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邵灵弟的恩准,尔仁大喜,犹如屁股被烫着了的猴子,一蹦起来,赶着和邵灵弟拜个早年,说两句吉祥话,就抓紧时间直奔火车站去了。
火车站和汽车站前都是人山人海,尤其是火车站。虽然二月初就进入了春运,今天也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可是正因为大多数政府部门和单位都是年初一才开始放假,所以今天的客流丝毫没有见少,短途客流反而进一步猛增,火车站广场和候车室里面到处是人头攒动。
进入春运以来,尤其是节前十天开始,春运客流量就急剧猛增,这可苦了尔仁了。尔仁每天早上坐502次慢车去朱方上班,因为502次是中吴始发的,问题还不大。但晚上坐503次火车回家就是一趟苦事了。春运以来,没有几趟列车不晚点的;尔仁到家,没有一天不是晚点半小时以上的。而且,只是晚点也就算了,问题是车上还人满为患,挤得要命。更让尔仁难受的是,别说坐车,就是挤上车去也要费老大的劲,尔仁就亲眼看见,站台上每每都有挤不上车的旅客。幸亏尔仁是小伙子,身上又不带任何行李,才勉强能挤上每天的503次火车。尔仁又不能去坐长途汽车,一来朱方长途客运分公司已经划拨出去,尔仁不再可以免费坐车了;二来,朱方往金牛的长途班车特少,尔仁下班那个时候,就老早没有车了;三来,金牛长途汽车站还位于小霏所工作的金牛表带厂对面,离尔仁家还老远一段距离;第四,长途汽车也是跟火车一样的挤呢。要不是尔仁每天晚上要跟小薇约会,他真想跟去年春运一样,就住在公司宿舍里不高兴每天回家呢。
春节,这个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一个最重要的节日,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一场一年一度的大迁徙。
由于春运的关系,自月初开始,进入朱方火车站的各个道口就被人密闭看守起来,不准进入;同样,火车站跟尔仁熟识的铁路朋友也无法再堂而皇之地让尔仁从出口处直接进入车站,只能待春运结束之后再说。因此,尔仁从金牛上车,还可以逃票;但是从朱方下班回家,他就只得天天买票了。为了防止买不到票,尔仁每天502次客车早上一到朱方,旋即就要到票房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因为早上的缘故,火车票还是比较好买,而且,幸亏朱方到金牛的慢车票价只比中吴到金牛的104路车贵了一点点。但饶是这样,尔仁已经是肉痛得紧,因为,春运这四十天,尔仁至少得需要支出七、八十块火车票钱呢!
尔仁凭票挤进了候车室,首先赶着去问客运服务员,果不其然,501次慢车又晚点了,据称要十点二十才能到朱方。
尔仁叹了一口气,去报摊随便买了一份《朱方日报》。原来偌大的候车室这时已经人满为患,济济一堂了,显得特别狭小。别说座位,就是连站的地方也要好找一阵。尔仁拿着报纸,走了几遍才找到一个可以插足的角落,立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报纸。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客运员的电喇叭里传来“501次列车检票”的通知,检票口立马就呼啦啦地涌上了一大群人,尔仁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已经是十点半了。
尔仁跟着人群通过检票口,来到下行的一号站台。站台上都是拿着大包小包的旅客,穿制服的铁路职工也不少,甚至,尔仁还看见了好几个手里拿着竹竿的铁路职工。经常坐火车的尔仁知道,这是铁路职工手中的“武器”,因为春运车上人太多了,有的时候,列车员都不能出来开门,这时,车站铁路职工们手里的竹竿就派上了大用场,他们用竹竿捅开列车窗户,让旅客从窗户爬进去,能爬进几个算几个。
凭尔仁的经验,相对来讲,列车的一头一尾人最少。可是,尔仁走到站台后部的时候,却又发现今天的旅客跟他一样聪明的人也是不少,都挤在后头呢!天呀,今天这501不晓得能不能挤上?
“旅客同志们,请到这边排队,请到这边排好队上车。”一个沙哑的女声在尔仁耳边响起。
尔仁浑身一震,明……明旻?尔仁抬头一看,可不是明旻么?只见她飒爽英姿地穿着铁路制服,胸前挂着口哨,手里拿着电喇叭,正站在站台黄线前,挥手让旅客们向她靠拢排队。
明旻清瘦了一下,因而也更俏丽了,身材也更玲珑有型了,唯有沙哑的声音说明她这一阵子太劳累了。她怎么了?是春运到现场参加指挥么?还是不敢团委书记了?不能吧?
