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尔仁一踏上高一年级教室走廊台阶的时候,尔仁一眼就看见班主任褚文东老师正站在班的门口和建平在说着什么。
   尔仁走路一下变得规规矩矩起来,在进教室门前经过褚文东老师时,卑恭地叫了一声:“褚老师。”褚老师随意地应了一声,继续跟建平讲着话。
   建平是尔仁的好哥们,尔仁冲他笑着点点头,建平也对尔仁亲切地笑了笑。
   “……上学期期末考试咱们班排在年级第三,名次很不理想,咱们班的班委、团支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同学们的学业上,而不要光想着搞其他牵涉精力的新花样。”褚文东严肃地对建平说着。不过,随即他又补道,“当然,春芽文学社的事还要努力把它办好……”
   尔仁心里一动,褚文东这是在教训建平呢。
   尔仁看了下低着头的建平,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都在早读,今天褚文东在场,尔仁觉得大家念书念得真得太卖力了,个个摇头晃脑的,快要赶上不倒翁了。尔仁走到自己的座位,在坐下之前,习惯性地侧头看了看一“河”之隔的陈晓雯。
   可是,尔仁实在没有想到,居然,陈晓雯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陈晓雯与尔仁对了一眼,脸竟然一下红了起来,慌得忙低下头。尔仁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自己好像长远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吧?陈晓雯看见自己居然又脸红了?
   星期六,尔仁在凰林,既没见到陈晓雯,也没有见到阿姐。尔仁身上只剩了一块五毛钱,直接到金牛回家要四块钱呢。可是他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坚决不肯接受那个老人家的馈赠。百般无奈之下,尔仁灵机一动,把自己的最后一块五毛钱买了张去湖滨的汽车票,来到阿哥尔孝那里,第二天,再由阿哥掏钱买了车票回了金牛自己的家里。
   尔仁可是够胆大的,要是阿哥尔孝也如阿姐尔礼一般出了差什么的,尔仁不就要露宿街头了?
   尔仁又瞟了陈晓雯一眼,她已经微微侧过了身去,尔仁只好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拉开书包,自顾自地拿起了英语书,旁若无人地大声念了起来。
   当然尔仁念书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他眼睛却在盯着门外的褚文东老师。如果褚老师看见自己这副认真读书的样子,要是能够表扬几句该有多好。
   只见建平已经和褚文东老师讲完了话,和褚老师一同走进了教室,坐回了他的座位,继续自己的早读。
   不一会儿,卫艇也背着书包进教室了,跟尔仁打了个招呼,他看见褚文东老师在教师,也不敢怠慢,像尔仁一样,赶紧拿出书本来装模作样地开始念起书来。
   褚文东板着脸在教师里巡视了一圈,见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念早课,看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也就走出教室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褚文东一出教室,卫艇把语文书往课桌上一扔,问尔仁道,“褚文东现在早读怎么经常来啊?”
   尔仁也扔了英语书,道:“想做先进教师呗—对了,我进教室时,听见他在教训赵建平呢!他嫌我们没有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学习上。”
   卫艇装着一副外国人的样子耸耸双肩,道:“是在说他开办春芽文学社的事了吧?可是,这文学社是陶校长支持的呢!”
   “对文学社褚文东他倒没有多话。”尔仁自己可是春芽文学社副社长兼《树人报》的主编呢!他可是顶在乎文学社的了。不过,尔仁话锋一转,对卫艇笑道,“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说。”
   “嗯嗯,什么事?”卫艇侧过头,眼睛闪闪地瞧着尔仁,跟尔仁一样,他也是班里的好事之徒之一。
   “建平,我说的是建平。卫艇,你看建平这寒假这一回来,好像更瘦更黑了。你觉得呢?”尔仁对卫艇说道。
   “呃……”卫艇听尔仁这么说,眼睛眨了眨,愣愣地瞧着尔仁,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啊,他星期天好像也不大愿意跟我们出去一起玩了—这样好像不少时候了吧?”尔仁摇摇头。
   “那个……那个……”卫艇盯着尔仁的眼睛,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迟疑了一会儿,卫艇才道,“那个也许是……上次游水你的事,把他给吓怕了吧?”
   “他?把他吓着了?”尔仁不以为然,摇摇头,“嗤,建平是害怕事的人么?”
   “呃……这……这……这我倒不知道了。”卫艇躲闪着尔仁的眼睛,想快速地结束这个话题,“那也许就是褚文东找了他了……哎,上午第一节是什么课?”
   “历史课!”尔仁随口答道。尔仁想着卫艇说的话,这倒有可能,建平可是班长兼团支部书记呢!他可不能不听褚文东的,不像他余尔仁,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唉!奶奶的熊,从小就做文体委员,到了高中,居然成“平民百姓”了!骂了隔壁的!
   卫艇拿起语文书,又假冒勒鬼地念了起来。尔仁不由自主地又侧头瞅了一眼陈晓雯。陈晓雯微微侧着身,背对着他,也在认认真真地早读呢!
