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房。一张桌。两张椅子。
这间房中,苍鹣和独孤义都端坐在椅子上。
沉默。又沉默。
终于,片刻后,苍鹣开口说道:“小少爷,你想知道关于我的身世吗?”
独孤义听了,怔了一下,道:“你与我单独相见,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个?”
苍鹣道:“不值得听吗?”
“不。”独孤义道:“值得,完全值得,但我有一点想不通。”
苍鹣道:“哪点?”
独孤义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将自己的身世告诉我?我想,我们两人并不是很好的朋友吧!”
“不是,绝对不是,我们两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独孤义道:“那这又是为什么?”
苍鹣道:“因为,你是独孤家族中的一个‘魔根’。”
“魔根?”独孤义道:“我?”
苍鹣道:“是,就是你,十年前我加入独孤家族,就是为了寻找‘魔根’,后来我虽发现了你,但还不太确定。”
独孤义笑道:“如今,你已经十分确实是我了,对不对?”
苍鹣道:“对。”
独孤义道:“那这和你的身世有何关系?”
苍鹣叹了口气后,开始慢慢讲述:遥远处,天空开始变得一片阴霾,云彩宛如灰色银龙浮动着。大地,一片寂静,如死去般沉静得令人窒息。夜幕来临在那黄昏的深秋之时,黑暗摧毁了梦魇的五彩。那某种温馨,某种痛楚,开始一点一滴的坠落。于是,下了一场大雪。
我在这一天出生,我叫苍鹣。
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空中血光突现,屋外传来了秃鹰那嘶哑的叫声。叫声悲凉且凄惨,仿如深渊中那颤动人心的嘶喊,歇斯底里,让人觉得痛彻心扉。
梦,开始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走。岁月在漫天弥漫的雪舞中淡过,像那每迈出的一个步伐,如此轻微而敏感。一切,开始在反反复复中幻灭,幻灭又觉醒,觉醒又沉醉,醉生梦死般延续着故事,苟延残喘,让人鄙夷。天灰,灰得让大雪的苍茫无法看清,遥远处隐约朦胧的风景在渐行渐远,直至远到连身影也没有留下。
我还记得,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只知道很远很远。就这样,父亲一直背着我走着,我在他的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第一次,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时,我看见遍地粉红的花瓣铺满大地,清香诱人。第二次,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瀑布声。瀑布在咆哮着,如苍龙怒吼着这世间的一切,发狂得让人恐惧。
父亲带我去到瀑布的上头。
“俯身看一看吧!这是自然的力量。”父亲一脸崇敬的说道。
我看着,那瀑布如端立在世界颠峰的强者,它那恐惧的力量似乎能在刹那摧毁世间最强的任何东西。
“好强噢!”我无知地说道,声音是如此的稚嫩。然而,我的声音很快便被那咆哮的瀑布声给淹没了,留下的,只是那在无言中的疯狂怒啸。
父亲蹲下身子,双头抓紧我的肩膀,对我说:“苍鹣,你相信自己是个强者吗?”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说:“父亲,我以后要做像你一样的强者。”
父亲笑了,站起身来,沉默良久后,说:“好,那你跳下去。”父亲说完,右手食指指着那片奔腾怒啸的瀑布。
我愕然。然而,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也许这一切就是一场游戏,主宰者指导着我们如何去完成这场游戏,我们就会如何去完成着场游戏。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我一直以为游戏其实就是不知名的开始,惊险的过程,然后是完美的结束。
我相信这一切会很完美。所以,我从瀑布的上头跳了下去。
我紧闭着双眼,我听见那疯狂得如世间最强的一切怒叫的声音,我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停滞,我开始迷茫,但我只有静静的等待着。我坠落的身形在空中完美的划下一个弧形。
我没有落入那巨浪滔天的瀑布中,而是落入了父亲的怀抱里。父亲在我跳下后,也跟着跳了下去。他腾空飞跃,将我接住,之后飞舞的身子落在了瀑布下流的一块巨石上。
一场游戏,完美的结束,如我想象中那样完美,没有丝毫的残缺。
我失去了知觉,但父亲看着怀中的我,却笑了。他的笑容中,流露出那掩藏不住的自信与骄傲。
我想,我会成为一个强者的。
遥远处,天空一片蔚蓝,蓝得深邃,像野狼的眼睛一样空洞,仿佛看不到边际。梦,依旧那么甜,包藏着苍蓝色的记忆,苍蓝色的笑容与深深的酒窝,还有那偶尔回眸时显露的美艳。
叶,散落一地如思念般眷守着从前。那份淡然,在消失的往事中黯然,在行远的梦想中颓烂,直至蜕变成让人不可捉摸的伤痕,一触碰,就是一连串的疼痛。
父亲刚毅的神色中是那强者的傲气与尖锐。
他背着我,往回去的道路走着。
一路上,我又闻到了阵阵的清香,诱惑着我的嗅觉。我感觉得到那种甜蜜,让人回味无穷。我以为,这也许只是梦境,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境。我想一直沉浸着,永远不要醒来。但愿……
又是一片茫茫的大雪,然后就是苍茫的天空与不停盘旋的秃鹰,之后是凝结成冰的湖面和冰中的倒影。依恋那种感觉,仿佛没有悲与喜,美与丑,善与恶,光与暗。那在拥有中失去的永恒在不断的沉淀着,直至溃烂在边界凄凉漠漠的沙丘上。
所有的所有,在等待中守侯着,迎接着故事新的开始与不一样的结局。
那一年冬季,雪下得很大很大,苍茫了大地。那片萧索在婉转中飞扬,渐逝在道路上。星辰下的世界,开始变得遥远且不切实际,触碰不到这一切,于是这一切也变得没有了意义。雪鹰又开始在天空中盘旋,像是等待着某种平静的到来,又或者是,迎去永恒的重逢,将所有净化为白雪。
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告诉我,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挑战一个无法战胜的存在。我问他,什么是无法战胜的存在?父亲说:“存在于这个世间,却从来未曾失败过。”
我一脸茫然,凝望了父亲那坚毅的脸庞许久后,才缓缓说:“既然如此,父亲你为什么还要去挑战呢?如果你能战胜它,那它根本不配被称为无发战胜的存在,若你无法战胜它,你又为何要去找呢?”
