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姐才走不久,尔孝和他的女朋友房虹虹就到家了。
   看见儿子和准儿媳妇回来,郝慧珍夫妻自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在客厅里屋看亚运会直播的尔仁听见声音也跑了出来,跟阿哥、阿嫂见礼。摆满琐碎嫁妆的客厅这会儿已经真的是“挤挤一堂”了。
   尔孝见到上海阿姨、姨夫、谷晶阿姐还有裴家阿姨,边直着嗓子兴奋地跟长辈们打招呼,边忙不迭地拉过高挑的房虹虹,得意地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女朋友,名叫房虹虹。
   还没等房虹虹张口叫人打招呼,“上海阿姨”郝淑珍就夸张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着她,惊喜地说道:“哎呀呀,方方,房虹虹嘎漂亮啊?”
   “嗯嗯,方方,你本事大的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大表姐谷晶也笑着来凑趣。
   房虹虹羞红了脸,忸怩地叫着“阿姨”、“姨夫”和“姐姐。”尔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喜得裂开嘴只知道“呵呵”傻笑。
   “房虹虹,侬是在啥个单位上班啊?”郝淑珍拉着房虹虹在身边坐下,亲切地问道。
   房虹虹有点羞怯地抬头瞧了一眼尔孝,尔孝咧嘴笑着,对着她点点头,鼓励着。“我跟他一个单位。”房虹虹羞道。
   “哦?”郝淑珍惊讶道,“也是工商所的?”
   “嗯!”
   “多好啊,真的很好哎!都是工商所的!我就是喜欢穿制服的公家人,特别好。”郝淑珍转过头对郝慧珍笑道,她的话音里似乎有那么一些特殊的含义。郝淑珍瞥了一眼郝美珍,又掉过头来以一种羡慕欢喜的神情对房虹虹说道,“而且,夫妻两人都在同一个单位,到时候福利待遇、春季年货都是拿两份。”
   郝美珍“呵呵”笑了:“姐姐,你啊真是的,就知道年货福利。”
   “当然啰。”郝淑珍也笑了,不过,她嘴里的讥讽味更强了,“你们家有股长、有领导,福利么不需要,自然有人送来的。我们家老谷么,什么都不是,所以我们家是一定要靠福利的啊。”
   郝慧珍出来和稀泥:“啊呀,谁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宽裕。”
   郝美珍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地对房虹虹问道:“虹虹,你是招工进去的还是父母退休顶替进工商所的啊?”
   一旁的尔孝赶紧抢先答道:“阿姨,虹虹她是苏州大学的本科生呢!学校分配到我们工商所的。”
   “啊?”郝美珍表情明显一怔,“本科生?”
   郝淑珍听见了,就问尔孝:“对了,方方,我听说苏州大学蛮好的呢。”
   “是啊,是啊。”尔孝笑道,“苏州大学是一本的重点大学。”
   郝慧珍在一旁干着急,生怕大儿子说话不注意,惹恼了二妹;可是现在说的是夸耀房虹虹的事情,郝慧珍她自己本身也很高兴听到——一个高中文凭的儿子娶到了一个大学本科的媳妇,这说到哪里都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情。
   “嗯嗯嗯,人好,漂亮,尤其文凭也好。”郝淑珍笑盈盈地瞧着房虹虹,抬头对郝慧珍笑道,“姐姐,你这个大媳妇不要太好啊。”
   此时,郝慧珍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尔仁听见郝淑珍这么说话,很是有趣,现在的上海人要特别夸耀某件事和某个人,喜欢说否定助语:“不要太……”
   “上海阿姨、裴家阿姨!”尔孝心意满满地邀请道:“元旦我结婚,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方方!”房虹虹脸一红,窘得撒娇地瞪了尔孝一眼。
   郝慧珍和郝美珍看见了,这次倒是异口同声地答应道:“一定来,一定来。”
   正说话之间,院门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还有“姆妈、爸爸”的叫门声。
   “姐姐!”、“丫头!”“丫头可回来了。”客厅里的人欢叫道。
   尔仁一个箭步就站了起来,一边跑向客厅门外,一边惊喜地叫着“姐姐回来了。”尔仁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正是准新娘尔礼。
   “丫头”、“丫头回转啦!”、“丫头家来啦!”郝慧珍三姊妹连同谷晶、尔孝、房虹虹都一齐挤到到了客厅门外,叫着尔礼的小名。
   只见风尘仆仆的尔礼,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群人,脸一下涨得通红,惊喜地叫道:“姆妈!上海阿姨、裴家阿姨你们已经来啦!啊呀,谷晶姐姐,还有房虹虹你们也早就回来啦!”
