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出头的时候,尔仁正要上楼洗脚,高亮宪笑嘻嘻地走进了值班室。
   “小余!小余!”高亮宪笑着高声叫道。
   尔仁看见高亮宪张红着脸,很是兴奋,不由裂开嘴乐了:“高科,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嘿嘿!”高亮宪拉过椅子就坐了下来,惊喜地问尔仁,“小余,听说了么?是不是要加工资啦?”
   “嗯……”尔仁迟疑了一下,想起了傅雅媞的关照。不过,既然高亮宪已经知道加工资这回事了,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尤其是对一直关照自己的高亮宪。尔仁笑道,“高科,我也刚听说了有这回事。”
   “说说,说说到底怎么个加法?”高亮宪催着尔仁道,“我只听说了个皮毛,你们财收科肯定知道的更多吧。”
   尔仁便把傅雅媞说的告诉了高亮宪:“好像就这么几条吧:幅度大,人均加三十六块,最低的都能加二十四;补发多,从七月一日开始补发;每年轮加,一年加四分之一的人,四年所有职工加完。”
   “我也是听说是每年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名额呢呢!”高亮宪点点头,“这次加工资居然是分四年加完,这个办法,倒是第一次实行呢。那么,小余,具体什么个方法?就是每年轮加工资的条件?你知道吗?”
   “说是德勤能绩,奖勤罚懒。”尔仁道。
   “德勤能绩?呵呵!这太虚了吧?”高亮宪笑道,“那么谁来打分?怎么来评比?”
   尔仁无奈地笑笑:“可能也要根据级别和资历吧,具体的方法还没有出台——不过,高科,我这也是听说,不作数的。”
   “嘿嘿!”高亮宪点点头,“这次加工资加的幅度是以往的三、四倍,相差一年,最起码就少拿了五、六百块,相差三年,那就是小两千啊!还有啊,很多人都说,这次加工资是为了客货运业务拆分。小余你看好了,为了这次加工资,绝对会打破头呢!”
   谁打破头也不是自己,就没有自己的事。“高科?是不是真的要客货运业务拆分啊?”尔仁问道。尔仁现在关心的是这个事。
   “都这么说呢。”杜德文点点头。
   “哪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尔仁关心地问道。
   “说不清楚呢!”高亮宪对尔仁说道,“我也问了我在省公司的朋友,有的说年底,有的是明年过完春节,甚至还有人说是明年年中。说法不一,不过,没有一个人否认客、货拆分的事情。”
   “那高科,你自己判断呢?”尔仁刨根问底。高亮宪是老棍子了,在朱方几十年了,听听他的看法绝对是有益处的。
   高亮宪沉思了一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要我说啊,说不定快了。你看,这次工资迟加早不加的,而且幅度这么大,说不定就是为了安抚大家,在拆分之前给大家一个安慰呢。”
   尔仁奇道:“如果这么说来,是为了安抚大家,那为什么还要四年加完工资呢?不如一次性今年加完,这样不是更能安慰大家吗?”
   高亮宪笑了:“我朋友跟我说了,说是咱们总公司要给大家加工资,也不能自说自话,总公司也没这个权。还要通过部里劳资司的批准呢。说是还有个什么工资……对对,工资基金计划控制呢!再说了,总公司也许有总公司的想法呢。”
   “嗯嗯。”工资基金计划尔仁是知道的。像朱方公司,年初就由省公司下达今年的工资基金支出计划,朱方公司只能在计划之内进行工资的发放,不能再多。如果要多发工资,就必须通过省公司劳资处的批准。而且,在具体发放工资时,还要经过银行劳动工资的审核批准。
   “这么说来,客、货业务拆分就是一定的了。”尔仁说道,“业务拆分就意味着人员也要变动了。是吧?高科?”
   高亮宪一笑:“老弟,是拆分,不是合并啊!合并对于干部来说是大难临头,这一拆分嘛,说不定有许多人可以升官发财了。”
   “是吗?”尔仁怦然心动,自己……这次有没有机会?随即尔仁却自嘲地笑了,自己是自认为很优秀的,可是,无论是在公司机关还是在财收科,自己的资历都是最嫩的,都比不上宋红娟。尔仁参加工作一年零五个月,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中交运公司是个等级森严、论资排辈现象特别严重的官僚企业了。尔仁叹了一口气,哪里有自己的前途?朱方?中吴?
