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傲前脚刚走没多久,面色阴沉的凌别一手握着晶岚剑走了进来。
“主、主人!你杀了他?”莫默摇摇欲坠。
“怎么,你很在乎他么?”凌别把玩着晶岚剑,饶有兴趣的问着。
“不……只是,只是……”
“只是白毛叔叔以前一直照顾着我们,貘和娘当然不希望他有事咯。哥你快说呀,你真把白毛叔叔给杀啦?”莫然急切的问道。
凌别无奈摇头,有些气恼的说着:“我是想杀他,可惜没逮着……这剑是我在门口拣到的。哎既然他已服软,又确实有恩于你,这次我就不与他计较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疑的杀死郎傲。因为这是一个能够动摇身边之人的麻烦家伙。凌别虽不认为莫默真会为了他而背叛自己,却有些担心太过愚善的她会受到利用欺骗,从而引发一些本不该发生的祸事。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和那郎傲想到一块儿去了。
“前辈……救、救我……”满面血污的东阳义见到凌别,立即开口求救。其实他也很不好受,只是被朱焱吓到,才一直苦忍到现在。
凌别神念扫过东阳义全身,发觉他大多只是一些皮肉伤和冻伤,这都不打紧。只有头部伤得比较严重,有一些淤血积压。他抬手凝出一团银色光球,按入东阳义天灵之内。替他化去颅中淤结。
“师、师尊……”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的吴明颤颤巍巍的叫着。
凌别上前,捡起玉瓶一看,本应有三十多丸的碧翠丹,竟然一下去了大半。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一口气灌下如许药丸,就是补药也成毒药了。幸好这种灵丹药性不算非常霸道,又有赤炼飞蛇之毒帮助消解了不少药力。不然,吴明这条小命可就算交代了。
“你这败家货!当这是什么?糖豆吗……”凌别一边替老徒弟理顺体内气息,一边没好气的骂着。
吴明可怜巴巴的瞅了眼朱焱,没敢啃声。
凌别又看到浑身涨红如煮熟的虾子般的刘策,就知这又是朱焱干的好事。对朱焱,凌别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只小鸟看似稀里糊涂,其实不论功力境界,比之自己全盛时期都丝毫不差。自己根本没有教训她的资本。就算自己占理,被朱焱一顿鸟啄,自己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所以凌别十分知趣的忽略了朱焱胡乱施救之事,只是先将几女打发走,以免碍事。
朱焱满不在意的对着凌别做了个鬼脸,拉着梦貘二女回屋歇息去了。
片刻之后,吴明吐出一口浊气,从入定中恢复过来。他见到被凌别扒得精光,埋入冰渣之中的刘策,不由皱眉道:“师尊,这刘策没事吧?寻常人要是吐出那么多鲜血,早就没救了呀。”
“他可不是寻常人……而是应劫而生之人呀!”凌别摇头苦笑,凭着他体察入微的超凡感官,他能够看到,刘策体内生机已是大异于常人。他之所以吐出这么多血,非是气亏体虚,而是借着血液流动,排除一些不必要杂质,使得这具躯壳能够更好的与火德之气相合。
凡尘之人,应天地五元之气所生,所以凡世间一切生灭变演,全在五行轮转之中。不得超脱其外。如今元武国之势,正是金劫大兴之像。其缘由,则是甲木之气长久淤沉,不化不变所至。器久而坏,木久而蠹。井久而淤,羞久而腐。天地之间,久难为固。事久而弊,情久而衰。勤久而惰,安久而危。是以凡久,其终易隳。故国之盛衰之刻,必有金劫降世,摧枯拉朽,毁城灭邦。金主杀伐,然不能立。如欲破而后立,当以火德之气彻底革除一切余毒,另立新制。然而火可焚尽一切污浊腐朽,却是伤人伤己之法,无法长久。国君欲要安固天下,必行善水之道,从善如流,不与民争,化解劫后各种怨气纷争,治下才可恢复安定。善水之道并非放任自流,无拘无私。而是教而化之,循循善诱之法。水之所以为善,是以沉于大地,稳固之由。如是长期放纵,江河决堤,洪流奔腾,是何等景象?故欲使善水之道长久,必须辅以大地戊土之气定之。戊土之气,呈于天地间,可定江河湖海之形。呈于凡世之中,则为一国之器量。厚土之道,重在持重方圆。滥施仁政,倒行逆施,超出国之根器所限。都是大不仁,害民命!唯有内善水,外固土,才可维系世局安稳,长治久安。然则稳固安逸,并非是福。长安久逸,人必因安生事,因逸失德。各种歪想邪念如杂草般滋生,侵蚀国之气运,破坏苍生福祉。纵是参天巨木,焉有不朽之理?此时就有刀兵金劫,应运而生。不分善恶良莠,生杀万物,斩灭旧制。自此,五行归元,新一轮的变演拉开帷幕。
刘策少年之时已聚刀兵之利,此为金德,又身经百战,渐现火德之勇。机缘一到,受了至高火灵朱雀的一点火元,立即获得了元力认同,成就火德之体,拥有了改朝换代的气数。旧朝气弱,新主气盛。这刘策只要不是突然得了失心疯,大统之位,几乎已是他囊中之物。
既然明主就在眼前,凌别也不矫情,他立刻决定修正原先计划,好好的巴结一番这个未来的皇帝陛下。不是他趋炎附势,贪图凡间荣华。而是但凡应劫而生之人,在完了劫数之前,皆有重大因果加身。修炼之人轻易不敢与之为难。因为他代表了天地元力运行至理,此为修者命之所在。修者若是横加阻挠,坏了五行元力运转,导致天地元气失衡,气机牵引之下,不论渡过几次天劫,立马还要再受一次五雷轰顶之劫。其结果就是化为劫灰,彻底消散。凌别修炼千年,也看过不少国家消亡生灭。却从未有亲眼见证过新主诞生。因为此种应劫而生之人,虽说每次都吵嚷着要“逆天改命”。其实他们的命数皆有天定。顺,则可逆;逆,则必亡。这种奇怪命理,就连修者都无从测算。