“鹣儿,你不会明白的。”父亲的双眼眺望着远方。
金色的光芒从远方的地平线下泛出,瞬间将天际变得一片橙黄。那片阴霾与灰暗,在刹那如白雪般融化在晨光之中。雪,下得好大好大。我站在父亲的身旁,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我感觉得到,父亲的身子在颤抖着,也许,那一种莫名来自内心深处的寂寞,是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得到的。
父亲走了。我站在大雪纷飞的世界看着父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突然明白,有时候,结局即使知道,也无法去扭转改变。也许,这就是现实,看透的虚言废语,却不能逃避。
回到家里,我看见母亲坐在那用木头制作枯旧得发黄的桌边,她在一针一线缓慢地织缝着一件冬衣。她慈祥的脸,平静,无奈。又或者,是那我看不穿的悲楚与凄然。
一切,就如我们所意料的那样,父亲没有再回来。他一走,就是三年。我和母亲都明白,或许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前方的梦境依旧像从前的那样絮乱,有时,是如此显得匆匆而遥不可及。一眼望去的沧桑,如流星般隐坠在另一片梦田里。一切没有再重来,但天空依旧如此深蓝。我还记得母亲跪倒在大雪中哭泣的情景,我一脸冷然的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我忘了当时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没有一丝的感情流露于面容上。
母亲在痛哭完后,突然抓紧了我的肩膀,之后又猛的将我推开,她指着我,吼叫着。她怒骂着我的无情与冷血。
也许吧!或许我的血液真的冰冷得可以冻结所有的一切。
母亲疯了,她奔跑着,身影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我没有去寻找她,只是在木然的站立了片刻后,回过身,朝着那未知的前方走去。
后来,我没有再见到过母亲。似乎从那一天起,我成了一个孤儿。我清晰的记得,父亲离去时,他的背影显得如此的萧然与孤独。而母亲离去时的背影,却是如此的令人可笑,在颤抖中前行着。
风,呼啸而过,将梦魇撕裂。
我站在家门口,听着雪鹰嘶哑的叫声。我突然发现,一切改变得是如此的快,从出现,到消失。似乎这一切如此戏剧化而让人不可相信。我明白了这不再是一场游戏,有不知名的开始,惊险的过程,然后是完美的结束。
寒冷。
那像被禁锢了的寂寞一直在风化着我的思想,我忘了故事是在何时开始的,于是,竟也忘了如何去结束这个故事。也许,这是多么的可悲于无奈。
那一天,我决定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在收拾着自己的包袱时,我打翻了制置在木桌上的沙漏。沙漏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声音就像秋天里的枯叶被撕开的声音。我明白,原来时间并不能证明什么或是改变什么,时间只是一个引导着,引导着我们,走向故事最终的结局。
原来,决定了的宿命,无法改变。
知道我后来去了哪里吗?
我去了沙漠,那里,遍地都是黄色的沙子。有时,大风一吹,黄沙飞舞起来,满天都是,远远望去,就像是与天空连在了一起。我以为,或许离开了那熟悉的环境,思想与记忆也会离开。
这里,真的很好。有着那与大雪不同的苍茫与陈旧。夜晚,静静坐下来倾听,我听能见那黑暗发出的梦呓,轻微,遥远,触动心灵。我微微一笑,扬起了嘴角。
远方,一片枯黄。
苍鹣说完,默然良久未语。
独孤义问道:“你既然去了沙漠,又怎么会来独孤家族?”
苍鹣道:“那夜,我在沙漠之中,突然看见血煞拥云,光芒四溅,于是,我便一路追赶血煞,直至到了独孤家族。”
独孤义道:“所以,你确定‘魔根‘一定隐藏在独孤家族中,所以才加入这个家族?”
苍鹣道:“不错。”
独孤义道:“原来如此。”
苍鹣道:“我的感觉一向很敏锐,第六感十分强,因此,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认定你一定是魔根。”
独孤义道:“你有如同野兽般敏锐的感觉,我想你的感觉肯定不会错。”
苍鹣道:“当然不会。”
独孤义道:“那如今你是想杀了我?”
苍鹣道:“不,我打算在你的实力达到十三环的时候再来杀你。”
“十三环?”独孤义不禁笑道:“你认为我有可能?”
苍鹣道:“有,而且是在十年之内。”
独孤义道:“那你呢?你认为你十年之内能从十二环跃进到十三环?”
苍鹣道:“不,不是十三环,而是十四环。”
独孤义怔了一下,不语。
苍鹣给自己倒了杯茶后,喝完,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