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抱着冷冰,急速地离开了满风镇,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这种冷不是她气质上的冷,而是体温在急速降低。
抓着道清衣服的手,突然松开了,那纤细白玉手在空中摇摆着,道清悬着的心顿时如跌入了深渊。他降落到地面,发现冷冰的气息很微弱,若有若无,已经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他知道,必须马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疗伤,不能再让她颠簸了。借着赤光,他向四野看去,一片黑暗寂静,能看到这荒野除了光秃秃的枯树外,哪里来房屋让他们歇息。
他又向前面走了一段路程,发现在不远的山脚下有点点灯光。心里登时一喜,飘然而去。
来得近了,竟是一户人家,里面不时传出低语声,显然主人还没有睡。
道清走到门前,敲了两下,过了一会,门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老人。老人先是警惕地看着道清,毕竟此时已经深夜,随后看到道清怀中抱着一位姑娘,已经昏迷。
道清礼貌道:“老伯,能不能让我们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老人看他神色焦急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知道女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脸色也缓和下来。
“老头子啊,是什么人哪?”这时,里面传出一个老迈妇女的询问声。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道清道:“你们进来吧。”
道清对着老人千恩万谢,但老人却只是摆了摆手。
老妇人看到一个陌生男子随自己老伴进屋来,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道:“你怎么能随便让人来家里,何况这时什么时候了?”
老人解释道:“他怀里的女娃子害了重病,此刻,在这荒郊野外又无人家,就让他们在此歇息一晚。”
这时老妇人才注意到道清怀里的冷冰,不仅没有在责怪老伴,更是走到道清跟前,摸了摸冷冰的手,生气道:“你这年轻人,怎么照顾的,身体都冷成这样了。”
道清被老妇人这么一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里是在自责,都是因为自己,冷冰才会受如此重伤,所以只得承认自己的错误。
老妇人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
道清这才看见,老妇人正拿着灯火掀开一块布屏,里面是一间内屋。他连忙抱着冷冰跟上去,内屋比较简陋,除了一张热炕,和一些家用东西,再无其他,炕上面铺了些兽皮和布垫子。道清把冷冰轻轻地放在炕上,让她又服了一颗灵蛇丹,把棉被给她盖严实,她冰冷的身体才停止降温,但气息还是微弱紊乱。
道清紧张地坐在床边守护着,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会突然离开他。
老妇人看他这般模样,便没有打扰他,出来和老伴低语几句便歇着了。
第二天早上,随着几声雄鸡啼鸣,旭日慢慢从东方升起来,地上一片朦胧,紫烟袅袅。树还是一样光秃,但万物已经透露出春的感觉了。
几只鸟飞过茅屋顶,在地上寻找着虫子,似乎这个隆冬饿坏了它们,时不时还鸣叫几声,像是找到虫子的喜悦声。
赶早的树,枝芽已然刚刚打头,只是地上的小草却还睡在地里,似乎觉得冬天还没有过去,还冷吧。
道清听到扫地的声音,从梦中醒来。他昨夜也累了,竟是爬在冷冰身边睡着了,只是一刻没有松开她的手。
道清第一时间把住冷冰的脉搏,发现他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还是很微弱,她还没有苏醒,他的心还是没有落定。道清在天机门的时候也随师兄学过些药理,所以对受伤入药还是比较精通,所以他知道要想冷冰能尽快回复,必须要到满风镇抓些药回来,熬成汤让她喝下,但他又不放心独自把冷冰一个人留下,这里到满风镇镇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于是他出了内屋,对着还在扫地的老妇人,道:“谢谢婆婆昨晚收留之恩。”
老妇人停下手中的活,笑着道:“没事的,年轻人,我看那位姑娘可怜才留下你们的,对了,那位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老妇人有些担忧地看着道清。
道清叹了口气,一脸忧郁道:“实不相瞒,她还在昏迷中。”
老妇人也是紧张起来,好像是自己的女儿病了一样,急促进到内屋,看到冷冰果然还是昏迷状态,脸上尽是怜惜之色。
她难过道:“可怜的孩子啊。”
而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跑到屋外,把正在劈柴的老伴叫了进来,对道清道:“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道清一脸疑惑,以为这对老夫妇要向他勒索,但又感觉不像,道:“没有,银子倒是有。”
老妇人一听,顿时一喜,道:“姑娘有救了,老头子,你带着他去把山里那位神医请来吧。”
道清一听,有些狐疑,不是江湖郎中到处招摇撞骗吧?