   尔仁干脆问道:“高科,那你说是去干客运好?还是去干货运好?”
   高亮宪迟疑地摇摇头:“说不清。轮业务量,当然是货运要远远高于客运。可是,公司大小与效益好坏没有必然的关系。有的公司很小,可是效益特别好,都是有的。关键是看怎么个拆分法了。”
   “噢!”尔仁听了高亮宪的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陷入了沉思。
   傅雅媞还跟真的一样,关照大家不要乱讲,注意保密。可是,到了第二天,这加工资一事,非但公司机关,就是每一个分公司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机关里几乎每一个科室都在三人一聚、五人一堆地议论着这次天上掉馅饼似的加工资。尔仁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机关干部们的表现——除了公司级的领导之外——不是如姚仰军和杜德文那样的斗鸡眼,互看不顺眼;就是相互之间客气得异常,简直可以称得上“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了。机关,本来是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专属场所。可是,现在朱方交运公司机关一下子居然变得不是针锋怒对,就是温文尔雅、相敬如宾的这两种极端现象了。就拿财收科来说,不说宋红娟现在越发温柔似水了,就连屈伟良,见到尔仁也不像以前那样视若不见,而是开始含笑点头了。这,倒让尔仁莫名其妙,惊叹不已。只有卞强没有变,在机关里还是像个二愣子,以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尔仁思考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那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加工资名额惹的祸,谁都想打破脑袋尽量往前挤——除了尔仁、卞强这些铁定必须最后一年才轮到加工资的“小杆子们。”
   现在,干部职工们最想知道的就是,这公司具体实施加工资的办法了——这直接关系到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加工资名额。也因此,人劳科忽然门庭若市,接电话频率高涨。不过,人劳科科长元志翔却忽然不见了踪影,办公室里只留下傅雅媞在应付,气得她在背后大骂元志翔是个缺德鬼——人事干事时工是泰山压顶不弯腰,我自岿然不动的那种人,不是他份内的事,无论何时,他都是持呆若木鸡状。
   其实,元志翔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被领导叫去,躲在某个地方连续开了好几天的会了。本来,这个会傅雅媞是必须参加的,因为她是劳资干事嘛。可是,朱方公司上至老总,下至小兵,人人都知道傅雅媞是个大嘴巴——还是个永不后悔、永远强词夺理的大嘴巴。领导们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就命令元志翔独自参会,这可苦了他了,什么数据都得他来拿了。
   终于,漫长的几日几夜过去后,总经理办公室的通知下来了。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两点,在五楼大会议室召开增加工资会议,各分公司党政领导、全体机关干部、工会代表参加。
   星期一下午两点还没有到,除了公司主要领导和元志翔之外的所有参会人员都已经一个不漏地聚集在五楼大会议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这种准时——不,是提前参加会议的场景,在尔仁来到公司不长的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公司开会没人迟到。虽然今天的会无论怎么开都跟尔仁关系不大,但毕竟是加工资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在第一年加到工资了呢!,所以,尔仁也早早地来到了大会议室。尔仁还看见了于晋甫和黄莉琼两位,不过,因为开会的缘故,只是远远地跟他们两位笑着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两点钟,人劳科科长元志翔陪着公司党委书记计之疆、总经理伏亚盛出现在大会议室的门口。霎间,犹如有无声的命令,整个大会议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似乎有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无数的眼睛都盯向他们三位。
   中等身材的计之疆挺胸叠肚地微笑着走在第一个,颌首向大家点头示意;伏亚盛则是永远的一脸严肃,目不斜视,迈着矫健的步伐跟随在后,元志翔微躬着身子,冲底下的同事四处含笑点头,尾随于后。
   三人在主席台上坐下,坐在右手的伏亚盛首先发言: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公司九零年度工资增发办法宣传动员大会。今天参加会议的有公司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各分公司和机关各科室的负责同志、机关干部以及工会职工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