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长响,宅门大开。
三小娃见着从宅院正门漫步而出的凌别,一股脑儿围了上去,一番询问之后,才知罗清已是独自一人便把所有麻烦都解决了。不由感叹这小子终于硬气了一回。小伙伴们都是十分好奇,因为他们知道,细眼那小子可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平时上山打猎,他总是喜欢坠在最后,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布置陷阱,从来不敢与猎物正面交锋。没想到,这小子也有发威的时候。
片刻之后,罗清提着一个小木箱子走了过来,众小儿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询问。罗清随口应付了过去,打开木箱,将他特地赶制而出的宝贝发给众人。他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冒险偷溜回家的。他管这个东西叫“连镖”,这是一种由机簧,齿轮所组成的小巧暗器。只需将事先填上木刺的小盒插入其中,便能快速发出十数发尖锐木刺,这个功能有些类似于军方秘制兵器七星连弩。只是它的造型更为小巧玲珑,可藏于袖口之中。当然威力也是大大不如正规军弩的。凌别也得到一个连镖,他试射了一番,发觉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木匣子对凡俗之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十步之内,能够刺穿半寸厚木板。此种威力已经可以在近处杀死一个青壮之人了。
凌别陪着众人回到东阳客栈之中,又寻到东阳义交代一番。现在东阳义除了维持城内安定之外,还多了一项特殊工作,就是替凌别收尸。幸好,对于此道他也不算新手,做起来自是干脆利索,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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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三日,城外狼崽子突然躁动异常,怒吼狂叫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向着永安城发起了空前绝后的疯狂冲击。一日之内,几处重要城楼数度易手。两天惨烈搏杀之后,众军士终究抵挡不住,败下阵来。所有城墙终告失守,大量狼军涌入城内。幸好守军早有准备,开战之初就已动员全城百姓,在城内筑起层层防御工事,拒马暗堡,木寨高楼犬牙交错。狼崽子杀入城池,不但没有讨到一丝便宜,面对层出不穷的陷阱暗桩,冷箭偷袭。反而频频折损兵员。硬是无法杀进几处粮库,获得最为急需的物资补给。
“都他妈的给我顶住!大家妻儿都在后面,绝不能放狼崽子进来。让这帮畜生见识见识我元武国男儿的气魄……”永乐王刘逸,立于战阵之后亲自督战。经过多日战火洗礼,眼见种种狼子凶残之态,他那养尊处优的王爷派头早已不见。这刘逸,身着一套污浊铠甲,脸上也是乌漆抹黑,一头发髻更是须发蓬张,光看这个卖相,倒也足以和那些久战不退的勇士相当了。
众军士齐声大喝,刀盾相济,箭矢不绝,一时将缺少防护的狼崽子们杀得惨嚎连连。
狼军之中又有神射之人,齐齐开弓搭箭,三支利箭一闪而过,却是被一只稳健大手一并接住,手腕微微一转,箭矢以更胜来速飞射而回,三声惨叫响过,施放冷箭之人,皆被死死钉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子。狼崽子们突见如此神技,惊恐的鬼吼鬼叫着,凶狠气焰不由为之一滞。
永乐王刘逸虽是未伤分毫,却也被这暗箭吓出一声冷汗。他连忙施礼谢过东阳武圣救命之恩。再喊起口号来,就不由气弱了一些。经过战阵历练,刘王爷虽说有了一些长进,其实他骨子里还是怕疼怕死的。
这是自己第几次救下王爷了,二十六次,还是二十七次,或许是二十八次?东阳义都懒得计算了。想到当初王爷硬是要身披耀眼黄袍鼓舞士气,东阳义就觉一阵好笑。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可是把自己这个久经战阵的老手都给吓了一大跳。幸好这王爷还不算是个傻子,吃过一次亏,他立即学乖了。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幅惨兮兮的扮相。
