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听到了背后母亲低低的叹息声。
尔仁早早地睡下了——不知怎么,越是假期,人就是觉得越累。正在看电视的父亲给母亲叫骂着不情不愿地回屋去了,但尔仁还是怎么都睡不着——大脑皮层太兴奋了,为了他自己的感情。尔仁觉得自己真的是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自情窦初开以来,尔仁喜欢上的,无一例外都是貌美如花、才华出众的女孩,但也无一例外的,其结局都是一一夭折。难道优秀的自己就只配娶个丑女村妇?不不,那样尔仁是说什么也不干的!那不是成为了生育机器?传宗接代的机器?仅仅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成家而结婚?
不,不,宁缺勿滥,这个原则一定要坚持。尔仁摇摇头,还是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可是,一想到要上班,尔仁的心就是一紧:怎么来面对庞莉莉,怎么来面对伍元庆?在汉吴的三个月,尔仁是故意不去想庞莉莉——当然,绝对不是思念,而是……麻烦……是胆战心惊。可是,明天要回公司上班了,就不能不见到庞莉莉和伍元庆了吧!如果庞莉莉再来纠缠怎么办?还有,怎么才能跟伍元庆相处?狗日的伍元庆啊,之前他是坏是害怕自己,自己有心理优势面对他的,可是现在,自己怎么就不敢见到到他?不敢面对他?奶奶的熊!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自己这个处境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尔仁心里那个恨啊,真的只能用“千古恨”来形容。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在母亲郝慧珍关爱的眼神当中,尔仁离开家,奔赴站台,去坐502次慢车。
本来,国庆假期三天,尔仁顶多休息“十一”这一天,二、三日就必须去加班,去单位编制三季度决算的——月度决算宋红娟还可以应付,季度决算她就有点勉强了。所以,邵灵弟老早就关照了尔仁,让回来他负责三季度决算的。—财会人员就是这么辛苦,每到“十一”、“元旦”这样的节假日或是月尾月初就必须加班加点。但是,尔仁这次是特殊情况,阿姐结婚,他这做弟弟的是一定必须到场的;再说,现在计算机编制决算比以前手工快多了,何况,尔仁为了不因为自己而影响三季度决算的准时报出,也已经跟母亲请了假,备了案,准备在朱方连干两、三个晚上。
因为通勤次数多了,尔仁已经成老油子了,更兼金牛站和朱方站的站务员都已经非常熟悉了,尔仁自然是不买票的——要不,尔仁每月工资的二分之一就要贡献给铁道部了。
尔仁一上站台,就往西边顶头跑,因为他知道于晋甫这帮老通勤都喜欢坐机头后面第一节的车厢。尔仁边走,边四处环顾,找寻着于科于晋甫,尔仁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一方面是尔仁去了汉吴交通中专三个月,另一方面,于晋甫升任了集装箱分公司的经理之后,上下班就不像原来在机关业务科那么定时了。本来尔礼结婚,郝慧珍也请了于晋甫的。可是,于晋甫是领导,国庆节那天必须在值班的。所以,于晋甫老早就向郝慧珍道了歉,不过,礼金还是送的。但郝慧珍是坚决地不收。
尔仁四处找着于晋甫,可是,直到火车慢慢进站了,尔仁才发现于晋甫才施施然地夹着个皮包走上了月台。
“于科,于科!”尔仁惊喜地拼命向于晋甫挥手。
于晋甫听见了叫喊声,见是尔仁,眼睛一亮,不由加快了脚步。
“小余,好久不见了啊!升州的培训班结束了?”遇见了尔仁,于晋甫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嗯嗯,结束了,结束了。”尔仁连连点头,笑道,“于科你才来啊?我还以为你昨晚就去朱方了呢。”
“急什么?我这不是正好?”于晋甫微笑着,跟尔仁上了车。尔仁心里嬉笑着,于晋甫可是个“老屁眼”呢!火车不来是不肯提前一分钟的。
于晋甫好久不见尔仁了,跟前方中吴上车的老通勤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就不打牌了,而是找了个空座,跟尔仁聊天。
“怎么样,还好吗?”于晋甫笑着,空泛地问道。
“好的,还好的。”尔仁笑着,但忍不住,还是把自己在汉吴交通中专荣获“优秀学员”和结业考试得了第一名,尤其是自己当了老师还拿了五百元讲课津贴的事绘声绘色地给于晋甫讲了一通。
“呵!”于晋甫眼睛亮亮地欣赏地瞧着尔仁,“小余,你来事的么!”
