屈服。
火舞努力的平复了激荡的心绪,轻声问道:“修者信奉什么?是独尊唯我,还是弱肉强食?”她对修者并不是一无所知,毫无意外的,修者在神道中被丑化成了十分不堪的样子。她以一种神圣的语调念道:“神说,必有凶暴的豺狼出来,进入你们中间,说悖谬的话,要引诱门徒跟从。神说,离了我,你们就不能做什么。”
凌别摇头苦笑,对于这种贼喊捉贼的洗脑言语他根本不想理会,他当下就说着:“有一种至高,它创生万物,而不据为己有,兴作万物,而不自恃己能,长养万物,却不为主宰。教化万物,却使人不知其名。包容万物,却使人无迹可寻。这种玄妙的大德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勉强要给它加上一个称谓,那就是道。”
“这,怎么可能!”神道唯恐信徒不知神的威能,天天必定要使人早中晚各念神名三百遍方才罢休,火舞简直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存在,有如此大神通,却又甘于籍籍无名?她不明白,如果不显露威严,又怎样使人信服?
凌别仿佛看透了火舞的心思,不削了哼了声,说道:“真正的至高,是需要通过口头称颂来显现的吗?你所信奉的神,不过是一个自卖自夸的家伙罢了。”
火舞默然无语,同无所不包,无私无欲的大道相比,神就像是一个做了一点儿小事,生怕人不知道的小男孩。可是,这可能吗?世间真会有那么无私完美的存在?“或许可能吧,神以前也说过,无信者即是无力者和无能者。修者既然有击败神的力量,他们的信仰,应该是真实不虚的吧?”火舞心中暗暗想着。
“你、你能教我什么是道吗?”火舞有些怯怯的问着,她忽然间很想了解,修者所信奉的道到底是何物。
凌别摇头道:“我只知如何求道,却不知什么是道。你若真想学,还是先从做人学起吧。”
火舞低头默思着如何做人的问题,她曾经也是人,只是在悠久的岁月中,身而为人的记忆已经完全淡化,无法追寻。她所记得的,就是众多信徒在见到她神圣的样子后,痛哭流涕,甚至激动到昏倒的狂热神情。总是匍匐在地,乞求怜悯,那就是人吗?
吩咐着火舞等在帐中,凌别找到阳青燕,向她要了一些女子衣物。在小姑娘古怪的眼神中返身离去。
虽然已经获得了火舞臣服,凌别却并没有马上替她解除咒法束缚。
炽天神侍肉身所能够容纳元力极限,大约相当于元婴大成的合体期修者,这种力量是有限,不像修者能够经由修炼来提高功力。这就是后天创造肉身的局限了。当然,即使没有这个桎梏,神道也不会允许有着强大潜力的神侍存在,不然弄出奴大欺主之类的事儿来就不好办了。
火舞在地底神殿中借助信仰元精之助,拥有接近合体期的力量,若不是得了赤霞子的元力灌输,以凌别的实力绝无可能伤到她一根汗毛。但是在无力可借的当下,以她本体的实力而言,就只有元婴初结程度。这种程度的力量凌别虽然能够收拾的下,却也要大费一番手脚。所以他还是借助符咒之力压制了火舞一部分力量,以观后效。
左右一时无事,凌别领着新收侍女向众同道见礼,混个脸熟,日后也好相互照应。
“傀儡体?也不像,还被下了咒禁,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得了瑞宸的指示,洛意这回学乖,再也不对凌别的任何出格之举表示惊讶,笑呵呵的接纳了凌别的一面之词。
“老弟,你真不够意思,已经有了一个大美人儿,现在又领了一个身材更加火爆的回来,你也照顾一下老哥哥的感受呀。快给老哥你是怎么将如此尤物拐骗来得……”杜焜直瞪瞪的盯着火舞胸前高耸,偷偷的向着凌别传音询问起来。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赤霞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别竟然真能将炽天神侍收为己用。他同样笑着接纳了火舞,还送了她一块炙火流晶作为见礼。这其实就是变相的赔礼了。毕竟他曾经出手偷袭过火舞,既然大家日后同处一地,抬头不见低头见,修复一下关系还是必要的。
一边,阳青炆偷偷取出一块留影水晶,将窈窕身影摄入其中,准备留待日后慢慢欣赏,正拍的起劲,突然手臂一痛,留影水晶不翼而飞。
不远处,族妹阳青燕站在一边,嘻嘻笑着,悄声道:“看不出,青炆哥哥还有这个嗜好哦。不知大伯若是看到了这块留影水晶,会有什么感想呢……”
“别呀,呃,这个,有话好商量嘛……”阳青炆连连讨饶不迭。
几人正聊着,银甲尸仙儿一手提着鼻青脸肿的将蚀走了过来,老远就嚷着:“爹~你怎把这蠢才放出来了?他,他又要来袭击女儿啦……”
仙儿一把将将蚀推到人前,撇了眼一脸茫然的凌别,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洛意干咳一声,向凌别说出了事情原委,原来,在凌别不在的这段时日中,将蚀则因多次骚扰仙儿而被打成重伤,洛意知道此事后,虽然替将蚀治好了伤势,却也将他禁锢了起来,以免他再干出有失体统之事。现在凌别回来,洛意便将他放了,叫他自去寻主。谁知,这将蚀一脱了束缚,却是不去向凌别报道,反又去仙儿那寻不痛快。
听得将蚀种种不堪作为,凌别大感面上无光,只有躬身向着仙儿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不再让将蚀骚扰到她,这才勉强使仙儿消了气儿。
众人散去,凌别把将蚀拉到一处角落,说道:“你要么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修炼,从此不要再想吃天鹅肉,要么还你一个自由,你有多大本事,大可自去闯荡。”
将蚀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无奈的咆哮了一声。在他那单纯的大脑中,跟着凌别还是比追求美人要重要上那么一些的。
凌别回到黑焰营中,就见一群精力过剩的恶徒正围作一堆,殴打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火舞忽然驻足,轻声道:“你不是说过神道灭亡了么,为什么这个少年心中还有着信仰的种子?”
凌别转少年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这个年纪在草原上已经算是**了。他精赤着上身,全身湿漉漉的,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颈间挂着一串骨链,腰际围一块兽皮,除此之外身无他无。
捕获少年的是廉翱,也是黑焰营中一员。他水性极佳,善潜泳,却不善陆地搏杀。连月征战,同伙在草原大杀四方,他就不免落后于人,心中多有不快,独自一人跑到河川中散心,却不想在河中抓到一个鬼祟潜伏的家伙,当下便将这意图不轨之人擒获,带回营里严刑逼供起来。
玄圜大陆中部草原地势开阔平坦,几乎是一马平川,烈虎军或行或止,探马一律遍布于方圆十里之内,又有经过驯化的天鸥在空中示警,可以说杜绝了一切常规侦查的可能。唯一例外的就是水中。各路大军行进必须逐水而行,这是军阵常识,也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每到取水时刻,军中都有专人负责检查食水品质,却无法顾及水下动静。廉翱偷跑出营,本是想要放松一下,不想歪打正着,抓住一个为全军所不察的窥探者。
凌别将廉翱唤到近前询问一番,又命人将少年押解过来,伸手扯下他的颈链,这下连他都看出,这个少年心中的确存在着强大的信仰力量,透过少年的双目,凌别甚至能感受到一双蕴含着凶恶气焰的眼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神道死灰复燃,这可不是小事。凌别一指点倒少年,打发了得意洋洋的廉翱,提着昏厥过去的小狼崽子,向着中军大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