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别皱着眉头打量面前男子。只觉其衣着虽不华美,也算大方得体。神色虽然狼狈,却也不像是纵欲之人。不由好奇道:“你也是修炼之人,怎会弄到这般境地。输了钱就走吧,还想翻什么本呢?”
杜焜忙道:“错啦,错啦。我可没输过钱。只是方才在那品幽楼中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用尽了盘缠。本想用随身法宝抵押充作赌资,谁知这赌坊嫌我宝物粗鄙,不值得几块晶石,就将我扔了出来。哎我不甘心呀,好容易等来这十年一度的大好时机。准备多捞些晶石,也好再逍遥个十年,却因喝酒而误了正事,哎!”
凌别疑惑道:“听你口气好似这君胜台是你家私库似的,莫非你以为这里跟凡间的赌坊一般,只要会些障眼惑心之术就能横扫一切不成?”
杜焜做贼似的左右观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才凑近凌别耳边,神秘道:“还真给小哥你猜对了。这鬼市,其他修者或许将它当作是交易之所。对我来说,此地实在与我家私库也无甚差别。不信,你先借我些赌本,我进去赢给你看。”
凌别听这杜焜说的这般自信,也不再多问,略一颔首,便带着徒弟进入赌坊之内。杜焜喜滋滋的随身跟进。
一进大厅,就见一五丈长宽的擂台之上,一大一小两只兽型傀儡正在激烈的搏杀着。擂台周边由一圈浅蓝色光幕防护,以防战斗波及看客。擂台二角,则站有两名修者,各自凝神操控傀儡,互相厮杀搏斗着。围观众修者手中都拽有一片闪烁着亮光银色小片,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傀儡厮杀。凌别知道,这就是修真界经久不衰的一项比斗游戏——傀儡斗。
傀儡比斗的兴盛,并非偶然,其因由,乃是出于人族的本性——好斗。
就像凡间市井之中常有斗鸡,斗狗。各国上层阶层中盛行的奴隶生死斗。修者,也同样需要一种能够刺激眼球的激烈消遣,来帮助他们打发凡人难以想象的悠久岁月。可问题是,修者不可能像世间小民那般观看一些鸡飞狗跳般的比赛,他们实在是激动不起来。因为那种程度的打斗对修者来说实在是太过乏味无趣。虽有一些隐居在险山恶水之中的妖兽能够满足修者对比斗激烈程度的需求,但是为了一项娱乐活动,深入险地捕捉异兽,只要是个有理智的修者都不会干出此类傻事。
至于修者之间的互斗,修真界虽然也有类似比试,但也没有哪个门派敢把修者之间的争斗用来娱乐大众。这关乎修者的尊严问题,为了取悦于人而斗,这是修者所不能接受的。
而傀儡比斗,则没有以上这些麻烦的问题。炼有一只强大的傀儡,也算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此举即可御敌,又可在一些修真盛会之上一展所长,风光一把。不但能赢得对敌经验,而且绝对安全。如此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因此,傀儡之术也不知由何时而起,从冷门的偏门小术,转而成为了修真界家喻户晓的功法。广受众修者,特别是年轻修者的追捧。
凌别在前台处兑换了一些总额为一万冥币筹码,便也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凌别自己也曾拥有过几只十分不错的傀儡兽,可惜,全部毁在了双龙峰之上。
一边的赌鬼杜焜看着凌别手中拽着的筹码眼热,忍不住涎着脸道:“小兄弟呀,你可真是馋死我了,呵呵,呵呵……”
凌别看着比斗,笑道:“我是元武国境内的散修凌别,后面的是我徒弟。对了,你不是擅长赌术吗?先预测一下这场比斗谁胜谁负。若是说中了,我就借钱给你。”
“什么,他竟然是你徒弟,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爷爷呢。这什么世道呀,这么个小娃娃都能做人师尊了,哎”杜焜心中暗暗腹诽。又苦恼道:“我,我虽精通赌术,却不精修炼之道呀。这傀儡之斗,看似是赌博,其实拼的还是修为。我,我猜不出……”说到最后,杜焜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羞愧不语。
凌别只是轻声道:“先看完这场比赛再说吧。”
再观擂台,目前场上主动已完全被一只身长七尺,浑身皆由黑铁之精炼制而成的狻猊状傀儡兽所掌控。只见狻猊傀儡稳稳立于擂台正中,时不时向围着自身游斗的一只形似双头恶犬般的小型傀儡吐出一口烈焰,撵的双头恶犬东奔西逃,疲于奔命。而恶犬两头中喷吐出的雷球击在狻猊身上,不过是溅起一串火星,根本无法攻破其厚重的精甲。
二兽又缠斗了片刻,黑铁狻猊似乎有些不耐。看准一个时机,连喷数道热流封死双头犬所有移动空间,一个猛扑跃至其身前,张开兽口便向狗头咬去。黑狗微微一侧身,仍是不能避过钢牙咬击,“咔嗒”一声,一只狗头被完全咬断。
就在全场观众以为大势已定之时,黑狗趁着狻猊合口那一刹那的僵直时间,竟然顺着其头爬上了狻猊背部。一边狻猊主人心知不好,慌忙控制着黑铁狻猊翻滚身子,想要将黑狗甩下。
断头黑狗这时才显示出了其真正的实力,只见黑狗四只钢爪突地伸长寸许,死死的扣进了狻猊背甲之中,任由狻猊如何疯狂滚动身形,都死死扒住,决不松爪。一只完好的狗头则张开兽口,从中伸出一支闪着晶莹光泽的钻头,对着狻猊背部,狠狠钻下。
