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没几天就是“小寒”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尔仁是既怕热又怕冷的,老早就把劳保大衣给穿上了。
   一月五日星期六,尔仁一下回家的503次火车,就看见母亲穿着老棉袄格外开心地站在站台上冲着自己招手,边招手还边笑着叫唤着“康康、康康。”
   尔仁向母亲跑了过去,搀起了母亲的左胳膊,埋怨道:“姆妈,天这么冷,不是叫你不要来接我了啊。”
   “没事。”郝慧珍笑道,“我也是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郝慧珍说着,还故意甩甩双手,以示其意。
   “呵呵!”尔仁笑了,“都上班一天了,还要出来活动筋骨啊。”尔仁嘴上不要母亲来接站,其实,每每看见母亲在站台上等着自己,尔仁心里特别开心,特别踏实。因此,也特别地期盼呢。
   “是啊。”郝慧珍瞧着小儿子乐呵呵地笑道。
   “姆妈?今天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今天的郝慧珍红光满面,似乎特别开心,连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少了许多。
   “呵呵!对的啊!”郝慧珍点点头,喜滋滋盯着儿子看,笑道,“康康,那你猜猜呢?”
   哦哟,看样子姆妈今天的心情是特别得不错么!还叫自己猜猜?尔仁看着母亲一直盯着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脸一红,却调皮地说道:“是阿姐有喜了?还是房虹虹有了?”
   “去你的!你以为怀孕是到商店买东西那么简单啊?”郝慧珍笑着瞪了儿子一眼,她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笑眯眯地地对儿子悄声说道,“明天带你去相亲去!”
   “啊?”其实看到姆妈那满怀欣喜的神情,尔仁心中已经有数了,可是,当姆妈真的说出来,尔仁还是感到心里突突的,有点难为情的,只知道傻笑。
   郝慧珍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知道儿子极想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姑娘,就说道:“是应娟琴介绍的,那个女孩就是镇上柴油机配件总厂的党委书记、宣书记的独女呢!”应娟琴是郝慧珍的老同事,也就是尔仁口中的“应阿姨。”
   “啊?”尔仁不由一愣,“柴油机配件总厂?党委书记?”
   “嗐!你忘记啦?应娟琴她老公不就是柴油机配件总厂的工会干事么?”郝慧珍提醒道,“去年,不,应该说是前年了,就是你那年毕业,原来不就是要分配到了柴油机配件总厂吗?我们还是通过应娟琴,就是托了宣书记帮了忙,才同意你转到了朱方交运公司去的啊!”
   “哦哦。”尔仁恍然大悟,听母亲说过的,是有这么一回事的,那宣书记还是挺帮忙的。尔仁点点头道,“不过,那什么宣书记我好像没有见到过。”
   “嗯。我见过的,为了你分配的事情,我到他家里去过一趟,他家就在塑料厂后面。”郝慧珍笑吟吟地说道,“宣书记是个大块头,人客气得不得了,一点儿也没有架子。”
   尔仁瞅了母亲一眼:“呃……是他的女儿啊?还是独生子女?”尔仁的话外音就是,这门亲事似乎有点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是千金小姐,难道姆妈还没有吸取教训么?姆妈不是一再告诫自己,说要找个贤惠、顾家的,她怎么又推翻自己的观点了?而且还是独生子女,肯定娇生惯养的——六、七十年代生人,很少是独生子女的。今天的姆妈可是真奇怪啊!