“庄主呀!麻烦您老再替本王跑一趟吧。我看这战况……”吆喝了半响的永乐王,回到军帐之中,摒弃下人,灌下一大碗凉茶,立即现出了原型。他又在涎着脸求东阳义,想让他去供奉府中向老仙问计何时撤离之事。刘逸虽说生在帝王之家,说到底,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便宜王爷罢了。这种人虽然不是傻子,但也不会很有勇气。在危难之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保全自身,而非是扭转乱局。这就是凡人的智慧,凡人的局限。
神色冷然的东阳义立于王爷身侧,心中暗也是暗自着急。狼崽子攻入城中,他庄子弟也不免要御敌拼杀,目前已是出现了少量伤亡。若是长此下去,他那点家底可就得全赔进去了呀。东阳义僵硬的点了点头,招来族中长老看护王爷,独自一人阴沉着脸,向供奉府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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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奉府——养生阁
凌别这几日,一直闷头躲在养生阁中,催动魔焰,帮助二鬼将炼化殛魂神光。多日不懈努力,直到方才,才算是将最后一丝神光化去。
二尊黑甲巨汉垂头丧气的站于凌别面前,低头不语。
凌别看出二鬼心思,出言安慰道:“不必介怀,你们之所以会被打成半身不遂,主要原因不是你们功力问题。而是遇到了克星。能够睁开妖瞳的梦貘,那是万中无一的……”
求凶愣愣的说道:“没有想到,软弱无能的梦貘一族原来那么厉害。要是他们个个都能开出妖瞳,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好了,多言无益,总之你们记住,软弱者未必可欺。老鼠急了也会咬猫,何况是妖?那可是比人族更为古老的种族。”凌别止住二鬼将废话,一手将二块在鬼集之中购入的魔影石掷向二人。
二鬼将接住魔影石,捏在手中细细玩赏,只觉这通体黝黑的小石块,捏在手中,感觉不到一丝份量。将阴神投入其中,也是空空荡荡,丝毫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只觉似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阴煞之力,不受控制的流入此石之中,被其吸收同化。
求煞一双鬼眼愣愣盯着手中石块,问道:“主上,此是何物?”
“魔影石,你们听说过吧。”
二鬼将连连摇头,齐声道:“没听说过。”
凌别苦笑,这二鬼,也不知为人之时是怎么修炼的。身为名门大派子弟,竟然连魔影石都不知道。当下也懒得与二人多说,只教他们将此物融入阴魂之中,日夜以自身阴气滋养,待到其中之物破壳而出,自会心灵相通,明了一切因由。
其实,这种魔影石,是阴冥之界一种著名阴兽,‘蚀影魔’的孕育灵石。此种异兽,本体介于虚实之间,十分脆弱易折,更是许多强大阴兽喜食之物,所以此种阴兽通常寄居于阴性灵石室中,深埋地底以躲避各种天敌,等闲无缘得见。它们需要摄取阴气之时,便会分化出一种类似人影一般的阴影物质。隐入各种阴兽体内,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其元气,悄然返回。若是能在蚀影魔诞生之前,得其孕育灵石,再以阴气滋养。就可将其炼制成一具心灵相通的阴影化身,虽说威力不强,却胜在行迹隐秘,难以察觉,是众多鬼道修者暗施阴手,扰乱敌阵的上佳之选。
正在凌别闭目沉思,二鬼将专心沟通灵石之际,一阵零碎震响打破了室中沉寂。
凌别睁开双目,就见黑子正爬在眼前,一只湿乎乎的猪鼻,就要向自己拱来。凌别一手推开猪头,他可不想被猪鼻涕弄脏。
气喘吁吁的莫然跑了进来,看到黑子,乐道:“死黑子,这下跑不掉了吧。快些跟貘回去,朱焱姐姐要把你变成一只神猪,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你跑什么呢?”
