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别了得志满怀的杜焜,凌别落到城头。城外,大量辎重兵丁正在卖力的挖着深坑,准备掩埋尸身,还有那些被商洛军队抛弃的伤兵。一群只能空耗粮食的废物,连作为苦役的价值都欠奉,要来有何用?自然是一并活埋了事。身旁,刚刚经历了自由落体的东阳义,面色煞白的扶着墙沿,一脸心有余悸之色。
远处大军之中,一队衣甲鲜明之士,列成锥形之阵策马而来。这就是平西王刘策手下最为得力的攻坚部队,破掳营了。据杜焜所述,此营军士,个个皆是百里挑一之士,有以一敌百之勇。
“你等是何人,为何立于城头?”一个看似队长摸样的雄壮军士,率领一小队士卒,踏上城头,向着东阳义质问起来。
东阳义理顺了气息,说道:“老夫是城中民营监察。多谢将军援手之恩……”
那队长随意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此城现已被我军接管。你回去通知永乐王,我主请他即刻前去帐下会晤,有要事相商。”他竟要刘逸亲自去军帐中拜见平西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摸样,这话可就说得相当无理了。
东阳义僵硬的点了点头,铁青着脸,领着凌别向城下行去。他可不是那种被人一激就会跳脚的愣头青。以如今之势,贸然与刘策大军发生冲突,那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他一声不吭的走了,任由众多兵丁立在城头嬉笑嘲讽,只当耳旁之风,左耳进,右耳出。
二人回到军帐之中,东阳义如实将刘策约见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永乐王。刚开心没多久的刘逸,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事到如今,他怎能不知那英明神武的异母兄长,打的是什么主意。
刘逸咕隆咚一下瘫软在地,悲戚道:“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呀……老仙!老仙在哪里!本王要老仙……”连日激战重负,加之死兆突现,他终于支持不住,趴在地上嗷嗷嚎哭起来。
凌别看着哭闹不休的王爷,心中却没有多少鄙视之情。因为他明白,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能坦然面对死亡的。相反,大多数人在临死之前,那都是丑态毕露的。刘逸这番作态,实属情理中事。
“王爷莫急,家师说过会保你无事,自然不会在危难之时弃你不顾。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救治伤兵,就由我陪你去营中会见平西王吧。”
东阳义一把扯起涕泪横流的刘逸,也道:“下官愿随王爷共往。”
永乐王哭唧唧的爬了起来,也不管仪态如何,直接用袖袍抹了把鼻涕,可怜巴巴道:“本王……本王不去成吗?”
众人相视苦笑……
————————————
城外军营——帅帐之中
相貌英武挺拔的刘策,卸去甲胄,身着一套玄青武服,一人坐于帅帐之中,手捧一册书卷,细细读来,静候王弟到来。他如今拥有雄兵之势,自是无需耍些震慑威吓之类的小把戏。
刘逸惴惴不安的行入帅帐。
平西王刘策,热情的接待了刘逸一行。一会儿说多年未见王弟,甚是想念。一会儿又夸东阳义为国为民,守土有功。甚至连小凌别都没有放过,一只粗厚大手,十分热情的落到他的头顶,故作和蔼的抚摸着。直夸这小娃目光灵动有神,颇似王弟童年之相——他还当这是刘策领来为质的亲子呢。
一番客套下来,刘策终是道出了诛心之言:“王弟可是怕我不念旧情,非要将你至于死地?”