一时间,尔仁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心里又是痛来又是恨,又是自责又是怜。脑筋里直叫自己赶紧绕着走,偏生脚步移不开,眼睛还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明旻不肯放。
二月四日朱方交运公司的迎春联欢晚会,明旻没有到场,说是出差了;可是,二月八日朱方火车站的迎春联欢晚会,朱方交运公司团委只邀请了汪宏炜一个人,这使尔仁很是难堪,很是郁闷。
良久,尔仁太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走过明旻那一队,来到站台最后面,排在了最尾部。
501次火车终于喘着粗气,鸣着号笛进站了。一排排按照铁路工作人员要求排好的队伍立即开始骚动起来。
“旅客们,请不要跟着列车跑动,先下后上。旅客们,请不要跟着列车跑动,先下后上。”又听了前方明旻的呼唤声。
可是,当排着队的旅客们,看见终于停下来的501次列车的车门口、过道里都已经好像沙丁鱼罐头般挤满了人时,队伍立即“哄”地散了,不等车上的人下车,携家带口拿着行李的旅客们都争先恐后地涌向车门,生怕自己上不了车。
“先下后上!先下后上!”明旻还有其他客运员们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尔仁知道明旻为什么所以沙哑了——明旻还用力拽下了两个不让人下车,自己倒想先爬上车的年轻男子。
“你干什么!下来下来!”明旻板着脸,严肃地呵斥道,“听到没有,先下后上!先下后上!否则,一个也上不了!”
在列车员和明旻的再三努力下,到朱方的旅客才下了车。等到下车的旅客下完,上车的旅客在明旻的强力弹压下开始一个一个上车。可是,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501次出其意料的挤,才上了十几个旅客,站台上的队伍就开始停滞不前了。
“不行了,不行了!”列车员冲明旻叫道,“里面挤满了,再也挤不进了。再挤,我车门都不好关了。”
“对对,关门吧,关门吧,挤不进了。”这是刚挤上车的人说的话。一上了车,立马转变了态度。人啊,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哦,你们上车了,开始说风凉话了?不行,不许关门!我们也要上车!我们也要上车!”还在车下的旅客怒不可遏。
“师傅!”明旻对列车员央求道,“我看了,车厢里面还可以挤一挤的。麻烦你一下,让大伙再让里面挤一下,你看,这站台上还有很多旅客的。”车站和列车是分属铁路的两个不同单位,所以,虽然明旻是车站的团委书记,是干部,但对列车员还是很客气。
列车员迟疑了一下,看了满头大汗的明旻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地往车厢里去动员了。
“来来,你们来!”明旻指挥着拿着竹竿的客运员,“让旅客多上几个。”客运员们答应一声,开始捅开列车窗户,帮助旅客爬进窗户去。好不容易,停滞不前的队伍又开始挪动了。
尔仁这最后一节车厢的队伍,没有明旻这样有力的铁路职工在组织,情况更糟。上了十几个旅客,队伍就再也不挪动了。眼见前面车厢的队伍在明旻的带领之下,旅客还可以上车,尔仁这边的呼啦啦一大半就往明旻那儿跑,少部分往最尾部,挥旗子的车长处跑去,妄图从车长守车口上车,却被冷着脸的车长以“行车重地”为由断然拒绝了。
尔仁呆了,今天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自己莫不要“老居失撇”,坐不上501次啊?
顿了一下,尔仁无奈,只得也跟着人群往前面跑。这时,明旻已经站在车窗之下,在帮助旅客爬窗。尔仁依旧是头一低,准备跑过明旻去,再到前面车厢,看有无可能上车。
“呜呜呜!”这个当儿,忽然明旻身边一个肥胖的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哭将了起来,“我不敢爬,我不敢爬啊!”
“啊呀,老太太”明旻急道,“你孙女已经被我们举上车了,你怎么能不上?再不上,车就要开了啊!”
“呜呜,我爬不上,不敢爬啊!”老太太急得汗水与泪水一起下。
“我们来帮你!”明旻说着,就叫来附近的客运员,两个人托举着老太太就硬往车窗里塞。可是,也许是老太太实在胖,明旻两个人把老太太拖举到窗口,却怎么也不能再举高一点,塞进车窗。
“哎哟喂……”老太太吓得双手乱舞,惊慌失措。
“大家来帮帮忙啊!”明旻急得满头大汗,冲着车门口的旅客们就大叫,可是,这些旅客就关心自己能不能上车,都在努力候着自己的位置,谁肯过去帮忙?
这时,明旻也身形一滞,慢慢开始下挫。
不好!躲在一旁的尔仁再也不忍旁观,一个箭步就上去,托举着老太太的臀部,就往上面顶。
“抓住车窗,抓住车窗!”尔仁对着老太太就是大喊。总算,合三人之力,终于把哭哭啼啼的老太太给塞进了车窗。
“同志!谢谢啊!”明旻微笑把目光从车窗收回,转脸面向尔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