   “哎,我们早上就来了呀。你这个新娘子倒现在才回家!”郝淑珍笑道。
   郝美珍笑着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尔礼,上下打量着:“啊呀,丫头,你真的是越长越漂亮啦!”
   尔礼脸一红,抱歉地笑笑:“上午还上班的,中午吃了饭就和邬熙源到新房子去整理了一下。所以直到现在才回家。现在身上还邋里邋遢的呢!”
   “亏你的!”尔孝埋怨着尔礼,“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还要上班?再说了,新房么,邬熙源他家里不会整理?”
   数千人的凰林纺织厂上半年刚刚建成了两幢五层楼的职工宿舍。只是,这两幢宿舍地址偏僻,非但离厂区很远,有三公里,而且,已经地处凰林镇郊了——讲起来是镇郊,其实,除了一条小马路跟镇公路相连外,其四周都是农田了。但饶是如此,僧多粥少,六十套的房子竟然有三、四百人申请。邬熙源和尔礼侥幸分到了一套。一来,邬熙源现在在厂团委助勤帮忙,人头熟,见到领导的机会也多;二来,邬熙源为人仗义活泼,左右有一帮年轻职工助阵;三来,邬熙源和尔礼又是双职工做婚房用的。所以,他们也就脱颖而出,万幸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带有一厨一卫,是新式公房。
   九零年代,一般工薪阶层还没有房屋装修的概念——其实更多的原因就是没钱。邬熙源和尔礼的新婚房也是如此。邬熙源和尔礼各自家境都不是很好。尔礼家不去说她,邬熙源家庭出身虽然是小商业主,可是家底早就在文革当中被抄光了;再说,邬熙源上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虽然他是老幺,毕竟陆续结婚的姊妹太多,所以邬熙源家买家具、筹备婚礼什么的已经是颇感吃力了。好在,郝慧珍和余天赐没有挑剔邬熙源家的条件,更没有借机问邬熙源伸手要些彩礼——对于九十年代的中吴农村来说,女方要彩礼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郝慧珍夫妻只是说,邬熙源能对尔礼一辈子好,那他们作为丈人丈母的就满足了。据说,邬熙源听到郝慧珍这句话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坚决保证,绝对会永远对尔礼好的。
   邬熙源和尔礼的新房是七月份交付的——这也是他们的婚礼定在国庆的一个主要原因。随后,房子透透风,陆续装窗帘、买家具什么的。上个月,邬熙源和尔仁才从各自的单身宿舍搬了进去——虽然说,尔仁和邬熙源七月份就领了结婚证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开始同居——郝慧珍家里的家教可是很严的——尔仁汗颜地想到,这就仅仅是对阿姐吧!
   尔礼一进家门,郝慧珍只是开心地应了她一声,并不多话,就一直笑吟吟地站在旁边。不过,她慈祥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女儿的身上。女儿消瘦了、辫子乱了,甚至脸颊上弓起了一个小红“包”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尔孝在埋怨尔礼,郝慧珍这才插话道:“淑珍、美珍……丫头,赶紧进来坐下来说话吧。”
   “姆妈!”尔礼松开裴家阿姨的手,冲着母亲笑道,“姆妈,家里家外都变了样子了嘛?”
   郝慧珍笑着指指尔仁,说道:“怎么样?还好吧?有点味道吧?都是康康还有爸爸他们搞的,都忙乎了两天了呢!”
   “嗯!”尔礼笑着瞧了弟弟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