“嘿嘿”尔仁得意地笑了起来。
“拿了五百元,可要请客啊!”于晋甫开起了尔仁的玩笑。
“好的,没问题!”虽然五百元已经全部上缴给了母亲,但尔仁还是大笑着答应着。
“不错,真不错!”于晋甫笑眯眯地。他充满精光的眼睛一转——别看于晋甫平时一双大眼睛多是笑眯眯的,可是一遇到他关注的事,立马就变得精光四射——于晋甫悄声提醒着尔仁,“对了,那个优秀学员,还有什么奖状给带回公司啊?”
尔仁脸一红:“有的,班主任老师说,节后由学校给寄回公司。”
“这最好,这最好。”于晋甫笑道,意味深长地冲尔仁点点头。
“于科,公司有什么事情啊?”尔仁身体向于晋甫倾斜过去,打听道。于晋甫原来是业务科的副科长,现在升任了集装箱公司的经理和兼书记,再加上尔仁已经出去三个月了,自是有很多消息是尔仁不知道的。
于晋甫看了尔仁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是考虑了两秒钟,才对尔仁说道:“跟你说个小道消息吧,你别外传。”于晋甫既要说是小道消息,又关照尔仁保守秘密,看样子,空穴不来风。
“嗯嗯”尔仁兴奋得连连点头。
于晋甫低声道:“我们公司的客运和货运业务可能会拆分。”
“拆分?”尔仁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于晋甫。拆分,在经济法来说,就是意味着一个公司拆成两个公司啊。不会吧?
于晋甫见尔仁发愣,就解释道:“就是有可能成立单独的客运公司。”
“我们现在的长途客运公司不就是单独的么?”尔仁还是不解。
于晋甫笑了:“现在的长途客运分公司还是属于我们朱方交运公司管辖的。我的意思是说,今后的朱方交运公司就是纯粹的货运公司,原来一块长途客运业务有可能被拆出去,单独成立诸如朱方长途客运公司这样的单位。”
听完于晋甫这么详细的介绍,尔仁才有点明白。
“于科,这个消息准不准确?什么时候拆分啊?”尔仁问道。
“你说呢?”于晋甫笑了,“我不是已经说了么?这是小道消息了啊?”
尔仁也笑了,这于晋甫狡猾狡猾的——不过,这客运、货运分开,尔仁是听谁讲过的——谁叫的呢?客运、货运分开?分开……
“对了,我想起来了。”尔仁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
“嗯?什么?”轮到于晋甫疑惑了。
“于科,我想起来了。”尔仁惊喜地对于晋甫说道,“我们这次财会干训班的开办典礼是总公司总会计师慧百川慧总给我们做的开班主题报告。他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话。”
“啊?慧总?真的?他是怎么说的?”于晋甫也来了兴趣了,“小余,你说给我听听看呢?”
“他是……”尔仁边回忆边说道,“慧总好像是这么说的……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一定会进行细分……我们交运总公司的两大主力产品:货运和客运必须进行精细化管理,分工明确、分账核算,这也是我们企业今后发展的方向……”
“噢……这说明我听到的消息还是有点准的……”于晋甫恍然大悟,“看样子上面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是啊,是啊。”尔仁又告诉于晋甫,“上个月我回公司拿工资,邵科跟我说,按照总公司布置,从四季度开始,已经对客运、货运开始分账核算了。让我回来做月度决算报表的时候注意。”
“嗯……对了……这说明拆分一步一步来了……”于晋甫若有所思,并且关照着尔仁,“小余,刚才说的事,可别外传。”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尔仁连连点头。
于晋甫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尔仁也就不大好言语,只好转脸看着窗外飞驰过去的农田。
过了几分钟,尔仁耳边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小余,庞莉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