永乐王面色一僵,踌躇半响,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默认了。
“你多虑了,我之所为,只求平乱。此次邀你前来商议,就是希望永安城能够派出兵马,与我部组成联军,一齐平复狼毒之祸。”身为一城之主,平时虽然不可干涉军务,但在外敌入侵之际,却有专断之权。他这是要将刘逸也绑到他造反战车之上。
其实,按照刘策原本计划,应该是直接灭杀一切不安因素,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谁知,谋划许久,派出手下三股密谍部队,竟都未能撬开城门,引狼军洗城。这永安城,更是在这十多日的猛攻之中,屹立不倒。这就让刘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要知道,据刘策密谍线报,永安城不论军备,还是战力,在元武国中都是屈居末座的。至今为止,已有不少军力出其右的城市被商洛狼骑攻破。这区区五千之军,作为首当其冲之所,承受的攻打应该是最为剧烈的。没有想到,在种种不利条件之下,此城竟都能够坚持下来,这点不由使刘策刮目相看,重新评估起永安城的价值来。
刘逸心知此时没有选择,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说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你不是说好要替皇兄弟永守国门……战祸一起,生灵涂炭呀。”
刘策闻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我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兄弟齐心,这世上便没有我们做不了的事情。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那愚笨的皇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他母后的傀儡。还有你,我可爱的三弟,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今日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还不是那迷心的老不死?当初若不是他扯我后腿,我早就将商洛灭国。怎又会有今日狼子肆虐之景。我为元武耗尽心力,君不知我,臣不知我,民亦不知我!只有同我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愿意誓死追随。既如此,我便要以武立国,以武斩去一切毒瘤。建立一个真正外夷不扰,人民能够安居乐业强大帝国。王弟,你可愿意助我,开万世之太平?”语毕,双目直视刘逸,庞大威压勃然而发。尽现一往无前之势。
凌别见刘策身周隐隐黄芒缭绕,不由暗暗点头。如今面面相对,他才体会到这刘策非是狂妄无忌之人,他的确有一些问鼎天下的资质和气数。王者之气,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心怀之志者,若能聚万民愿力成势,久而久之,便能养成此种人主之气。动,可转战四方,百战不殆;静,则可安邦定国,引人心折归附。这种气数虽然与大道无缘,却也是人道之中极高的成就了。
“可是……那样会死很多人……”刘逸眼中落下一行热泪,这个没用的王爷真要找到一丝优点的话,或许优柔体民,就是其一了。这种优点在某些眼光更为长远之人看来,那是不值一提的。因为他只看到了“当下”,而刻意的忽略了即将到来的“未来”。凌别就十分看不起此种女儿作态。他认为,长期的安逸只能把人养傻,其最终结果就是走向彻底灭亡。凡人也好,修者也罢,其实都是在不断的争斗之中寻求前路。若是贪求安逸,止步不前,总有一天会被后来种族取而代之。到时就不是生死的悲哀,而是永远的终结!当然,刘策那以武立国之路,是否正确,那又另当别论。千万尸身堆砌而成的王座真能长久?那就要看他的器量能否承载了。
“祸及一时,功在千秋!这个暮气沉沉的国家需要改变。不然,别说狼崽子,就是狗崽子,兔崽子,都能肆意欺辱我国百姓了。说出你的答复吧。三弟,大哥不希望对你用强。”
刘逸面现潮红,怒道:“现在还来假惺惺的问我答复,我还有选择吗?你能让我选择吗!”
刘策轻叹一声:“你的确没有选择……”
凌别颠颠跑到刘逸身侧,说道:“我能给你选择,只是机会只有一次,选错了道,任何后果都只能由你一人担下了。我是不会再帮你第二次的。”
未待刘逸出言,刘策就先乐了“小家伙,你是什么人?也懂军国大事?”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凌别,笑呵呵的问着。其实刘策除了面对所欲之物有些偏执之外,大体上也算是个机智英明之人。噬心老祖就曾经费尽心思讨好于他,并且许诺助他登上王位,条件只是要开放边界,允许两国通婚。刘策虽然一时不明为何会有此等好事。却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如此行事。后来他又得知,老祖竟然将自己预备训练成密谍的婴孩尽数挖心活吃。更是坚定了这个决心。此等邪人,岂能与之为伍?也幸好他没有听凭那老祖蛊惑,肆意胡为。不然他绝对会被当做妖族同党一齐清洗掉。抹杀英主,其中因果甚重。但各大派有的是替死鬼。此等损人害己之事,自然有那不辨气数之人去顶缸。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入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