   “呵呵,这个女孩可不一样的!”郝慧珍笑着分辩道,“听应娟琴说,宣书记这个丫头,又漂亮又老实。宣书记人不错,家教一定很好的。”
   尔仁嘟囔道:“应娟琴说的……”尔仁真有点怀疑应娟琴那张嘴的。
   应娟琴比郝慧珍小了七、八岁,现在也快退休了,她可算是郝慧珍几十年的老同事了,就跟郝慧珍坐对过对。可是,她和郝慧珍也只是“老同事”,而不是“老朋友”、“老姊妹。”以前,两人关系很是一般,主要是几十年来,郝慧珍样样都高过她一头,又是省里的劳模,退休前还入了党。所以,应娟琴很是嫉妒郝慧珍,平时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没少给郝慧珍脸子看。有一段时间,甚至跟郝慧珍两个人是“钉头碰铁头”的。好在郝慧珍气量比较大,对自己要求又比较严格,所以,两人没有真正撕破脸过。待郝慧珍退休,虽然还是留用,可是很是明白自己毕竟是已经退休的人,所以变得更加低调,也因此,两人关系和缓了许多。现在,轮到应娟琴要退休了,她也慢慢开始友善了许多,所以,前年为了尔仁分配的事情,郝慧珍考虑再三,还是向应娟琴开了口,没有想到,应娟琴一口应承下来,叫着她的老公,拜托了厂里的宣书记,把这件事最终搞定。当然,郝慧珍也很拎得清,扎扎实实地谢了一把应娟琴,那宣书记就更不用提了。
   “唉呀!”郝慧珍曾经把单位里的事情回来跟余天赐说过,在旁偷听的尔仁晓得一些她跟应娟琴的矛盾,所以,此刻她知道尔仁意有所指的。郝慧珍瞧着儿子,春风得意地笑道,“应娟琴现在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康康,我跟你说,这次应娟琴帮忙得很,这一件事她已经跟我说了好一阵了,一开始我也是怕不大可能,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起。昨天,应娟琴在宣书记家里一坐就是一个晚上介绍你,宣书记已经答应让你明天到他家去玩了。”
   “啊?”尔仁大吃一惊。说完了应娟琴,尔仁心里还是有所疑惑——没办法,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既然,宣书记的丫头,又漂亮又老实,家境还一定差不了,那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尔仁心中的这个疑问可真的让他感到羞愧,尔仁自认为自己很优秀,可是,很优秀的自己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女孩“抛弃”!奶奶的熊,“抛弃”!一想到这个词,尔仁就是钻心地疼,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会一再被抛弃!被女孩抛弃!就是为了自己清贫的家庭环境。可是,自己的这个鸡窝、狗窝、草窝,自己可以埋怨,但,绝对不允许别人鄙视、看不起!难道,宣书记一家不嫌自己家里的情况吗?难道,宣书记家的丫头不“物质”吗?应娟琴她是非常了解自己家里的,总不会在这方面给吹牛吧?如果,应娟琴情况都介绍清楚了,宣书记一家还同意见面的话,那么又是看重自己什么呢?单位?待遇?家庭情况?似乎不可能,那么是自己人好?凭自己连考了两个第一?……这个原因,似乎连自己都有点不信呢?那,又为什么呢?
   “姆妈,他们家……”尔仁想说看重自己家哪一点的,话到嘴边,觉得太灭自己威风了,有损自己的自尊心,于是顾虑重重地改口道,“姆妈……明天……去不去啊?她家里……”
   郝慧珍明白尔仁的意思,忙道:“怎么不去?”郝慧珍一昂头,道,“有几个年轻人能及得上我家康康的!”郝慧珍说到“我家康康”这几个字时,都是她很骄傲的时候。
   “嘿嘿!”尔仁笑了。好,姆妈信心实足。那就满足一下姆妈的心愿,看看去吧,聊甚于无。不是说那丫头漂亮么?好歹也去“秀色可餐”一回吧?
   “对了,姆妈,那个……那个丫头的情况了解不?”尔仁忽然想起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光顾着考虑各种“可能”和“不可能”了,他顾不得难为情,赶紧问道。
   “哦,她也属猴,不过是年底的,比你小个大半年。现在就在柴油机配件总厂计量室工作呢。”
   “哦……那……那她什么文凭啊?”计量室工作。她是中专?大专?本科?
   “嗯……初中毕业。”郝慧珍瞧着尔仁迟疑地说道。
   “初中毕业?”自己的女同学可是最起码是高中毕业,甚至大学的啊!
   “嗐!康康!”郝慧珍望着尔仁热切地安慰道,“女孩子要念那么多书干吗?只要老实实在,贤惠持家不就好了?”看样子,母亲已经看中了这个女孩子了。
   嗯……好吧!那就先见见再说吧。文凭么,也不是太重要,自己不也就是个模具系的什么大专生么?不敢在这方面要求人女孩子,只要人好,待父母好就行了,漂亮——到时能在自己同学面前走得出就行了。
   回到家中,吃晚饭的时候,郝慧珍还是兴致勃勃地不住地跟尔仁讨论那宣书记的丫头。甚至,她还在设计着,见到宣书记怎么说话,见到“亲家母”怎么说话呢!郝慧珍更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儿,生怕由于她的缘故而影响了儿子的婚事。
   尔仁深深地叹了一口,真感到有些难受。不过,见母亲实在为自己的事欢喜,自也很高兴。便也下定了决心,就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姆妈,明天也应该跟着姆妈和应娟琴走一趟啊。何况,听姆妈把那丫头说得那么好,自己还真的有些“跃跃欲试”,不,是真的有些向往了呢。说不定,真的会遇到那“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