顺天应劫之事,牵连生灵众多,非是一人之力可及。故此,顺应天命,从旁辅佐之人,也可受大势庇佑,得元力护持,削去不少灾劫。凌别就是要与这刘策保持一定关联,在暗中稍稍助他一助,便也能分到一丝天命气数拂照。如此一来,他就不怕有人耗费心血测算自己来历了。只要刘策在位,自己便能受其人主之气庇护,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一些变态的老家伙拼着自损修为,都要推算自己老底。虽然凌别不认为,有这种力之人会干出此种损人不利己之事。但倘若能够轻易获得一层保障,防患于未然,凌别也不会放着眼前机会不取。
凌别俯身看向埋在冰渣之中的刘策,这个天命真主的器量到底如何?他有一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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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坐拥百万雄师,将茫茫草原化作红莲地狱;在梦中,他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仰天长笑;在梦中,他位极人主,俯瞰万民……正当他得志满怀的坐于龙椅,召见群臣之时,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刘策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宏大宫阙,已是残垣断壁。治下百姓,迅速腐烂,化作连绵枯骨。庞大帝国,眨眼间瓦解凋零,变作滚滚黄沙,随风飘散……
刘策怅然若失的走在一片荒芜之中走着,他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小姑娘,趴在地上哼哼着。刘策连忙上前:“小姑娘,怎么睡在这里?你娘呢?”
小姑娘翻过身来,捂着肚皮,哭唧唧的嘀咕着:“肚子好胀哦,都怪貘没有听哥哥的话,非要尝尝味道……”
“尝味道?”刘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
“哎呀不说这个啦……大叔你的国家都变成灰了,你不难过吗?”小姑娘眨着晶亮的大眼,好奇的问着。
“这是……我的国家?”刘策怔怔出神。
小姑娘认真的说道:“是呀,这里就是元武国以后的样子。你的苦心白费咯。哥哥说了,不论你做什么,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不能改变。”
“注定?什么是注定?人自降临于世,便在不断接近着死亡,这是注定的。难道就因为知道终有一日会化作黄土,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天天吃喝等死么?”
“哎?你怎么问起貘来了?这个问题好难,貘不懂,貘要去问哥哥。”小姑娘吃吃的笑着。
“哥哥,什么哥哥?”小姑娘的话语总让刘策觉得有些莫名。
“还有还有,狼、狼崽子杀你,你又去屠杀他们,那你跟他们不是没有区别了吗?”莫然不给刘策考虑时间,连珠发问。
刘策见这小姑娘竟拿他与狼子相提并论,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你错了。从表面上看,冤冤相报,确实没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这里……”刘策点了点莫然的小脑瓜,正色道:“我之所以立誓杀尽狼子,非是为了仇恨,霸占,或者夺取。而是为了守护。这就是本质的不同,也是身为王者的责任。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你不想杀人,我也不想杀人。那么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把我们杀光,你可甘愿?”
“不愿!貘好像有些明白了。大叔杀得好呀,貘支持你。”莫然乐呵呵的笑着,原地滴溜儿一转,不见了踪影。
刘策静静看向眼前荒地,霎那间,星光流转,万物复苏。
这是一座建立于苍茫草原之上的小型集寨,寨中商旅云集,人潮涌动,一派热闹繁忙之景。许多异国打扮之人,操着稀奇古怪的口音,交易着各种特产商品。刘策发现,这杂乱人流之中,没有一个是他最讨厌的狼崽子。狼崽子都上哪儿去了?刘策心中十分清楚,这正是他的目的,他的使命,他的责任!看着眼前忙而不乱的市集,嗅着空中那青草的气息,刘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知道,眼前这一切或许预示着未来,在当下,却等着自己去改变。未来是否注定,他并不清楚。但是他明白,若是以为一切皆由天定,便止步不前,那样是绝对没有未来的。想通此处关窍,刘策不再迟疑,他迈开步子,融入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