黑子一见莫然追来,刺溜一下躲到凌别身后,就地滚倒,四蹄向上翻起,一边向外狂吐着口水,一边撒泼似的打起滚来。
二鬼将见到莫然,哇呀一声怪叫,骇得手中灵石都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二人颤颤巍巍的看着莫然,一时间,心中一片空白。他们是被吓傻了。这倒不能怪二鬼将胆小,而是神光侵蚀之苦,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之故。想想看,若是人身之内,突然被某种古怪物种寄生,时时刻刻侵蚀血肉,在体内疯长,偏偏这人又神智十分清晰,能明晰的感受到体内异变。那是多大的痛苦和恐怖,此种身心双重折磨,换作是心智脆弱一些的,早就把持不住,彻底疯狂了。幸好二鬼将木楞无比,神经十分大条坚韧,才勉强忍下这侵蚀之苦。此刻再见莫然,二人不由想起此前所受苦楚,一时鬼魂大乱,也是情理中事。
“好吵,你们鬼叫什么?哎?貘记得你们,你二人就是跟在哥哥身边的鬼将,好久不见呀。最近在干什么呢?”
“小、小姑娘,你不要看我们!”求凶颤抖的说着。
“为什么不要看呀?貘不明白。”莫然踏前一步,好奇的问着。
“也不要靠近我们!”求煞急忙补充道。
凌别微微皱眉,这几女,不欺负啖金蚕,改欺负起黑猪来了?他唤过莫然,细细询问起来。
原来,是那朱焱改造动物的瘾头又犯了,竟然异想天开的想要将黑子改造成一只火性灵猪。凌别一听,那还得了,黑子可是自己的伙伴,怎能让她当作试验品随意妄为。当下话音就重了一些,惹得小姑娘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凌别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许下大堆条件,这才算是哄得莫然重新破涕为笑。
“哥你陪貘玩嘛。”刚刚擦干泪水的莫然,又是老调重提。
凌别想了想,左右一时无事,就陪着小姑娘消磨一番时光也好。他取出一对稻草,几条红绳,扎作一只刍狗,画上一张狗脸。复又扎了一只小猫,同样为其添上五官。做完准备工作,他白了一眼仍在抖抖索索的凶煞二将,说道:“瞧瞧你们那点出息,给我出去寻猫狗残魂各一。要快。”
二鬼化作阴风,应声而去。不到一个呼吸,便又现出形来,一人手中握着一朵灵魂之花。恭谨复命。以他二鬼目前功力,全力遁出阴神,呼吸之间畅游百里也不在话下。此种速度,已是远非寻常飞剑可及,寻二条残魂,自是十分快捷便利的。
凌别一手摄过猫狗残魂,将二魂打入刍狗草猫之中。又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心念一动,灵符即成。“啪啪”二声轻响,灵符隐入猫狗之中,二只草扎之物竟似突然活了过来。喵喵汪汪叫个不停,围着莫然不住的绕着圈。
莫然兴奋的看着二只打闹撕扯的小家伙,乐道:“好好玩!哥你是怎么弄的。貘要学。”
凌别轻轻颔首,一篇符咒法诀传入莫然心中。此种咒法,其实是凌别根据修真界中一种十分邪恶的刑讯之法转化而来。他也是从旧友,绝剑魔君任战那里学来的。凌别向来不忌讳此道。稍作简化,便传给了莫然。
正在莫然玩得高兴之时,一脸苦相的东阳义,立于室外求见。凌别并不避讳,直将将他招了进来。
东阳义进得室中,就见两名身高丈许,面色铁青的黑甲巨汉,眼中冒着凶焰,立于室中,头顶都几乎快要撞上房梁。东阳义也算身材高大之人,面对此二人,仍旧只有仰视的份儿。又有一只精瘦黑猪,口中留着延水,呼哧呼哧的追着一对草扎猫狗。一不小心撞上墙边木架,竟生生将木架撞塌,大量玉器古玩摔落下来,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黑猪撒气似的滚在大堆珍物之中一阵翻腾,将原本清净安宁的养生阁搅得混乱不堪。最正常的莫过于莫然了,此女他也见过,据说是老仙吴明的远房孙女儿。小姑娘紧紧趴在凌别背上,时不时耳语几句,引得凌别哈哈大笑。东阳义微微一愣,这是什么阵仗?他每次见到凌别,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摸样,没想到他也会有嬉笑玩闹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