狻猊背部火星四溅,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钻探之声。四周观众顾不得噪音难耐,急的纷纷叫喊出声,替狻猊出着一些并不能解决问题的馊主意。他们,可都是在这狻猊之上下了重注的。
没多久,黑铁狻猊厚重的精铁防护即被钻头攻破,一道闪亮的电弧顺着晶钻攻入狻猊体内。以防护强大见长的黑铁狻猊全身一震,轰然一声倒在了看台之上。他的核心精元已被雷电之力击毁。
与此同时,大多数看客手中的银牌也随之熄灭,变成了平淡无光的灰色。只有少数几人高举着闪着耀眼金光的牌号,欢呼雀跃。
凌别对着一边看得目眩神迷的老徒弟说道:“怎样,十分精彩吧。这也称得上是一场比较典型的以弱克强的比斗了。铁精狻猊在各方面性能都优于双头黑狗的前提下竟然输了比赛,是何因由?双头黑狗先示敌以弱,狻猊中计,生出轻视之心,轻敌冒进之下,被黑狗反击得手,彻底翻盘。这种策略在真实的争斗中也十分好用。记住,在争斗之中,修为的高低只是一个优势,而不是定势。你日后如是面对强敌,只要能够保持冷静,制定合理策略,并且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那么最后站立的,必将是你。同理,若是面对修为不如你之人,也需以猛虎搏兔之力杀之,切记不可心存戏弄挑逗之意。只有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明白了么?”
吴明叹服道:“是,师尊。真是一场精彩的比斗。弟子从前一直认为争斗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从来没有想到,争斗之心也能这般激动人心!”
赌鬼杜焜听得暗暗乍舌不已“把一场小小比试分析的如此透彻,这小子还真是够冷,也够狠。难怪可以做人师尊,把老家伙教训的服服帖帖,一点脾气都没有。”
凌别点头道:“没错,的确激动人心!不过真正动人之处不在于争斗,而是争胜!争斗只是手段,目的,即是为了胜。人生在世,为何非争不可?因为争胜之心,即是我辈进步的源动之力。若是一人失了争胜之心,这人不是行将就木的老朽,便是一个被彻底击倒的失败者。你愿意当一个失败者吗?”
吴明颔首轻笑,躬身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指点。”
“这小娃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咋说起道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呢?听得我都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了。”杜焜也有一些服气了。
凌别感觉这徒弟终于开始有些开窍,向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起来,不由也有些高兴。再看向杜焜,态度就好上不少“好了,比赛也看完了。你就说你擅长什么吧。我陪你去试试手。”
“这回可不能再让这小哥儿小看了……”杜焜想了想,挺起胸膛道:“无所谓,除了比斗,其他我都擅长。小哥儿你想玩什么随便说,此番定让你赚个满钵满盆。”
凌别点头,四目张望一番,看到了明尘,琼霞二人正在一圆形小桌之后,对弈而坐。凌别虚指那一块地儿,问道:“那个游戏你会不会玩?”
杜焜顺眼望去,乐呵道:“那不是双陆棋吗?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玩法。我早几年就不玩了。不过小哥儿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陪你乐乐,若是输了一分一毫,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凌别摇头道:“不用说的那么夸张。看到那边那对男女没有,你去和他们玩玩,能赢多少赢多少。不过我事先说明,若是赢了少了,赌金咱们得对半分成。若是你能赢得超过十万钱数,我就分文不取,连赌本一起送你。如何?”
杜焜皱眉道:“小哥儿,你跟那油头粉面的小子有仇吧?否则也不会想要这般作弄人家。你说说他是什么来历,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吧。”
“不错,有一些脑子。”凌别心中暗暗点头,说道:“仇怨谈不上,我只是看他霸占如此美貌女子,心中一时气儿不顺罢了。你看他腰带之上饰纹,这是正道大派清宵派的特有标记。”
杜焜看向琼霞,也道:“不错!真是世风日下哦。为啥现在美人儿都爱俏呢?像咱这种没有长相,却有真本事的男人,总是不招人待见。哎!我也气儿不顺了!这人要是魔道修者,我还忌惮他三分。正道大派嘛,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哥儿你放心,我这就去叫他输得倾家荡产,在美女面前下不来台。哈哈”
凌别也笑道:“好,好!你要多少赌本。”
杜焜整整衣襟,牛气哄哄道:“赌本多了,显不出我的手段,只要一千上桌费即可。”
凌别取出一块面值一千的黑晶筹码,递于杜焜。
杜焜得了赌资,整个人仿佛千年老树焕发了活力般,精气神为之一振,看得凌别都有些吃惊“这家伙赌瘾还真是不小呢……”
杜焜再次整了整衣襟,大步流星般向毫无知觉的二人行去,口中还念着:“开张啦,开张啦,大爷我大杀四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