   昨天,尔仁长途跋涉、百折不饶地到了洛阳,可是,连陈晓雯的影子也没有看到。现在,尔仁都坐到了陈晓雯的身边了—就隔了一条过道,可是陈晓雯对自己的态度,比起以前差不了多少,除了文学社的事必须说话外,依然对尔仁不理不睬的。
   尔仁呢,虽说心里一直在对自己喊着,向华泓同学学习,向华泓同学学习,可是临了临了,再也没有勇气像去年底的演讲比赛那天一样,对板着脸的陈晓雯说出一句—一句哪怕是闲聊的话来。
   现在尔仁上课,除了语文和英语两科,尔仁比较有兴趣之外,其他的课时,尔仁基本上都走神到了左边的陈晓雯身上。为了不让卫艇获知自己的心思—尽管卫艇是自己的好朋友、老同学——尔仁经常在上课时,竖起自己的右巴掌,支撑掩护住自己的右脸蛋,表现出认真思考老师讲课的模样,实际,是不让卫艇看见自己的眼睛。
   卫艇呢,还真的给尔仁唬住了,他现在极为惊讶于尔仁的学习态度提高,他实在纳闷,原来班里跟他有得一比,仅次于他的“讲话大王”、“小动作大王”余尔仁,上课认真程度竟进步如斯。
   一开始,陈晓雯不晓得,也以为尔仁真的是在认真听讲。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晓雯发现不对,如果把余尔仁的眼光比作探照灯的话,那么陈晓雯的秀美的脸蛋也许早已经到了可以自燃的地步。接下来的几天,惊恐、烦躁、羞怯的陈晓雯改变了坐姿,身体稍微向左挪了挪,侧了点,借以抵挡右边传递过来的炙热的温度。不过,尔仁发现,自从自己与杨旭龙对调了座位以后,一向白得过分的陈晓雯的脸蛋,近来血色好多了!
   尔仁总不能自己再侧过去盯吧?现在自己已经像苍蝇了……不对……像蚂蝗……也不对,呸呸,把自己比喻差了倒无所谓,可是别亵渎了陈晓雯啊!尔仁不由自嘲起来。尔仁他的探照灯没了用处,自己一下子就似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办呢?洛阳么也去过了,就是毫无结果————不对,就根本没有见到真人!就这么偃旗息鼓?那肯定不行,那不是现在的余尔仁,可是又怎么办呢?
   星期一上午的第一节课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彭凯奏上课有个特点,只要同学们不讲话,不影响他讲课,哪怕你在课堂上呼呼大睡,他也不来管你。他有句名言:革命靠自觉。所以,他上课,从来不管课堂纪律怎么样的。
   金牛中学高中一年级老师当中,有“四大怪之说。”即“金中老师四大怪,物理老昌下课走得快,地理老苗嘴巴敞得开,化学老范粉笔飞得快,历史老彭上课同学们乐开怀。”
   这首“四大怪的民谣”指的是:物理老师昌方仕平时从来没有笑脸,而且从来不补课,只要铃声一下,铁定第一个下课走路;地理老师苗鼎鹤课堂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骂,包括让女同学脸红的野语村话;化学老师范缃谦,如果看到有谁不遵守课堂纪律,一个粉笔头就会从天而降,飞到他的头上;而历史老师彭凯奏,上课从来不管纪律,同学们最愿意上他的课。
   其实历史老师彭凯奏的课,尔仁还是很喜欢听的,彭老师的课生动活泼。他讲历史,喜欢用讲故事的形式,而不是简单地照本宣科,因而特别引人入胜。所以,同学们都喜欢他的课,彭老师之所以敢说不管课堂纪律,其实也是对自己讲课水平的充分自信。
   但是,今天这一节《中国近代史》的历史课,尔仁却是少有的心不在焉。他眼睛一瞟,看了看陈晓雯,还是半侧着身姿背对着他,没办法,看不到她的眼神呢。不是说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打不开窗户怎么能了解她?不跟她接触,怎么能深入地把握她、关心她——爱……爱护她呢?不行,一定要看到她的心灵窗户,一定要面对面的打开她的窗户。孙国庆对胸无笔墨的华泓都行,满腹经纶的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那……怎么样才能……打开她心灵的窗户呢?
   尔仁呆望着讲台前的彭凯奏,脑海里却在紧张地思索,忽然,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尔仁一下子心情激荡起来,满面通红起来。
   陈晓雯跟自己不是有着共同的爱好么?嗯嗯,就从这个下手呀!
   尔仁想了一下,想起了晏殊的一首词《玉楼春》。
   尔仁扯过了一张作文纸,把《玉楼春》抄录了在纸上:
   “《玉楼春》,抄赠陈晓雯。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尔仁写完,轻轻叠成一团,握在左手之上。
   尔仁右手支撑着自己的右脸,眼睛却紧盯着陈晓雯,准备着,时刻准备着。
   “同学们,请把课本翻到第36页,下面我们讲第三节《国民政府的内外政策》……”彭老师说完了历史故事,拿起了讲台上的课本,吩咐着大家。
   只听“哗啦啦”翻书的声音,同学们都身体前倾,认真地在课桌上翻起历史教科书来。陈晓雯也稍稍坐正了些,眼神从讲台回落到自己的书本上。
   说时迟那时快,内心狂跳的尔仁左手装着抚弄自己的头发,左手趁机一抬,向陈晓雯课桌上抛去了纸条,顺势还用左手理了理自己杂乱的头发,以掩盖刚才不可告人的动作。