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京都城的街道上瞬间少了很多人,而大多数商铺的屋檐下,则站满了前来避雨的百姓,大家似乎都在等候这场暴雨停歇下来。
  然而,这雨越下越大,看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有的人因为有事情等不及,索性决定不再等待,单手搭凉棚似地遮在头顶,只身冲入漫天的雨帘当中;有的人经济宽裕又清闲无事,于是便走进茶坊酒铺,叫上一壶热茶,烫上一壶烈酒,叫上几样小吃,一面欣赏外面的雨景,一面闲话家常。
  正午时分,一队身披甲胄的骑兵冒着大雨进了城。
  这队骑兵每个人都身披冰冷的铠甲,他们的透露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冷,强大的气场似乎连雨水也惧怕落在他们的。
  马蹄轻踏地面,溅起阵阵水花。
  在屋檐下、茶坊酒铺上避雨的人们看着骑兵们口处那朵绽放的红雏菊,纷纷张大了嘴巴,心里震惊不已。
  那队骑兵们铠甲上的那朵红雏菊,便是澜沧国最强悍的铁血重骑的标志。既然这支人数并不多的铁血重骑能够出现在京都,那么所有京都人都知道这支队伍来自龙府,因为整个澜沧国内,除了龙府能够拥有铁血重骑作为侍卫,没有哪个府邸配享有如此殊荣,包括那座权柄滔天的相国府也不行!
  有知情人士这才想起,为了替龙老元帅治病,一个多月前,龙老元帅的大儿子龙过江带着铁血侍卫前往百冰国去寻找传说中的那位佐级药师冰姑去了。
  现如今,龙过江带着龙府的铁血侍卫回来了,那么他是否请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冰姑来京都替龙老元帅治病呢?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队伍中的那辆马车,心里猜测着马车中坐着的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位药术出神入化的佐级药师。
  待铁血侍卫消失在茫茫的雨帘之中,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开来。
  …………
  …………
  龙凌云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尽管他一点儿也不冷,但是他还是喝了一碗小蝶熬的姜汤。
  姜汤入肠,他顿时感觉全身暖洋洋的。
  王小昭从菜市口的刑场回来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她喝了一碗姜汤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她的房间里。
  龙凌云能够理解王小昭的心情,有些事情他能够帮忙,但是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去面对,因此他并没有对王小昭说什么,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人。
  南宫青竹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景,他的怀里抱着一坛酒,时不时喝上一口。
  龙凌云现在才明白南宫青竹为什么喜欢饮酒,因为喝酒能在一定程度上够驱散他身体中的那股寒意,想到南宫世家背负的那个恐怖的诅咒,龙凌云也禁不住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与南宫青竹打了声招呼,龙凌云决定去看望一下南宫百合。和昨天的情况比起来,南宫百合的病情减轻了许多,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好了许多,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
  “小蝶昨晚陪了我一夜,你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
  面对南宫百合的主动发招,龙凌云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破天荒地没有与她斗嘴。
  南宫百合看着龙凌云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龙凌云自嘲道:“淋了场雨,脑子烧坏了。”
  南宫百合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龙凌云笑了笑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从南宫百合的房间里出来,龙凌云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南宫青竹的身边,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外面的雨景。
  南宫青竹将酒坛递给龙凌云,他喝了一口酒,微微皱了皱眉头,真心觉得这酒的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龙凌云把酒坛递回给南宫青竹道:“青竹叔,您这酒实在太难喝了,过几天我送您几坛好酒。”
  南宫青竹笑了笑道:“天辰大陆什么酒我没有喝过,你小子能送我什么好酒?”
  “我自己酿的酒。”
  南宫青竹“哦”了一声,似乎对龙凌云自己酿造的所谓的好酒没有什么信心。
  龙凌云憋了瘪嘴,心里暗自道,看南宫青竹的表情就知道他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希望到时候别追着、求着找我要酒喝就行了。
  万千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人没有再作交谈,他们出神地望着外面的雨景,仿佛昨夜那一场谈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
  …………
  “三少爷,三少爷!”
  一阵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安宁的氛围,龙府的一个下人冒着大雨从外面跑进了龙凌云的院子,可能是走得太匆忙,也可能是由于形势所逼,这人连伞也没有打,浑身被雨水淋得漉漉的。
  龙凌云看着那人问道:“什么事情?”
  “大爷和紫芸小姐回来了,大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龙凌云霍然起身,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身影,以及那个英气逼人、直快爽利的少女的身影。
  “青竹叔,我先去看看……”
  龙凌云只身冲入漫天的雨帘,甚至连小蝶特意放在屋檐下斗笠和雨伞都没有拿。
  …………
  …………
  大夫人看着那个朝自己缓缓走来的中年男人,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自成亲以来,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大多数时候,他的性格都很温和,待人也很和善,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甚至有些迂腐,但是有些时候,他却固执得像一头牛,就像此次北上求医,自己费尽唇劝阻,但是依然没能阻止他的决心。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自己的丈夫,是那该死的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虽然他对她很好,但是那也依然无法消除她对龙家人的仇恨。
  龙过江走到大夫人的身前,摘下头上的头盔,温柔地看着她道:“秀儿,我回来了。”
  李云秀望着他黑黝清瘦的脸盘,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心说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干嘛?!你为什么不死在路上?!