但老人也道:“对呀,我怎么把计神医忘了,他隐居山里多年,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但他的医术绝对是天下第一的,肯定能把这姑娘的病治好,你放心好了。”
道清不好拒绝,但实在不放心把冷冰一个人留下,后来老妇人道:“你放心去,那姑娘我把你照顾着,只要计神医来,一切都有救了。”
道清没办法,只得和老人一起去山中请医。
路途不算太远,道清扶着老人,走了一个时辰,便来到一条溪水边,溪水上面有一座木制小桥,对岸一条幽静小径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却听老人高兴道:“到了。”
道清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跨过小桥,绕过小径,便看到前面有一顶草屋,茅屋四壁都有窗户。一个粗布麻衣老人正坐着里面看书,身前煮着香茗,道清老远便闻到了,茶的味道很特别,苦中带甜,随后是涩,最后便觉得回味无穷。
老人看到计神医,心情也特别好,老远便招呼道:“计神医,我来看你来了,呵呵。”
计神医,眼睛离开了书,向着这边看来,也是惊喜道:“呀,老李,快来快来,我正煮了茶,等你一起品尝。”
两个老人似山中普通百姓,相见欢喜,没有更多的俗礼,一切都是平淡而又亲切。
老人领着道清到了茅屋中,把带来的酒搁在木桌上。
计神医招待他们坐下,喝了一杯茶后,看着道清笑问老人道:“今天不会只是来看我吧?”
老人笑了笑,严肃道:“今天来找你,确实有事。”
计神医只是微笑,把目光移到老人身上,道:“老李啊,客气什么,你说吧。”
老人道:“这位小兄弟的妻子得了重病,性命垂危,故来此请你计神医啊。”
计神医了然道:“小事,小事,只是又要破费你家的陈酿啦,哈哈。”
老人也是大笑,道:“你计神医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但只限于在我家,不能带走,哈哈。”
两个老人又是同时笑起来,计神医没有继续问道清的身份和病人是谁,只是空手跟着老人一起离开了依山傍水的茅屋。
道清觉得他不像医生,药箱也不带,怎么救人,但出于对他的尊敬,始终没有说,但脸上却是疑问。计神医也没有问他要银子,他也没有提这事。
老人似乎看出道清的疑惑,道:“计神医行医从不带什么药箱,但药,他已经带着了,呵呵。”
说完朝着计神医笑了笑,道清更是大惑,但既然老人说带了,自然有道理。
计神医和老人一路上,始终聊着陈酿的事,偶尔会和道清撤上几句,但两个两人的心早在家中的盛宴上了。
果然,老妇人早在家中备好酒菜,只等计神医而来。
中午时分,道清四人回到了原来的茅屋,计神医看了看冷冰的伤势,沉默了半响不说话,脸上一直没有表情,最后却是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老夫妇两人站在旁边等待他的回答,道清看到计神医如此神情,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突然,计神医从袖子中拿出一粒黑色圆滚东西,给冷冰服下,对着老夫妇一笑。
老夫妇紧张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都是一脸的高兴,知道冷冰肯定没事了,于是默声招呼着他到外屋吃饭。而道清如丢了魂的站着,浑然不知道老夫妇的表情。
老妇人出来却看到道清没在,进内屋看到他还呆站着,便笑着小声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出去谢谢计神医?”
道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动了动,忙着去把冷冰的脉搏,竟是比早晨的时候平稳多了,心中激动万分,但也对计神医的医术再不怀疑,果然是神医,只是一粒药丸便有如此功效,更胜过天机门诸多灵丹妙药,也对其更敬重了。
道清到了外屋,对着计神医和这对老夫妇各弯腰行了一个礼,而后从怀中拿出五十两白银递给计神医,计神医却道:“老李,银子你收下,算是这桌酒钱。”
老人却是大笑道:“哎呀,我说计神医呀,人家给你的医药费,你就拿着,何必用这桌粗茶淡饭做借口。”
道清见他们谁也不接,于是又从怀中拿出五十两,递给老妇人,结果还是不收,道清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我知道这对于你们给我的帮助是微不足道的,但还是请你们收下,我的心里才会平衡一些。”
计神医一直看着道清,赞赏地点着头,也不再客气,接过银子,把一半递给了老人,一半自己留下。
道清又把剩下的五十两给了老妇人。老妇人心里也是高兴,没有再拒绝,接下了。
道清心中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所以和两位老人一直喝到傍晚,他有些微醉了,老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而计神医却依然自饮自酌,最后道清自己也倒下了,什么也不知道。
傍晚,山路上一个粗布麻衣的老人,歌道:
人生难,世世苦;
行者医,路不坦;
天机出,悲离欢;
红颜葬;断情殇;
幽幽歌声悲世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