  “我从百冰国请到了药术高明的药师……”
  李云秀心头微震,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龙府的门口,一名少女在龙紫芸的陪同下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名少女的怀里抱着一个药箱。
  大夫人身后的忠仆微微眯起眼睛,犹如一条毒蛇一般盯着缓缓走来的少女,继而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这名少女应该就是龙过江口中所说的“药术高明的药师”了。
  大夫人看见这名药师只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不禁觉得微微放心了些,只要不是那位传说中的佐级药师冰姑亲临,那么那该死的老头儿就没得救!
  或许是习惯了李云秀的冷漠,龙过江并未在意,他的视线越过大夫人,微笑地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养子——龙葵。
  龙葵冲中年男子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龙过江点了点头,冲他问道:“葵儿,你爷爷呢?”
  “爷爷被龙凌云强行接到他的院子去了,连我和娘亲前去探望也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行。”龙葵挤出两滴眼泪,一副悲伤的模样,“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爷爷,不知道爷爷被龙凌云折磨成了啥模样。”
  “如果我不把爷爷接到我那里去,或许他老人家早被你们害死了!你这外人还敢在这里恶人先告状,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从雨中走来的少年,心里震惊不已。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龙凌云走到龙葵的面前冷笑道,“虽然我大伯收你为养子,但是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龙府养的一条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不要有事没事对着主人乱吠!”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以前,龙凌云恐怕早已经被龙葵打了个半死,但是现如今,面对龙凌云如此羞辱,龙葵只是握紧了拳头,眼里喷出阴毒愤怒的眼神,就是迟迟不敢动手。
  了解龙凌云变化的龙府下人早已见惯不怪,但是远足归家的龙过江一行人看着这一幕场景震惊无语。当面质疑大夫人,出言呵斥羞辱龙葵,这名少年还是曾经那名胆小懦弱、畏首畏尾的废物三少爷吗?
  “龙凌云!”
  龙紫芸兴奋地叫了一声,然后朝龙凌云跑了过来。
  龙凌云微笑着张开双臂,正准备与龙紫芸来一个亲密的拥抱,谁曾想龙紫芸在他的膛上就是一拳。
  “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啊!”
  龙凌云看着龙紫芸默然无语,心里暗自道,男人婆就是男人婆,哪怕头发变成了依然改不了自己的性格。
  “你黑了。”
  “风餐露宿的,当然会黑。”
  “你瘦了。”
  “风餐露宿的,自然会瘦。”
  “你头发变长了。”
  “没时间打理,头发自然会变长。”
  “……”
  听着龙凌云的废话,龙紫芸不禁感觉到鼻子有些发酸,继而一把搂住龙凌云,伏在他的肩头抽噎不止。
  龙凌云轻轻拍了拍龙紫芸的背部安慰道:“如果你实在想哭,单独找个时间再慢慢哭吧,到时候我把肩膀借给你便是,现在你就别哭了,让人见了多丢人。”
  龙紫芸一把推开龙凌云,眼睛红红地笑骂道:“呸,本姑娘需要借你的肩膀?!”
  “……”
  短暂的寒暄之后,龙凌云大喊一声:“马管家!”
  马季常连滚带爬地出现在龙凌云的面前,恭敬地问道:“三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龙凌云阴沉着脸说道:“安排厨房烧水做饭,让将士们进里屋休息,这些事难道还需要我吩咐吗?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
  马季常抬起头瞟了一眼大夫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他娘的,家主不和,自己这个管家实在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赌!
  大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头,马季常这才如释重负,逃也似地离开了。
  “凌云……”
  龙凌云斜眼望了龙过江一眼,语气冰冷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我的伯!”
  龙凌云自然不可能对龙过江有好脸,自己的母亲相当于间接死于龙过江之手,没有捅他两刀已经很仁慈了,他又怎么可能给他好脸?
  龙过江的脸微微有些黯淡,他自然明白龙凌云对他的敌意来自何处。如若不是自己当初同意孙博的提亲,弟媳萧若雪也不会上吊自杀。虽然自己同意那门婚事是有原因的,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切始终都是自己造成的,因此他的心里确实有愧于龙凌云。
  “我想去看看我的父亲。”
  龙凌云冷冷地说道:“爷爷在我的卧室,你想见他去见便是。”
  龙凌云虽然对龙过江充满了怨怼,但是自己这位大伯并非是一个心肠歹毒之人,相反,一直以来,龙过江对自己还算不错,给予自己的关爱甚至要超越龙葵这个养子。
  再者,作为一名文弱书生,龙过江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百冰国寻找药师替爷爷治病,说明他和大夫人并不是一丘之貉,甚至有很多事情,他可能都被蒙在鼓里。
  一名孝子要见自己的父亲,龙凌云自然没有道理拒绝。
  龙过江走到那名抱着药箱的小姑娘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青曼姑娘,辛苦您了……”
  那名少女摇了摇头,梨涡浅笑道:“那我们便先去看看病人吧。”
  听闻此言,大夫人脸微变,她身后的忠仆霍然抬头,苍老的脸上一丝难以言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